感觉不对

　　“是不是你没有相中人家啊，我听说名牌大学的女生特别少，你们班几个女生啊？”
　　
　　尹老师把语气放低了，并且向他跟前走了两步，看来他是很认真探讨这个问题了。
　　
　　“我们班，四个女生。”
　　
　　田川也很认真地回答。
　　
　　“那男生呢？”尹老师继续问。
　　
　　“男生三十一个。”
　　
　　“那四个女生是不是歪瓜裂枣啊？”
　　
　　尹老师歪着脖子，还不住地点着头，好象没瞧起那四个女生。
　　
　　“不是，都挺好看的。”
　　
　　田川很认真的样子，他的脑海又出现了刘葳蕤的影子。他想，刘葳蕤可不是歪瓜裂枣，是非常漂亮的姑娘，在一高中恐怕没有哪个姑娘能够比上刘葳蕤，即便是在学生开学之后。
　　
　　“那你为什么不在班级处一个对象啊？”
　　
　　尹老师又向前伸着脖子，有质问的语气。
　　
　　“不是我不处，是人家不和我处。”
　　
　　田川一字一板，好象是怕尹老师听不明白。
　　
　　“我才不信呢，指定是你没看上人家，是你眼光太高。”
　　
　　尹老师开始往后摔脑袋，声音高了很多。
　　
　　“是你太高看你学生了，你学生没那么优秀，人家没人看上咱。”
　　
　　田川也抬高了声音。
　　
　　“你说的可是真的？”
　　
　　他又向前伸脖子。
　　
　　“是真的，我能骗你吗，我还指望老师给我帮忙呢？”
　　
　　田川的表情非常高兴，但其实他的内心很痛苦。
　　
　　“那好。老师心里有数了。”
　　
　　尹老师把右手举起来，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好像田川的对象已经圈在这个弧里了。
　　
　　“这事你就交给尹老师吧，尹老师是咱语文组最道儿去的老师了。”祁老师说话了。
　　
　　“不，我说祁老师你啥意思啊，你这是褒义还是贬义啊？”尹老师面向祁老师说。
　　
　　“当然是褒义了，我什么时候对你用过贬义呀。”
　　
　　祁老师表情很认真。
　　
　　“我明白了，这事由我办不合适，祁老师是你亲老师，还是由祁老师办吧。”尹老师好象突然觉悟了似地说。
　　
　　田川念高中的时候，祁老师是田川的班主任，她把田川看做掌上明珠，这个大家也都知道，所以尹老师才这么说。
　　
　　“别的，还是你办吧，这是你的强项。”祁老师赶紧说。
　　
　　“我什么时候有这强项了，我是看田川还一个人，想尽一份力吗？”他的身体向后弯着，好象这个动作能证明他的清白。
　　
　　“我看你是想讨两瓶酒喝，没有你帮忙人家田川不搞对象了，就凭田川这条件。”乔老师把话接了过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尹老师还有点脸红了，好象被乔老师说中了。
　　
　　“只不过什么？”乔老师赶紧问。
　　
　　“只不过我看到有这么好的一半，我想为他寻找另一半。”尹老师放着解释的口气。
　　大家唠着，下班的铃声打响了，大家回家吃饭，走出办公室。
　　语外组一共有二十多个老师，田川和章楚涵是等老师们都走出去以后才走出办公室的，但他俩也是紧随后边的老师走出去，因为你走慢了影响别人锁门，从这一点上看，田川觉得章楚涵还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
　　走向自行车棚的路上，田川和章楚涵也是走在最后，因为自行车棚的自行车是一辆挨着一辆，如果大家一起走进去，会显得拥挤，所以应该叫老教师先走，田川觉得章楚涵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大家都骑上自行车向校门走去，田川章楚涵仍然走在后面。
　　一路上互相都没有说话，因为骑车吗，说话也不方便，离开校门一百多米以后，是一个拐弯，拐弯以后是一个上坡，大家都推着车走，但因为前后都有距离，所以也都是低头走路，互相没有交谈。
　　田川一边走着心里一边核计，和自己一起分到一高中的是一个中专生，看起来就是一个孩子，那站在讲台上也不压重啊，论学历你和你的学生是一样的，只不过你毕业了，你的学生没毕业，但正因为你的学生没毕业，所以才不可估量前程，而你毕业了，证明你就是这样了，一高中有四个名牌大学毕业的老师，一个教历史的是北大毕业的，一个教外语的是南开毕业的，一个教数学的是吉大毕业的，一个教物理的是北师大毕业的，但在他上大学这四年都走了，如果他不回来，一高中一线老师就没有名牌大学毕业的了。
　　如果他不回来，而只是回来一个章楚涵，那一高中的师资队伍是不是呈塌方式下降了，怪不得这四年来一高中都没有考上北大清华的了，这与师资队伍的下降不能说没有关系。
　　吃过中午饭，在家休息了一会，田川回到了学校家里有妈妈操持家务，一切都不用田川操心，吃饭田川就没事了，但因为他没有办公室的钥匙，所以他不想回来太早。
　　到办公室不大一会，教导处孙主任来了，老师们还想打点闲唠，一看孙主任来了就都正襟危坐了。孙主任是上个学期到一高中来做教导主任的，原来在教师进修学校做语文教研组的组长，从教师进修学校的教研组长到一高中的教导处主任，这一步迈得不小，想必孙主任一定是一个业务尖子，并且工作上也很积极，老师们还没进入角色呢，但他早就进入角色了。
　　
　　“我说老祁呀，听教育局的人说明年高考就有考纲了，考纲规定了哪些课文是参加高考的，哪些课文是不参加高考的，但考纲好象是一时半伙还发不下来，我想咱也就别等考纲了。语文教学要有所侧重了，高考不考的文章我们就别讲了，你说是不是这个事啊？”
　　
　　孙主任慢条斯理地说，象是在研究工作，也象是在唠嗑，这很符合上班第一天的氛围，田川觉得孙主任是一个很会做工作的人。
　　
　　“但问题是哪个应该讲，哪个不应该讲我们确定不了啊。”祁老师说。
　　
　　田川觉得祁老师说的有点道理，在考纲出来之前，授课老师不太好确定哪篇文章是考纲之内的，哪篇文章是考纲之外的。
　　这是田川上班的第一天，第一天就碰见了这么重要的问题，他的注意力格外集中，他想知道孙主任和祁老师是怎么处理这个问题的。
　　
　　“这个比较明显了，讲读课文一定是考纲之内的，阅读课文一定是考纲之外的。”
　　孙主任自信地说，好象他在这方面是很有研究的或者是有多年的经验。
　　
　　田川没有正视孙主任和祁老师的谈话，因为那是领导之间的谈话，他作为一个普通老师，尤其是一个新老师，应该专心干自己的事而不应该关注领导在干什么。但孙主任的谈话是一个业务问题，而不是闲聊，所以田川又不得不往心里去。他来一高中，就是想当一个好老师，尽管这不是他的初衷，但既来之则安之，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当老师也不一定就没有出息。北方大学的一个锅炉工，写出了一本专著，叫全校师生都警醒了，原来有没有出息不在做什么，而是怎么做，有很多老师还没有写出专著呢？但锅炉工写出来了，看来谁都不能瞧不起做普通工作的人。他的境遇比锅炉工好多了，如果做不出成绩就是怨自己，而不能怨自己的职业。所以，在他不太满意县城的环境的同时也并没有消沉自己的意志，他还是要做一个好老师的，他要做高级教师，他要做特级教师，他觉得要是能够做上特级教师和大学里的教授也不相上下了，怎么能说做老师没出息呢？
　　因为孙主任谈的是业务问题，所以田川一开始就十分关注了，只不过他的表情是在自己干自己的事情，但他的耳朵可是始终在谛听孙主任的谈话。
　　他觉得孙主任这句话说得有点冒失了，讲读课文在考纲之内，阅读课文在考纲之外没有一点儿道理，如果是那么简单也不用制定考纲了，就规定考讲读课文不考阅读课文不就完了吗？
　　
　　“你说的有道理。”祁老师说。
　　
　　田川真想看一看祁老师是一个什么样的表情，因为人说话的意思与表情有很大的关系，有的时候表情可以确定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可以说表情是语言的一部分，有的时候甚至没有语言靠表情也能传递心声。
　　但他不想叫祁老师感觉到他在关注她和孙主任的谈话，因为那是领导之间的事，但如果祁老师真是说的心里话，他觉得祁老师有失水准了，这样的话怎么会有道理呢，是她和孙主任的观点一致，还是被孙主任的观点所引导，还是故意跟着领导说。
　　
　　“既然你们没什么意见那就这样定吧。”孙主任说。
　　
　　田川觉得孙主任有点武断了，还有那么多的老师没有表态，怎么能就这样定了呢？难道祁老师就真的能代表了全体语文组的意见了吗？没有人会提出反对吗？还真没有人提出反对，除了他想说而不敢说以外，他看大家都没有想说的意思，好象这事与他们没什么关系？难道是真的没关系么？难道就按照孙主任的意见办了吗？其实这关系到每个教师的教学，关系到学生的高考，关系到学生的命运啊，他觉得别的老师都有点麻木，或者都不是很敬业。
　　
　　“还有一个问题。”孙主任说。
　　田川觉得孙主任这句话说早了，好象上一个问题已经圆满解决了，其实根本没有解决或者说解决错了，应该继续上一个问题而不是过渡到下一个问题。
　　
　　“还有什么问题？”
　　祁老师倒是非常坦然地问道。
　　“听说一年级教材有了很大的变化，教学参考书也是新编的，但教材能够准时发下来，但参考书得等一段时间，你看这一年级的语文课怎么讲？”
　　
　　田川觉得这个问题不是大问题，顶天老师挨点累，多看两遍教材，老师不是依靠参考书活着的。
　　“那没有参考书，怎么备课啊，尤其是新课文，如果是以前我们根本就没有接触过的课文，那根本没法备啊？”
　　
　　宋老师发言了，他还有点激动，田川想，这可有什么激动的，你该着激动的时候没激动不该激动的时候你激动了。
　　
　　“是啊，说的就是这个问题啊，但是我们也不能不开课呀。”孙主任没激动，看来还是领导有风度，但领导光有风度不行啊，关键是有正确的观点。田川想。
　　“那课后的习题咋做啊，也没有标准答案啊？”汪微说话了。汪微是一位女老师，也是一位年轻人，是二年前分到一高中的，今年她也教一年级。田川觉得她说这话也有伤身份，没有参考书就做不了习题了吗？这证明你以前的习题都是照参考书做的，如果老师只能这样当，那就不用大学毕业了，随便找一个人来都可以做老师。
　　
　　“那能不能这样啊，你们先讲文言文，文言文主要是讲解字词，不注重文章分析。”祁老师说。
　　
　　田川抬起头来，不再装着自己看书了，因为宋老师汪微也都参与进来，这就不是孙主任和祁老师的谈话了，而是语文组的全体在讨论教学问题，他也应该以关心的姿态出现。
　　他觉得这个建议也不太好，语文教材的编排是现代文在前，文言文在后，应该是按照顺序讲，如果倒过来讲也不是不行，但倒过来讲的理由不应该是参考书没到，这有失一个做教师的水准，也没法向学生交代，啊，开学第一天，老师登上讲台，先和学生说，参考书没到，习题做不了，先讲文言文，这还不如自己先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原来老师是这么当的，会叫学生感觉这些年都被老师骗了，原来老师是靠参考书活着的，还以为老师是多么知识渊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