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日之后，阿母和爹爹都变得格外的忙碌，像是之前在小镇的日子一样，白天总见不着人。那时我以为一切都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都会归于平静，会和以前一样，我从没有想过从离开小镇的那刻起，就回不去了。
　　早晚的饭爹爹都会准备好，唯独是中午的饭不好弄，我记得第一次做午饭的时候，因为小不知道该怎么办，弄得房子里都是烟雾，在那么无助的时候，安妈妈直接踹开了门冲了进来，那时的我是真真吓着了，满地狼藉，身上也都被烟熏的难受，好狼狈啊，那么狼狈的自己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安妈妈一句话没说只是把我抱到安家，给我换洗的衣服，带着我去洗澡，那时的我连哭都不会了。事后安妈妈把我放到安陵的房间，让安陵照顾着，那日的安陵很白净，看着刚洗完澡穿着他的衣服的我，笑道，“妹妹，真的好小啊。”他不像是那些小孩子只是嘲笑，他的眼里有心疼，看着他笑的脸，我竟哭了起来，那日的他也竟是那般不知所错，与寻常时见得的他不同。他说“妹妹，别怕，不哭，乖，给你拿糖吃，乖乖不哭。”那时的他不过长我三岁，也不过是孩童模样，却能抱着我举高哄着开心，我记得他说，“妹妹不哭，哥哥给你拉琴听。”那时的小小的他拉着小小的琴，他说他以后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小提琴家。
　　等到晚上父母回来了，站在安陵后面的我撇了撇嘴，弱弱的喊了声爹爹，我本以为那时候会被爹爹阿母安慰，会被哄着，却不曾想，阿母第一句话却是，“叫爸爸，不许再叫爹爹。”爹爹有些厌恶的看了阿母一眼，但是仅那么一瞬间便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抱起了我，跟安妈妈道了声谢，准备回去了，只剩阿母在那里谄笑。那日阿母从安凌家回来似乎很是开心，阿母说“暮暮，你安伯母让你以后午饭都去她家吃，暮暮真厉害。”
　　父亲有些温怒，“暮暮累了，我把她抱到房间里休息，你先把这里收拾收拾，等下我们聊聊。”
　　“爹爹”
　　“暮暮，我说多少遍了，叫爸爸，不许再叫爹爹。”
　　“爸爸”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有些了哭腔。
　　“暮暮乖，不怕，没事，暮暮去睡觉，想叫什么就叫什么，不用听别人的话。”
　　那夜爹爹在我房间待了数个时辰，抱着我，哄着我，像是在小镇时候的那般，讲故事，等着我睡觉，直至确定了我睡着，轻声关门，下楼，跟阿母交谈，那夜我听了碗筷摔碎的声音，我听到一向温善的父亲发火，也就是从那夜开始，我开始了整晚睡不着的失眠。
　　”你还想做什么，这不都如你的意了，你说往上爬，我就往上爬。你说让我申请北方更好的工作，我们就搬到了北方，你到底还想怎么样，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你现在变得太不可理喻，你别让暮暮步了你的那些后尘，你做的那些腌臜事，别污了暮暮。”
　　“你说我，你还有脸说我，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暮暮吗？我还不是希望她过更好的生活，受到更好的教育，见识到更多吗？你要是有点能耐，还用我做那些事？那些个腌臜事，你当我乐意做是吗？”
　　“好好好，我往上爬，我努力往上爬，我让你体面，让你过的体面。”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了，躺在楼上的我，对这一切都觉得很怕，我曾以为的过去变成了再也过不去，我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在床上不出声响的啜泣，那个时候的我到底是有多怕，没半个时辰，楼下的争吵结束了，再就只听到爹爹上楼的声音，听到爹爹推开门进来的声音，听到爹爹给我盖了盖被子，亲了亲我，听到了爹爹说，“暮暮，爹爹对不起你，阿母也对不起你，暮暮，爹爹错了。”我到现在都记得爹爹的那滴泪有多烫，“暮暮，爹爹知道你懂事，希望你别赖爹爹，别像爹爹和阿母这样。”爹爹待了会，便起身离开，关门，下楼。
　　“你要去哪？”
　　“去工作，去往上爬，去如你所愿，暮暮在睡觉，你别扰了她。”
　　“用不得你说。”
　　我起身去到了阳台上，看着关上门进到院子抬头看着天的爹爹，我不知道被灯光照的发光的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爹爹看了会，便起身开了院子的们，关上院子的门，抬头看向我的房间，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看到栏杆下的我，我只知道他朝着我笑了笑，便再也没有回过头走了出去。那时的我只能看着，看着爹爹的离开，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消失，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蹲了多久，我只知道，阿母在爹爹关上外院的门的时候走了出来，看着爹爹的背影很久很久。
　　等到阿母也回到房间，我才敢站起来。再站起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安陵一直在我房间阳台的隔壁阳台一直看着，我们俩家一直在隔壁啊！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他到底看了多久，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事情，我只知道他看我站了起来，便笑着小声问道我，“暮暮，你想不想听小提琴。”许是等了很久没有听到我回答，他便自己做了决定。“暮暮，你等我一会。”细想来那夜星辰很好，小提琴的声音也很好听，在那个归于平静的夜晚悠长深远。我记得那夜他拉了很久很久，他问我，“暮暮，困了吗？”我摇了摇头，“那暮暮回床上躺着好嘛？躺着听我拉琴。”我就那样拉开窗帘，开了窗户躺着床上，听着他拉了整晚的琴，我不知道对于一个孩子，是如何从深夜一直撑到清晨的，我记得第一缕阳光出来的时候照在安凌的脸上，很是温和，他小声说道，“暮暮，早安。”
　　安陵，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倘若知道日后我会对他有那么大的伤害，我情愿我从未认识过他。
　　“暮暮，起床了哦。”楼下阿母在喊着。今天早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妈妈，爸爸呢？”
　　阿母脸上有些不自然，“爸爸工作忙，先走了。暮暮快些吃，妈妈也要去工作了，暮暮等着中午去安陵哥哥家吃，不要再自己做饭了，别伤着自己，注意安全，知道吗？”爹爹，你知道吗？我总觉得阿母并没有变，还是跟以前一样，还是那个温柔的阿母，但是我却又清楚，阿母，早就变了，从离开的那天就变了。
　　看着阿母出去的背影，我竟觉得有些落寞，但我并不知道是我落寞，还是阿母落寞。
　　“暮暮，暮暮，你起床了吗？”隔壁的安陵传来喊声，我听到声音便走了出去，安凌看到我笑得很是开心，拉着我的手边说边关上了我家外院的门，往他家里走，“暮暮，来我家玩吧！今天星期三，上午会有老师来教书法，你也一起来呀，你来的话我就能轻松很多了，你不知道，每次书法课后，我妈看到我的字都会想打死我的，你来的话就不一样，我妈那么喜欢你，就不会打我了。”安妈妈喜欢我。
　　9点的时候老师来了，是一个年长的男教书，安妈妈给我跟安陵在桌子上铺的软软的宣纸，那是与祖父教书时不同的宣纸，虽然我并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可我知道不同，我也终于明白了安陵为什么说书法课后安妈妈总想打安陵，安凌的字很差，祖父总说字如其人，可安凌的字远不如其人。
　　“暮暮，你写的真好看，老师你快看，看，暮暮写的多好。”
　　“嗯，在这年纪上，是不错。可曾学过？”
　　看着那个老先生的眼睛，我有些怕，感觉又是回到了那日被那些个富人门探究时的样子。许是安陵看出了我的不安，握了握我的手。
　　“暮暮，不怕，说就好，没关系的。”
　　“祖父是个教书先生，在小镇里，跟祖父学过。”
　　“不错，孺子可教，跟这小子不同。”
　　我记得那天的课是从九点到十点半，不够十点半，安陵便在沙发上躺着睡着了，我知道他累了，拉了一夜的琴，又陪了我一上午，一个孩童，该是累了的，送别老师后，我便坐在了地上靠着沙发，靠着安陵，我知道我离着他会觉得很安心很安心。
　　安妈妈把老师送出去之后，拿着水果便也进来了，看着我坐在地上，她便也合着我坐下来。像是弄堂里的叔叔阿姨似的说到，“暮暮，吃水果。”，看我怯生生的不敢拿，她便拿了一块给我，那段时间我就只是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吃着，安妈妈，安安静静的看着。“暮暮，你知道吗？安妈妈可想要个小姑娘了，看着你真是越发越喜欢，你且不要管那些个外人说什么，你可以把这里当家，有什么委屈不开心的事都可以跟安妈妈说，跟安哥哥说。”我低着头有些个难过，阿母已经很久没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了，“安妈妈，为什么不再生个，弄堂里的阿姨都又第二个宝宝。”安妈妈笑了笑，“早先年没有过一个孩子伤了身子。”那时的我根本不懂那些话，只是能明白，安妈妈不能再生了。
　　很快就到中午了。
　　“暮暮，你吃这个，这个好吃，暮暮你吃，快吃。”还在局促不安的我在听到安陵的声音后，竟觉得放松了，安爸爸笑着说，“有暮暮在，安陵话都变多了。”那时的我在局促中多了份羞涩，那时菜早已记不得是什么？只记得安陵举着菜时的笑脸，好稚嫩，好小。
　　在接下来的很长很长时间都是在安家度过的，最开始，早上和晚上还能见到阿母，后来也就干脆见不到了，只是每天夜里安陵陪着我等他们回来，后来阿母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8点，9点，10点，11点，12点，甚至于下半夜，也很疲惫。我不知道他们的工作为什么这么忙，后来安妈妈干脆接我到安家住了起来，那个时候的安妈妈想要个小姑娘，而我碰巧是个小姑娘，安妈妈是极为开心的，给我买了很多漂亮的小裙子，很多漂亮的小娃娃。我一直不知道那是个巧合还是细心安排。我只知道我算是安家的半个孩子，我理应该是高兴的，那些个孩子愿意跟我玩，那些个大人开始谄媚的对我笑，但是比起那种所谓的高兴，我更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可怕，所幸安陵一直在，一直，一直在。
　　那个时候最开始我是与安陵不同房间的，但是我总会在阳台上看向家里，最开始夜里还能看到家里亮的灯，后来就完全不亮了，每到那个时候，我都会在阳台上坐很久很久。深夜里安妈妈过来看我是否睡的踏实时，总被她撞见。日后的安陵跟我说，那个时候在窗户孤零零坐着的我，很是让人心疼，一次两次三次，多次之后，安妈妈干脆把我搬到安凌的房间，离家里近可以不用去阳台就能看到家里是否亮着灯。我还记得安陵第二天看到自己的房间完完全全变成女孩子房间时候的无奈，安妈妈真的是个极温柔的人，从初见时便事事为我考虑，正因为有这样的母亲，安陵也是极为温柔的。
　　孩子的夏天很快就过去了，这个夏天在安陵家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像是外语，像是小提琴，凡是安凌学的，我也便跟着学，安陵也不遗余力的教我我所不会的那些，而我在安陵家也越发越觉得轻松，甚至于，比起我自己的家，我竟觉得安陵家更是我的家，这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