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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作品名称:生命在尘埃中挣扎      作者:临沟听雨      发布时间:2019-06-08 04:39:42      字数:4266

  微风轻轻掠过,学校操场东边土墙边小柳树在风中摇曳着,三棵粗壮的梧桐树在风中傲然挺立,鲜艳的五星红旗在旗杆上随风飘展,发出“哗哗”响声。最惹人显眼就是新盖的教学大楼,窗明几净,玻璃马赛克的墙壁,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楼顶悬挂着几个鲜红的大字“范家洼希望中学”,更不失光彩夺目。
  五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碧空万里,一会儿天色渐渐暗淡下来,黑压压的一团乌云已经迅速从东往西飘荡而来,遮住了阳光,似乎一场暴雨就要不请自来。
  校门外的大路上一位中年农妇,拼命蹬着自行车。她身材高大稍显瘦弱,穿着补丁的自家染的土布衣服.脸庞沾满灰尘,眼角有清晰的泪痕,前额上几道皱纹明显,不到四十岁年龄,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她急匆匆骑进校门,往教学楼三年级一班教室门口而去,自行车撑在墙边,直接推开教室门,像发疯一样,也不向老师打声招呼,直接大喊:“柱儿,你爸快不行,赶快回家吧”如一声晴天霹雷,震惊了老师同学们。教室后边那个高高大大敦敦实实学生应了一声,慢腾腾的收拾着自己书包,全班同学眼光齐刷刷的集中在教室后边那个叫李铁柱的同学。别看铁柱身强力壮,明眼人一看那张憨厚的脸庞,就知道他缺少农村男孩子的那种野性,在班级里受欺凌角色,他沉默寡言,从来不给老师告状也不告诉家长,在沉默中哀叹,沉默中忍让。甚至他自己怀疑自己就是傻瓜……
  农妇顾不了许多了失去理智一样,跑到铁柱身边,一双有力的大手,拉起他就走,他脚步一个趔趄,差点绊倒。
  这个女人就是铁柱的母亲。骑着自行车带着一个大小伙,母亲虽然气喘吁吁,像一个男人一样,拼劲地蹬着自行车,车子飞得好快,乡村的道路坑坑洼洼,铁柱屁股蹲的生疼。
  很快就到了村口,村口有一棵老皂角树,树身里面已空洞,上面却枝叶繁茂,也不知树龄有几百年?紧挨着是一段古城墙遗址,村民叫它哨门口。哨门口矗立着一座石碑,上面刻着:“崇化里村”。可见祖先们崇尚文化,所以起了个有内涵诗意名字。这是一个具有六百多年历史的村庄,传说明朝永乐年间刘氏四兄弟,从洪洞县大槐树迁徙而来,在这里繁衍生息,直至今天已经将近五百多户,三千多人口。在南源这一带算是个大村庄。也有传言他们是唐朝李家王室后代,只是县志没有记载,也无从考证,然而村庄有清朝乾隆年间建造的老戏楼,见证了村庄悠久的历史和沧桑。
  铁柱的家在村边,靠近沟畔边,站在他家门前能清晰看到沟下滔滔黄河水。他家院落狭窄细长,房子是父亲一手盖成,前面是砖墙,后面是土坯胡基垒的,不过在崇化里,铁柱家的房子还不算寒酸。
  铁柱随着母亲进了屋子,看在躺在土炕上父亲,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下吧尖尖的变成三角形,身体更是骨瘦如柴。十二岁的妹妹在身边不断抽噎,父亲眼角深深陷下去,眼神含满忧郁,和对这个世界的依依不舍。“爸爸”铁柱叫一声。父亲的喉咙里发出“哎呀---哎呀--”微弱的声音,铁柱看到父亲的手似乎动了下,最终没有力气来握孩子的手,像是千言万语要叮咛孩子。他已经不能进食,更说不出话了,眼角一股晶莹的液体流落在枕巾上。铁柱转过身,强忍着心中的悲伤,颤颤抖抖从桌子上暖瓶里倒出开水,想给父亲喂点水。转身的一刹那,发现父亲眼睛睁得好大,眼角里有铁柱的影子,一眨不眨。“啪”的一声,玻璃水杯落在地上,摔碎了。“哇——爸爸——”他和妹妹一起趴在父亲身上大声哭出来,眼泪挽留不住父亲行走的脚步。接着一声响雷,一个闪电划破了天空,倾盆大雨顺着倾泻而下,屋檐上很快形成一道道昏黄浑浊的水帘,雨水流进水窖,发出”嗡嗡”,老天弹奏起哀伤的乐曲。
  邻居好友陆陆续续都赶来了,小院顿时人流涌动,有打着雨伞,有披着塑料袋子村人。听不见吵嚷声音,村民们说话走路都很轻,仿佛都害怕惊动亡者的灵魂。洗身换衣,下床,报丧,打墓——这些都在年长的管事者安排下有条不絮的进行。崇化里多年传下来的习俗,“红事要叫,白事要到”,只有在丧葬的事情上,帮忙人的多才能显示出一个人在村子里的声望。
  铁柱和妹妹铁霞跪在父亲的亡灵前,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是真的,他相信父亲还在家里,他就那么一个生龙活虎的人,难道真的匆匆走完他四十岁人生。“父亲没有死,这都是假的”铁柱在心里不断呼喊。
  在铁柱小时候的记忆中,父亲一直和善可亲,从来不像农村许多父亲一样粗鲁地打骂。父亲在距离家乡二百多里滨河机械厂工作,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以后,在私有企业经济发展冲击下,工厂经过体制改革后,效益一直不好,工人几个月发不出工资。工厂名存实亡,无奈之举,父亲经常外出打点零工,以此来补贴家用。再一次拆房中,不慎从脚手架上掉下,骨折伤了神经线,摔成半身不遂。在省城医院治疗半年多,但是最终没有能够站立起来,多年家里一点可怜的积蓄已经花光了,不得已出院,在家里调养,母亲尽心照顾,但直至今天最终没有留住父亲的生命。
  沉寂了好久的村庄又突然热闹起来,悲凉悠扬的唢呐声飘悠在空中,铁柱和他妹妹穿着白色丧服,在亲朋的搀扶下,跟着父亲的灵车,说是灵车实际就是架子车上装着棺木。南源风俗只有老人去世就是八抬大轿。而他父亲英年早逝,也只能用架子车。跟着送葬的队伍,走一段跪一段。路过哨门,唢呐声停住了,送葬队伍加快了步伐,铁柱眼角模糊一片,走路踉踉跄跄。“可怜的娃,家里顶梁柱倒了,这以后日子可咋过哩!”有村民抱着同情的哀叹声。送葬的队伍,不仅有铁柱的叔父,姑姑,还有铁柱的一群伙伴,孩子们从小光屁股长大,感情很深,生活农村,他们知道风俗民情,都过来帮忙。
  东土崖是村南最高的一片地,所有老人去世几乎都在这里埋葬,所以也可以说是一片坟地。
  唢呐吹的更欢了,一铁锨一铁锨黄土扬起了,扬起的尘土随着纸花烟花到处乱飞,眨眼间又堆起大土包,上面插着一个大花圈,和一圈圈麻杆棍。
  哎!人活在世界上就是一粒尘埃,从那里来最终归向那里!
  送走父亲以后,铁柱又来学校了。本来成绩还算优秀的他,成绩一步步滑落。他每天精神恍惚,心思再也用不到课本上。上课经常走神,想起小时候许许多多事情,想起了每年放暑假,父亲总会带她们去滨河县,父亲单位旁边就是滨水河,那条河水没有他们村河水大,却很柔美,河边有几株高大的杨柳树,其中一棵树倒卧在河岸边,父亲总喜欢带着他们,他和父亲坐在树杆上,母亲带着妹妹河边乱跑,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父亲说这条河和他们村那条河水是通的,滨水河上有一座老桥,晚上父亲经常带着她们去桥边乘凉。记得有一次忽然电闪雷鸣,下起大雨,父亲慌忙弯下腰很快背起他,母亲抱起妹妹,全家躲进桥边一个废弃的房子下躲雨,雨水下了好长时间,他趴在父亲宽实在的肩膀上好久,感受到温暖的幸福,虽然母亲在不断抱怨雨还不停下来,他内心却希望雨就这样一直下。风雨中那种温馨成为抹不掉的永久的记忆。他的脑海里涌起和父亲许多往事,他的童年应该是快乐的无忧无虑!像一场梦,梦醒时分泪水涟涟!
  不知什么缘故铁柱竟然迷恋上武侠小说,每天沉醉小说故事情节不能自拔,他也不想这样,但是只有这样他才能忘记昨天的故事。他不知道上学为了什么,能是否考上也不抱什么希望,对于未来一片茫然,浑浑噩噩混日子。他想着自己出去来,像小说里主人公一样,浪迹天涯行侠仗义。喜欢那些剑客刀客,特别是书中那些儿女情长的情节,令他蠢蠢欲动,外面世界应该就是小说的样子。
  铁柱叔父已经托人四处活动,让他来接替父亲的工作。那样的破单位,叔父告诉他让他先去上班,然后想办外调一个单位,八十年代,商品粮户口不论怎么说还是挺吃香的。他不知道该去不去,也只好任别人来安排自己的命运。
  学校在中考前夕,先要进行一次模拟考试,这样就会将一部分差的学生拒之门外,以此提高升学率。考试前每个班级学生已经不多了,该回去都回去了,铁柱没有走,他还有点留恋这个学校,毕竟这里生活了三年了。模拟成绩公布了,铁柱名列第五,不过还是倒数的。教室门对他和几个差的同学关闭了,老师催着他们卷铺盖走人。铁柱去了宿舍,打起被褥,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徘徊在操场上。此时,辛勤的蜜蜂儿在花丛中飞舞,树上鸟儿在叽叽喳喳歌唱,教室传来里是郎朗读书声,老师娓娓动听讲课声,这一切突然变的那么美那么令人留恋。铁柱心里酸溜溜的,“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此时此刻他突然醒悟了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铁柱,发什么呆,走我们一起回家。”铁柱看到了和他不在一个班级的一个村的发小,李鹏飞和李冬生正款款向他走来,他们脸上含满笑容,并没有铁柱的伤感。看到他们和自己一样,铁柱才有了些许欣慰。他们一起像打了败仗的士兵,狼狈的回家赶去!
  学校距离范家洼镇子二里多路,说是镇子只是一条五百米长的所谓街道,一家国营门市部,一家私人商店,国营门市看起来门庭冷落。还有两家理发馆,只是在有集市时候,这里才会人流涌动热闹非凡。
  路过街道向南就是通向崇化里的坑坑洼洼的泥土路,这条路载着他们的欢声笑语,留下他们青春的足迹。
  清晨的雨露还没有完全退去,小麦已经泛黄,麦浪在风中翻腾,杜鹃鸟儿不知隐藏在那里“算黄-算割—”似乎在催着人们收获。一群麻雀儿有在身旁飞来飞去叽叽喳喳,距离他们总是不远不近,鹏飞来气了,拿起一块土跑上去拼劲扔下麻雀,麻雀“哗”一声全飞走了。
  三个人背着被褥走走停停,在学校时候总是盼着星期天,盼着寒暑假渴望自由。现在真得自由了,他们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般的沉重。
  “自由万岁”帅气的鹏飞快跑到皂角树下放下被褥,抡起书包,大声呼喊着,铁柱知道鹏飞是为了缓解沉闷的气氛,他心里也不好受。“我们先不回去了,想想以后该干什么?”
  “我不是读书的料。”鹏飞说。
  “我爸说让我到北蒙村学木匠,过两天我就去。”冬生简直像个害羞的女孩一样,说话脸蛋就微微泛红,说完话总是就低下头。
  “我去绿色军营,我去当兵,不不,当保安,省城桥梁公司,天生我材必有用”说完鹏飞,握紧拳头,弯曲伸展胳膊,故意显示下自己的健美的肌肉,他穿着背心,有点像少林寺的李连杰。
  “柱子,你准备干什么?”铁柱一直沉默着,他们三个只有鹏飞性格外向开朗。“我去滨河城,我接父亲的班,但是不想去那里!”
  “那好呀,那好我们一起出去,拉钩。”鹏飞伸出自己小拇指,像孩子一样。
  “要我说,我们几个那里都不去了,我们几个春节后爬上拉煤的火车,一起深圳广州……”
  “哈--哈--,铁柱兄弟,平时看起来老老实实,总有那么稀奇古怪的想法。你那是小儿科,就像冬生一样,学门手艺,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幸福生活。”
  冬生脸又红了,铁柱没有在言语,他将来生活以后就是这个样子吧。
  年轻的小伙子,坐在村口树下,高谈阔论,畅想着美好的未来。他们不知道不好好读书,将走的是一条苦难之路。
  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铁柱肚子在咕嘟咕嘟的乱响着。哎!该回家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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