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旧地情殇（5）

　　且道法宠忽听化子询问大娘和吴妈相续走了的事因，不由得悲叹一声：“唉！”沉思良久，心想，老人与化哥有着母子情亲一样之感，其不幸牵缠所由当得晓之，便毫不顾忌，将那痛心一幕展现了出来。
　　先说大娘病重之前，不停念叨化子前来除灾，结果毫无音讯，致使病情频危。辞世那刻，天下大雪，地上洁白，好似披孝了一般。白事里却有个惊喜的出现了——小孙女来到人间。只是老人没顾得看一眼匆匆而去，令人遗憾！悲喜交并，红白相兼，甚为奇哉！出殡那天，赴丧善人数千之多，哀声动地！可胡生与大哥争夺礼金干起仗来，虽然是支书的身份，依然寸利不让。大哥不是对手，终以文人获胜而告终。不久政府推行火葬，平坟增地，胡书记身先士卒，将老人尸骨焚烧，不意烧出了许多“舍利子”来。曾闻“舍利子”乃为生命精华纯洁之物，实属珍宝，就秘而藏之。速速请了老奸雄深山里察得“真龙宝地”而葬之。因疑心重，恐人窃取，突发奇想，随埋一百多个坟似的土堆，惑人耳目。因之大娘的坟成了个谜，无法寻见。
　　再说吴妈。吴妈走了与化子关系更大。一连数年音讯皆无，你个化子心底甚狠的，光叫老太太黑天白地担心你的安危。后来为了分分念你的心，到郑州给侄子看孩子，不料还是分不掉，想着盼着的信儿如石沉大海一般！就又回到家里的几间草房里，因这草房曾有化子的气息，这气息紧紧缠绕老人的心理，成了解不开的疙瘩。吴妈啊，泪着眼去吴碱镇大瞎子处给化子打卦。不想那该死的黑瞎子的心跟锅煤烟子样的黑，没实话，日捣吴妈，说化子真的是“水多面少活得稀”！连打好几卦，钱也没少花，瞎子还是那句话——可怜的化子死了！吴妈更是可怜，信以为真，打那之后，精神不正常了，见人就问：“见讨饭化子没？”人们笑这婆子缺心眼儿的，一个野孩子就这么上心？有人逗她，说：“那讨饭的跳月牙潭了喂巴西龟了！”吴妈当成了真事儿，几次要往里跳，都给我看到阻拦了。老人茶饭不思，慢慢消瘦了，成天自言自语：“狗儿子，化儿子，你是娘的亲儿子！娘不能没有你，还指你去吴碱镇开药铺呢！你走了，娘不再停了，找你去！儿啊儿，听娘的话，在望乡台等着娘，别喝孟婆汤，就记得生生世世我是你的亲娘……”
　　化子听着听着，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痛，痛得他“吭吭”地大放悲声，哭着说：“吴妈啊吴妈，慈爱的妈妈!您对我胜过亲生父母般的体贴、关心、呵护，我将铭刻于心，永不忘怀!记得胡生给我泼粪尿，熏个半死，您给洗净了衣服，脱了我的裤子，香皂净着寸丝不挂的身子，弄得不好意思。您说我是您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怕啥子！胡生新婚，我不听您的劝告，硬去贺喜，结果人家不受不说，却将我一顿暴打，揍个乌眼窑，路也看不见，火辣辣的，痛得受不了。心想患难之交的朋友说变就变，变得比狼狗都恶！这世上谁也靠不着！他打我打得真不像话的，颜面丢尽，不活了！问您要耗子药，您不给，却给床新被子，盖我身上。我还哭，哭着想法死，不给胡生在一个地球住！您也用泪陪我掉，泪珠落到心里。娘啊娘，您苦口婆心地劝我说：“狗娃子，别胡想，好心终有好报，坏心绝不善终！”听娘的话，不死了。您就给我包饺子吃，哄我笑。我笑了，您哭了！您哭着找胡生骂他个无地自容。您说给儿子报仇了……娘啊娘，您思念我的安危，抑郁而去！您就不知儿子我是成人，是快而立之人了？我不会有事的呀！您怎的就这样惦记得离开人世了？！您不在，我也没活头！妈，您在哪里？儿一定钻到您的坟墓里，陪伴着您，给您养老送终！”
　　弟妹眼珠子软，见化子鼻子一把、泪一把的样子，忍不着悲伤起来，道：“化哥呀，别悲了！人死了哭死也哭不活了……”说着，她抑制不着伤心，也痛哭起来。
　　法宠揉揉眼说：“都不要哭了，听我把话说完，化悲痛为力量！”
　　突然，化子朝湖庄跑去。法宠两口儿死死拽着说：“你不吃野鸡喝米酒往湖庄弄啥去呀？吴妈不能死而复生的！消停消停吧。”
　　“看草房去！”化子红着眼圈子挣着胳臂说，“我娘的坟肯定在草房里埋着的，在等我的……”
　　“看啥草房啊？”法宠说，“你不知道，胡生有时候也够讲义气的，因他答应过吴妈有钱了把草房变成瓦房，结果变成了仿古高楼，琉璃碧瓦，画栋飞檐，浓浓古代西汉时期的原始风格。楼里雕塑一尊高大的披金女像，无比庄严，慈祥，神圣……”
　　“是我妈的圣象吧？”
　　“女娲娘娘的尊容，”法宠说，“脸却酷似吴妈。可知胡生很是崇拜老人的。这点上化哥你可得记着感谢文人的！”
　　化子心想有道理的，就点点头。又听法宠说：“游客心目里参拜‘女娲娘娘’，必须付出几十元的门票，才能如愿！由他侄子涛涛负责门票收入，他大哥管账。兄弟俩团结得可好了。”
　　“原来胡生在卖我妈的圣象？”化子不解地问。
　　“你理会错了！“法宠说，“胡生是在提高吴妈的品位！”
　　“坟来，坟来？坟在哪埋着的？”化子急不可待地问，“我要守孝三年哩！”
　　法宠接着叙述道：郑州的侄子得知自己姑姑不行了，回来办了后事，请了几位大德高僧举行了超度仪式将遗体火化，结果更是令人惊奇，火里出现一大朵莲花，吴妈端坐其中，双手合十，高念“南无阿弥陀佛”，然后对人们颂一首专门对准化子的顺口溜，那溜道：“家庭无缘，漂泊讨饭，医学治病，福禄可全！”并叫人们转给化子，牢牢记着。瞬间吴妈消失于火焰里。火化后，出现了很多光芒灿烂的舍利子，才知道善心善行的人终后都能出舍利子。和尚们欲将舍利供奉塔里。侄子不让，说：“生在苏杭，死在北邙！”说的是人活的时候在苏州、杭州最有福，死的时候能在邙山安居最有福。吴妈的舍利就安置在洛阳北的邙山公墓里了。你人生地不熟的，管理员也不会叫你往吴妈的墓里钻！你要守孝就听老人的话，好好学医给人除苦，你就真真是老人的亲儿子了。吴妈在极乐世界看着你，也高兴的！
　　他听完法宠的叙述，感慨万千，不仅对《胡编》的仇恨有所缓解，对自己的未来也好像看见了一缕希望。就对法宠两口儿深深鞠了几躬，告辞而去。
　　没走几步，见个一身着蓝方格衣服的人，担了两桶大黑鳖，往镇政府大院走去。他不经意间扭脸见了他，放下担子，抓着他的手说：“看着像你，就是你。多年不见，还是那股劲！从哪里回来的，咋不到我鳖厂里看看？你是不是参加胡生拍电视剧的？”
　　“哈，又是你个罗四！担着老鳖去拍电视剧？”化子说，“肯定是主角人物！”
　　“轻易不见面，见面就胡扯！”罗四道，“《胡编》拍你的，他又不拍鳖！我哪有用武之地呀？”
　　“鳖送谁的？”
　　“当然不是王书记了！”罗四说，“巴结人的选择对象。对象选错了徒劳无益。我对胡生可谓心血费尽，写本书，就不给我上名！不兑现承诺，寒心！镇政府调来个新手，文采比胡生高，写过不少书，多数拍成电视剧了，歌颂国家，歌颂正能量。不像胡生，邪马外道地写什么《胡编》，国家不采用，自己冒险拍，我看他会出事的。你要找他，到湖北七尖峰去，正在热火朝天武燥呢！”
　　“别说《胡编》了，我也不找他，想咋拍咋拍，与咱没关系。”化子说，“四叔，鳖的白癜风还旧病复发不？我看你脸上没传染，可能没事了吧？”
　　“你的药方好得很，不但没白，反而黑得更重了！”罗四说着，从桶里拿出两只鳖，道，“化子你瞧，原来哪有这样黑的？”
　　“哇塞！”化子仔细瞧着那鳖，大吃一惊道，“鳖背是黑的，怎么鳖肚子也黑了？四叔养鳖有方！”
　　“还是你的功劳！”罗四笑道，“化子是鳖的祖师爷了！我准备到河北曲阳石雕厂雕刻你的像，立到鳖厂里流传千古！”
　　“四叔，别整没意义的了。每年拿出一部分资金，学学胡生二哥的善举不好吗？”化子说，“干吗把我整到鳖厂里？老鳖嫉妒心最大，一看我比它们强，能咬死我的！唉，我知道你给当官送鳖还有一层意思的，你信不？”
　　“越说越能！胡生拍你拍电视剧，你给老鳖拍电视剧吧！”
　　“要拍拍你的精神！精神可嘉，”化子说，“立下雄心壮志，把当官的个个变成包青天，主持正义，不徇私枉法是不？”
　　“我可没那神通！”罗四道，“当官的身体好了，能给老百姓做好事，领着大家奔小康！把鳖送过去，你到我鳖厂里宿一夜，晚上能听到老鳖开会哩！”
　　化子道：“别拿鳖日捣我，鳖的心术我熟悉得很！我还有事的，不给你逗着玩了！”言罢一路往西而去。欲知何为？且往下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