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安乐死

　　连如江看了高迪医生一眼：“高先生，你的中文挺有基础的呀。是不是跟那个杨白劳学的？对了，今天怎么没看到他呢？”
　　“按照我们法国人的习惯，下了飞机他就可以得到假期，因此杨白劳先生已经开始了他甜蜜的假期，这也是为什么非要你这位翻译过来的原因。”高迪医生介绍道，在法国一直有种法律至上的传统，他们为了自己正当的权利动不动就示威游行，估计杨白劳虽然是一个华裔，但在巴黎多年，也已经传染上了不少法国人的习气，从情理上来说，既然今天雇主有重要的事情，他完全可以加班的，但没想到杨白劳丝毫不以为意，安然享受他幸福的假期。这要是在中国，估计这一次假期应该是他这次职业生涯中的最后一次假期，可是法国人丝毫不这么认为，高迪解释起来也没有丝毫怨气。然后他介绍道：“我曾经在贵国最高等的中医学院进修过两年，但那是失败的两年，我丝毫没有得到任何对我医术有用的东西。”高迪边说边摇头，好像痛惜自己那两年的光阴。
　　连如江很同情地拍拍高迪的肩膀，高迪这句话丝毫没有看不起中国中医学的意思，其实在现在中医和西医的斗争中，西医已经占了绝对上风，最麻烦就是我们国家一些中医人才得不到重视和培养，愈来愈出现后继乏人的局面。现在中国中医最高的研究机构就是中国中医研究院，但里边大多都是尸位素餐的行政人员，真正技术高超的人员反而如凤毛麟角，前段时间和南京鼓楼医院的李院长谈起中国中医发展，就曾经为此叹息过良久。他听说高迪在中国最高等的中医学院学习，也无话可说了，只好转移话题说道：“高先生，我们先看看这七种药材吧。”
　　这七味药连如江信手就写了下来，他并没有写明剂量，法国人在对待中医剂量上和德国人很相似，他们都严格按照剂量分毫不差，而且最重要的喜欢问一句为什么，这个问题恐怕连如江不太好回答。而那个古方上关于药量上说明，需要最多的药是麝香，而像千年野人参、雪莲花只是辅助药品，龟胆、羚羊胎头血更是稀奇之极，还有两种更是传说中的药材，估计就是荆暗夜也从未遇到，一个是红丹全蝎和白虎的虎肾，想想得白化病的老虎那可是几百年难得遇到一个呀。
　　高迪医生看了几眼，不由得摇摇头，这些中文他几乎都不认识，但是刚才连如江说这些药可以救治贝特朗夫人，不由他多了几分不相信，不过他表面上却不敢表示异议，双手恭恭敬敬接了过来，说道：“谢谢连先生，我们一定按照你的吩咐把这些药准备好。”娜莉小姐从高迪手里也是双手接过药方，她看了一眼，忽然指着药方上说了几句什么。连如江惊讶地看看小范翻译，他听不明白这个模特一样的护士在说什么。
　　小范翻译凑到跟前，看看娜莉手中的药方，问了几句才回头给连如江解释：“这位小姐说她知道这上边的两个汉字，是麝香。这个药她曾经在接受培训的时候听说过，是很珍贵的药材。”
　　连如江笑着点点头：“这个药方上最简单也是最便宜的恐怕就是这个麝香了。”
　　
　　连如江说的不错，麝香应该是一种很名贵的中药材，比三大补品中的鹿茸还要名贵。一般若是雄麝在被猎人追到明知有死无生的时候会把麝香从肚脐眼咬掉嚼烂吞吃，所以更显名贵。麝香不但是一种名贵药材，更是一种高级香料，如果在室内放一丁点，便会满屋清香，气味迥异。麝香不仅芳香宜人，而且香味持久。麝香为雄麝的肚脐和生殖器之间的腺囊的分泌物，干燥后呈颗粒状或块状，有特殊的香气，有苦味，可以制成香料，也可以入药。是中枢神经兴奋剂，外用能镇痛、消肿，简称“麝”。《神农本草经》中列为上品。连如江估计这位美女护士应该不是在中药材中见过这味药，而且由于汉字中麝香二字属于很复杂的笔画，因此能给人很深的印象，因此这位美女记住了。
　　连如江看娜莉已经把药方递给了贝特朗，才介绍说道：“亲爱的贝特朗先生，这几种中药材是我的秘方之一，因此并没有写明白剂量，等到你们拿到这些药物之后我再单独配药。不过您放心，我先去给贝夫人诊治一下，我相信即使没有这些药物我也会让病情得到适当控制。”
　　贝先生听了连如江这番话，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情，他说道：“亲爱的连，你要相信我的实力，我虽然不懂你所说的中药药方，但我相信只要世界上有这种东西，我一定会弄到手的。”
　　连如江其实知道这个药方上边的药作用并不大，只是它要用作掩护宝镜的重要物品，难度再定义的大一点才能显得有作用，其实所有的人都知道，很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会被珍惜，得来越难越会相信。他说道：“贝先生，我觉得这个药方里的药应该在十天之内找齐，那样我可以保证您的夫人会恢复健康的。现在我要进去给她诊治一下病情了。”
　　贝特朗先生连连点头，此刻的他并不像欧洲首富，而只是一位普通的丈夫。他急忙站起来亲自带着连如江来到一扇门前，他刚要推门而入，不料娜莉小姐忽然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的前面，就听她低低说了一声：“贝先生，您请留步，我先进去看一下贝夫人的情况好吗？”
　　娜莉是贝特朗先生重金雇佣的专职护士，她和高迪医生一样也在医学界有着很高的身份。这几天看着贝夫人逐渐进入昏睡状态，娜莉比任何人都着急，她很喜欢贝夫人清醒的时候听她聊天，讲述她和贝特朗先生甜蜜而曲折的爱情，他们的几个孩子都在外地执掌家族生意，贝夫人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们看到自己形容槁枯的模样，因此拒绝他们回来探望，但是心里总有些寄托，她把娜莉小姐当做了自己的孩子们。
　　几个月的陪护让这两个女人甚至有点相依为命的感觉，这几天贝夫人陷入昏睡状态是娜莉最无可忍受的。但是前几天贝特朗夫人偷偷地哀求她一件事情让她十分为难，贝夫人想寻求一种安乐死，当时提出来之后就一下子让娜莉陷入了巨大的为难之中。
　　其实在西方国家并没有把安乐死视为洪水猛兽，安乐死的理论和实践都有很长久的历史。斯巴达人为了保持健康与活力，处死生来就存在病态的儿童。亚里士多德曾在其著作中表示支持这种做法。在《理想国》一书中，柏拉图赞成把自杀作为解除无法治疗的痛苦的一种办法。毕达哥拉斯等许多哲人、学者、政治家都认为在道德上对老人与虚弱者，实施自愿的安乐死是合理的。其他社会也有些安乐死的报道。人类社会生产水平低下，生活资料不足以养活所有的社会成员时，这种安乐死的习俗减少了无力生产自己必需的生活资料的成员，减轻了社会的负担，在当时可能是适宜的。人类社会进入生产力水平比较高的阶段后，这种安乐死便不普遍了。对人类思想文化有巨大影响的宗教，都认为人的生命是天神赐予的，死亡也由天神来决定，只有君主有权代表天神主宰臣民的死生。病痛，包括临终前的痛苦，往往被看成天神的惩罚。于是视自杀与安乐死是篡夺了造物主主宰生死的权力。十六世纪后人本主义的兴起，从天赋人权的基本思想出发，并不提倡安乐死。但是也有学者从社会的效益和理性的思考出发，考虑和提出安乐死的主张。如培根在《新亚特兰提斯》一书中，主张实行自愿的安乐死。但总的来说，关于安乐死的讨论，相对沉寂了一段时间。
　　安乐死的再次提出，并大肆宣传和广泛推行，发生在一九三零年的纳粹德国。实际上，纳粹分子是在安乐死的借口下，实行种族灭绝政策；纳粹罪行的揭发使人们在讨论安乐死和优生学问题时不能不有所忌讳。一九三五年在英国成立第一个自愿安乐死合法化委员会，三年后，在美国也成立了同样的委员会。一九七六年后法国、丹麦、挪威、瑞典、比利时、日本，甚至在天主教信徒很多的意大利、法国和西班牙也都出现了自愿实行安乐死协会。这些民间组织的宗旨在于使安乐死合法化。英、美的安乐死协会还曾起草过能妥善防止发生谋杀、欺骗、操之过急的提案。他们的提案均被国家和地方立法机构一一否决。一九八七年荷兰通过一些有严格限制的法律条文允许医生为患有绝症的病人实行安乐死，这应该是真正有意义的安乐死西方法律。
　　但是癌症中晚期的疼痛是人无法忍受的，贝特朗夫人是个很坚强的人，她每次在疼痛袭来时都是浑身大汗，有时候不得不动用药物缓解疼痛，随着病情的越来越严重，贝特朗夫人已经到了生不如死的地步。她曾经向自己的丈夫提出过要求，要求给自己一种有体面的死亡，但毫无疑问被贝特朗拒绝了，他的信念就是要斗争到底，只要坚持才会有希望。但贝特朗夫人看不到希望，她哀求陪护自己的娜莉，想让她来帮助自己，甚至为此专门写下了遗书，说明这件事情和娜莉毫无关系，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在西方国家没有行贿的传统，但是为了感谢娜莉小姐帮助自己进入天堂，贝特朗夫人仍是准备了礼物。但没想到被娜莉很严肃的拒绝了，她不会为了金钱出卖自己的灵魂，只是看着躺在床上痛苦万分的贝夫人，娜莉小姐有一种深深的痛苦，这对于善良的人真的是一种煎熬。她做不出实施安乐死的行为，但后来看到贝特朗夫人悄悄在收集安眠药，她就故意地视而不见了。终于这几天贝特朗夫人积累了超剂量的安眠药，那么很有可能就会在睡梦中离开这个世界，这反而让娜莉小姐心中好受一点。
　　贝特朗夫人是今天正式开始陷入的昏睡状态，她如实在护士笔记上记载了此事，但是只作为病情严重造成的后果，而并没提别的事情，她明白这很有可能是服用了安眠药引起的。但是即使把她抢救过来，再活上一两个月很没有质量的生活有意义吗？如果贝夫人有机会，哪怕很微小的机会能够转危为安，娜莉也不赞成她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只是目前情况下好像已经到了山穷水尽，非是人力所能挽回的地步，娜莉小姐也就只能装作不知道，祝贝夫人一路平安了。只是她也知道如果发生贝特朗夫人服药死亡的案例，她作为贴身护士肯定难辞其咎，也肯定会受到相应的处罚，但看着贝夫人那痛苦不堪的样子，她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丝毫没有负罪感。
　　刚才贝特朗和高迪医生远途返回以后，都忙忙碌碌的样子，他们讨论的时候娜莉也听说有一名中国大夫被请了过来，于是她心中有了一点希望，但又不敢说贝夫人已经服用了过量安眠药的事情，好在高迪医生进来看病人的时候，也只是简单看了看，随即就出去等待那个新医生，并没有发现异状，可是作为知情人的娜莉小姐心中如同百爪挠心一般，现在看贝先生和这位中国人要进入病房，忽然就不知所措了。她想先看看贝夫人的情况再回来说明，因此就站在了几人前面。
　　很显然她这个动作有点仓促，也有点反常，贝特朗先生的目光冷了下来，他没理娜莉，而是从他身边绕了过去推门进入了这间卧室，连如江也没犹豫，紧跟着走了进去，但一进到房间，连如江马上感觉到了异常，这屋里有一种气息，死亡的气息，昏暗的灯光下贝夫人闭着眼睛，一脸苍白色。不对！连如江轻喊一声马上挤到了贝特朗先生的前面，他知道这很不礼貌，但目前情况下似乎并不需要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