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光狼星纪元（九）

　　任水走遍地球的角落——这里果真和人类所设想的一样，已经成为了人类科技后备力量储蓄地，除了一些自然景观和少数人为设施以外，这里已经找不到人类的足迹和曾经文明存在过的任何痕迹了，以往的那个逍遥院，如今在任水眼里，也只剩下这样的一个名头了。任水最后找到逍遥院遗址的时候，眼中所见的，便只剩下草长林深和睹物思人了，而说到“睹物思人”，此情此景，这个词儿再适合杨帆不过了。
　　任水站在逍遥院遗址面前轻合双目，身在光狼系生世界的杨帆便也跟着轻轻闭上了双眼一般，那些曾经在这片土地上疯癫过的狂人们的肉体，如今都已经尽数深埋于地、永存九天了，但所幸的是他们的精神还在杨帆的脑袋里活跃着，其中一直活跃在杨帆记忆深处的三个人，依次是石大爷、罗奇和叶之刚。人之所以会认为往事之所以美好，是因为我们都知道这所有故事的结局罢！而眼下又该何去何从——鬼才知道呢！任水只知道石大爷的事情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叶之刚的事情一时间也说不清楚，现在唯一能够说一说的，就正是罗奇的事情。
　　罗奇的一生，一直都被幽闭空间恐惧症给困扰着，在他的眼里，世界就是一个大棺材：无论这个世界的空间体积有多大，他的肉体却只能蜷缩着呆在封闭式的狭小空间内举步维艰。桎梏他肉体的，是这个世界的空间体积，那桎梏他思想的东西又是什么呢？如果可以以此为突破口，找到桎梏人思想的东西，而后打开这个桎梏……
　　“而后……而后……”任水嘴里不断若有所思地念叨着“而后”二字，而后不刻便回到了光狼星，找到了当初那位边寻者，向他索要起光狼文明负责人的信息：
　　“你快告诉我他在哪里！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向他汇报。”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有什么事情你直接和我说就行了，不只是他，所有光狼星人都可以在第一时间得到你口中的消息。”
　　“好！好！好！那我问你，如果你们文明解决了宇宙空间纬度的问题，这对你们文明的等级提升是否会起到帮助？”
　　“你是说空间的纬度吗？这个问题一早就被提到了光狼文明研究的课题之上了，只是因为我们对空间纬度问题的力不从心，所以光狼文明迟迟没有攻克你所说的空间维度问题。但通向文明顶端的道路却不止一条，文明的概念就像一个偌大的金字塔，而每一条通往塔尖的道路就是一条线，于是最终我们可以看到，原来通往高端的文明的路线是可以有千千万万条的。就比如说那些地球人吧：他们可以通过征服地核和海渊，造出超光速飞船抵达宇宙1级文明，也可以通过研究出缩光镜来达到1级文明，同样，1级文明的科技代表物还有很多，不同文明等级的科技代表物也可以是千变万化的，你所说的宇宙空间维度问题，只要我们能够把它研究透彻，光狼文明就很有可能一跃升级为宇宙4级文明。”
　　“所以我今日前来，是给你们光狼文明带来提升文明等级的机会的了！”任水信誓旦旦地作着保证。
　　“此话怎讲？”边寻者严阵以待，他的身后，更似站着来势汹汹的千军万马。
　　“我刚从地球那边回来，在地球，我找到了关于宇宙空间维度之问题的线索。”
　　“你继续说。”边寻者颇有些急切地催到任水。
　　“我在那里接触到了一位故人，说是故人，也可以说那是一位早已故去的地球人——罗奇。这是一个一生都被幽闭空间恐惧症困扰着的人，在他的眼里，世界就是一个大棺材……如果可以以此为突破口，找到桎梏人思想的东西，而后打开这个桎梏……”
　　“停停停！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是说啊！我正是在地球的逍遥院里才想起的罗奇，才想起的幽闭空间恐惧症，才意识到了宇宙空间维度问题的重要性；也正是因为我在逍遥院，才有了和杨帆一般切身的对于罗奇之往昔的追忆……说白了吧！只要我们能够以罗奇为起点，以幽闭空间恐惧症为中心展开研究探索，那么我们就有理由相信，我们就正式走上了一条解开宇宙空间维度难题的道路了。”
　　“呵！你的意思是说，仅凭你一家之言的个人臆想，就让我们投以巨大的精力到你们地球上去研究那个什么罗奇和幽闭空间恐惧症？这样的方法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分别？”
　　“可你们光狼文明的很多研究成果也都是建立在生世界里的臆想之上的啊！再说了，在宇宙里探索真理，本就无异于大海捞针，如果我们真的能够在大海里找到一根熠熠生辉的真理之针，又有何理由不去上前把它捞起来呢？”
　　“胡诌！你这根本就是在胡诌一通！没有意义！没有任何一点的意义！照你这样乱搞下去，那光狼文明还需不需要进步了？科学还有没有一点严谨性可言了？”边寻者气得脸色都来不及给任水留下来，便转身带着他的千军万马铩羽而归。
　　“等等！你等等！”任水跑到边寻者的身前拦截于他，甚有虽千万人吾往矣之气概，他长吁一声，平复了一下心情，整理了一番思绪，这才又重新拾得了一些信誓旦旦的勇气：
　　“可能你觉得我接下来的一番话毫无可信之度，甚至比我刚才所言更称得上是无稽之谈，但我的嘴巴是长在我自己身上的，无论你和你们光狼星人的耳朵里听不听得进去我的话，我都要说……我都要说……我都要试图说服你们——正如我一直所说服着自己的那样。我承认，我能够花光心思，用尽花言巧语让我的言语变得更加有可信度，让关于宇宙空间维度的相关问题进入你们的法眼，让地球和罗奇最大几率地成为光狼文明探索与研究的课题。但当我说完这些话的同时，当你们怀着质疑的态度和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等我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我又不得不向你们坦诚相待：刚才我那些试图说服你们的叙述及道理，却在更大程度上无法说服我自己。我无法通过自己大脑简单的思考和筛选、分析问题以后，就得出一个能够让自己坚定不移地信服的答案，我是说啊！我比你们更加无法相信地球和罗奇会和宇宙空间维度问题之间有什么紧密的联系，即便它们之间真有着某种牵连，仅凭借我的分析和推断，尚且远远不足以解出其中的关系出来，换作我要是你们的话，我也无法说服自己和自己的文明把一大部分精力花在一个毫无根据的研究课题之上。但我说了这么多，我最想要表达的东西是，当我们伴随着我们的文明和同类走过了时间和空间所构成的巨大桎梏之后，当时间和空间停留在此时此刻我们眼前的时候，当我们经历了无数撕心裂肺和更多平凡无奇的瞬间之后，你们是否和我一样，偶尔会诘问自己一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所坚持、所信仰的东西是什么？’或许每个人都会有一种截然不同的答案，但每个人的答案里都应该有这样的一部分意思：‘这么多年来，我们唯一从头至尾所坚持的事情，就是活着，而活着、而生命，应该是一个生命体和文明的信仰，至少是其中之一。’我就来说说一直所活着的我——这样的一个生命体除了活着以外的最高信仰：探寻更高的文明以及更高文明所构建出来的更为宏大的宇宙观，我习惯于把它们统称之为‘真理’。我深知在光狼文明之中，鞭策着所有光狼人为科学研究殚精竭虑的东西，正是对真理的渴望，每一位光狼星人都不曾在这条追寻真理的道路上懈怠过片刻，即便你们早已经可以高枕无忧地活下去了。所以在提升文明等级这件事情的立场上，我和所有光狼星人一样，都是以热烈且亢奋又坚毅的心态自居着的，我也同大家一样，在如何继续提升光狼文明等级的问题上无能为力，但既然别的项目都进展不大，我们是否就可以尝试从地球以及罗奇身上开始，慢慢解开幽闭空间恐惧症和宇宙空间维度之间的内在联系呢？”
　　“你是想以此为契机，撮合光狼文明殖民——或许该说是容并人类文明，以便人类迅速地提升文明等级吧！”边寻者待任水将心事一一全盘托出了，这才不紧不慢地问道他。
　　“这件事对于人类而言是历史性的时刻，而对于光狼文明而言，虽然没有太大必要，但这也谈不上是有什么损失的。不过光狼文明大可以在容并人类以后，把地球和罗奇的研究通通交于人类来研究，你们留出你们的精力再去继续你们的研究，这样一来，光狼文明就全当是雇了个帮手，多了份希望，百利而无一害了。”听完任水的建议，边寻者在第一时间又收集到了光狼文明者的提议，他思忖了良久，便还是同方才一样，转身带走了他的千军万马。
　　但任水愁眉不展了许久的双目，却倏然笑开了颜色，人类、地球、土木星、太阳系以及银河系的命运，在这一刻终于同光狼文明一起紧密地联系了起来。
　　任水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银河系，只一瞬间——是的，这对于光狼文明而言只是一眨眼功夫的事情，人类文明便瞬间从宇宙2级文明升级到了同光狼文明一样的3.2级文明。
　　任水忙着奔赴回去，奔赴回去忙着把好消息带到了土木星的人类面前：
　　“你们……你们的文明等级已经同光狼文明一样，达到3.2级了。”
　　“是因为光狼文明答应容并我们文明后的结果吗？”土木星首执长万三千兴奋地追问道任水。
　　“没错，他们以容并你们文明为前提，提升了人类文明等级。他们的目的是赋予你们探索更高文明的能力；而他们的条件是需要你们攻克宇宙空间维度难题。但是有一点我需要提醒一下的是，虽然现在的人类文明和光狼文明等级相同，但即便是同等级的文明，不同文明所体现出来的科技成果也是截然不同的，人类现在只是在广义上拥有了和3.2级光狼文明一样的科学理论和简单的高级基础设备，但你们完全没有必要以光狼文明为方向发展科技，你们只需要思考如何理解并应用关于宇宙空间维度的相关问题即可。”
　　“我知道！这些问题在你来之前我就应该知道了！问题是我们现在该如何处理你来了以后的问题：虽然反对被光狼文明容并的人类数量不足人类总量的10%，但这一小部分人类终究也是人类，我们不能因为他们的占比少便全然不顾他们的立场和感受，你应该很清楚，我们的支持者越是拥护，我们的反对者便越是显得顽固啊！”
　　“你别急，带我去见他们，我来和他们谈！”任水让万三千开启了人类古老而又最具成效的交谈模式——天屏，并饶有兴趣地同此时全体的人类促膝长谈了起来：
　　“你们好！我是任水，同时我也认为自己和在场的各位一样，是人类的一份子。可能在场的人都并不认识我，正如我也几乎再也在土木星和人类群体之中找不到一个相熟之人一样，我活了很久，所以我从前认识的那些人，几乎都已经不在了。虽然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能够就这样一直活下去，但我明白，大家又何尝不希望还能够在有生之年见到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呢？我今天在这里和大家说这些——在大家看来可能无关痛痒甚至是会让你们极度痛恨的话，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我真心希望人类能够拥有和光狼文明一样的、征服死亡的技术，这对于人类而言，该是历史性的一刻，从此，生与死在人类眼里就只是隔了一扇门的两间卧室而非是不可逾越的对立鸿沟了，此时此刻，我们都即将得到一把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当然，这把钥匙的给予者，是光狼文明。我深知在场的各位中，有不在少数的人对光狼文明秉持着敬而远之甚至唯恐避之而不及的态度，但我身为一个和光狼星人打了多年交道的‘老人’，对于他们和我们对他们的态度，我是该有第一发言权的罢！
　　“就光狼文明本身而言，我对他们的认识和定位是：这是一个爱好和平的文明。因为对于他们而言，向我们发动殖民和战争都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所以大家对他们不必怀有恐惧；其次，我们加入到了光狼文明，并非是出于他们可怜或是殖民我们的前提，人类加入光狼文明的条件是与他们相互合作、共同发展，破解以宇宙空间维度为首的诸多宇宙文明课题，所以我们现在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容并关系，完全谈不上殖民不殖民，大家作为人类的尊严也不会受到一丝侵害；最后我想说的是，如果以人类2级文明的状态自行发展的话，在没有外界文明因素介入的情况下，想要从2级文明升级为3级文明，大约需要一千多万年的时间……一千多万年，具体有多么久远，大家自行想象一下吧！”任水撂下了这些话后，就像一个摆出了价格底线的菜贩子一样，一副“就这个价格了，你们能接受就接受，接受不了我也没什么要说的了”的模样，轻轻眯上双眼，暗自出了神。
　　剩下的那些人类，终究还是买了任水的账。往先大家一直提心吊胆的殖不殖民、尊不尊严的问题，却完全没有成为那些顽固反对派继续顽固反对下去的理由，或许一个人的宇宙观，是可以改变他的世界观的，于是为了宇宙更深处的更高级文明，所有的人类，最终也都欣然接受了被光狼文明容并的事实，而为了真理与科技继续甘为耕牛的人类，亦从此之后一个又一个地从土木星里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