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光狼星纪元（五）

　　“既然你还是这么执迷不悟，那我就索性把那个买春故事的结局也一起都告诉给你吧！”面对在一旁哭哭啼啼的焦子玉，任甲也并未有露出就此住嘴的意思：
　　“在接到父亲意外去世的消息后，老万的儿子第一时间对其父之死着实意外不已，他都顾不上打理老万的生后之事，便先急着去银行咨询起了如何提取亡父银行存款余额的流程起来。以致于老万的工友们只好匆匆找来了个简陋些的灵柩，那老万的尸体进医院的太平间里屁股还没坐热，便被他的一行工友给装进灵柩，从医院里抬了出来。既然联系不到他的儿子，工友们便寻思着去找找老万近些时候来往得最多的人去碰碰运气，毕竟无论一个人在活着的时候和别人相处得如何亲热，可一旦他变作了一副尸体，谁也不愿意再让它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了。
　　“末了，一行人就这么抬着老万的棺材，来到了那个花园外的小道深处，找到了佳琪的住处，并向其阐述清楚了自己的来意。佳琪明显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切给吓得不轻，表情凝重地凝视着不足十步以外的那副棺材，久久不能言语，但即便不言一语，佳琪竟还是一言不发地便转身回屋里去取了钱出来，和老万的一行工友们，处理起了他的后事起来。那些曾经被老万花在了自己身上的1500元钱，被佳琪一口气全吐了出来，她和一行工友来到了老万的家，一时看不见老万儿子的踪迹，便是佳琪出钱并出手购置出了遗像、花圈、香烛等一干灵堂祭物，这一忙活便从中午忙到了黄昏，等到老万儿子姗姗出现在老万灵堂跟前的时候，周遭已经只剩下了香烛的微火还尚在黑夜之中摇曳，有些工友都已经起身告辞了，原来替老万儿子跪拜在灵位前的佳琪，也跟着走出了门外，沉浸入了门外的深夜之中，顾着脑袋，隔着黑夜与血缘，目送着老万儿子给老万送上了那刺破夜幕的‘轰隆’一响的下跪之声。”任甲余音毕了，心中却还有些积怨不曾排解殆尽，这积怨像是那些剧中人的，也像是任甲他自己的，总之，这个关头的任甲，已经绝不像是一个还能有什么好脾气的人了。
　　“所以你看嘛！老万原本是想给他的儿子爱，可他儿子眼里却只看见了父亲的金钱；而你那些在双红星上已经逝世了的亲人，他们希望你能够好好生活，可你却还一直深陷在思恋他们的困境中无法自拔。有些人费尽了一辈子的心血，无非就是想让自己的子女在自己死后还能够好好地活下去嘛！这很难吗？你觉得这很难做到吗？还是说你觉得他们一生的寄托在你眼里就那么的一文不值？”焦子玉的心态彻底炸裂了，他扔下了时间压缩体，像个落荒而来的乞丐一样用着笨拙而又蛮力的一双大手死死抱住了任甲的膝盖，没有了膝盖以下部分，任甲便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在原地静静陪着目下这个失心疯了般的可怜人：
　　“我们要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嘛！这是活人之于死者的义务嘛！他们的确死了，的确到了一个我们现在见不到他们的地方，但这宇宙中的一切存在即合理，我们要顺其自然才行呀！只要我们不争不抢，就没有谁会来和我们争抢，也没有谁能够再从我们这里争抢走什么东西了。对于死者的态度，我们不妨学学佳琪的做法：如若是死者来找我们或是我们找到了那死者，就不妨和他们厮守一番；但倘若我们现在就该站在别处，远远地观望着他们和别的一些什么东西厮守着，那我们又不妨就站在那里，远远地观望或是思恋着便已经很好了罢。这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中庸之道，很简单：改变我能够改变的，并坚守住自己身上不可以被改变的东西。正如你见不到他们，那便只有思恋也够了；但即便你永远也见不到他们了，也不妨碍你永留住对他们的思恋罢。”焦子玉本来指望最终劝服自己的人是他自己，但却毫无防备地被任甲的话给治得服服帖帖，可任甲的话无论多有感染力，也丝毫无法动摇到时间压缩体世界以外的任水的决定。
　　任水的确丝毫没有把任甲的话放在眼里，但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太小看一个人的力量了，即便那是一个在另外一个纬度中毫不起眼的人，可他也绝非一个刀叉、汤匙一般除了吃喝以外便一无是处，一个人应该更像是一把刀、一把枪、一个锄头一样的，他应该具有一个可以打败一切困敌之人的胜利者的姿态，他也更应该称得上是锄田建屋、创造未来的根基才对啊！
　　任水只能试着找到另外一个新的突破口来解决问题了，于是他把注意力放在了另外一个时间压缩体世界中的任乙身上。为了让当事人意识到他以及任水之处境的严重性，任水让任乙从自己的主观意识上知道了自己是存在于生世界里其中一个时间压缩体世界内的克隆体，而存在于宇宙之中的自己的本体——任水，此时此刻和任乙一样，同样面临着如何把时间压缩体内的固态时间改变成能够切割空间的线条状的难题。
　　“你就是我的本体，是吗？”在意识到任水之存在后，任乙困惑不已地问道任水。
　　“不！不！我们两个之间没有什么本体和克隆体之分别的，我们都是我们自己，只不过我们是存在于不同纬度里的两个人而已，但我们之间并未有什么主次之分啊！”任水虽然极力地作着解释，但眼前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皮囊，眼里却比自己眼里闪烁着更多无助和绝望的灵魂……任水……任水已经能够感觉到他那跌宕起伏而不已的情绪，并不是任水的几句话便能够安抚得下来的了。
　　“可我的思想——包括我之所以能够产生自我意识而思考的这件事情，都是因为你让我有，所以我才会有了这一切，不是吗？所以我还是一个被别人制造出来的机器不是吗？最多……最多也就是个能够思考的高级点儿的机器，不是吗？”
　　“这不是你该胡思乱想的东西，任乙，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找到如何把时间压缩体内的时间改变成线条状时间的方法……”
　　“如果我连自己是谁都不搞清楚，那还有什么资格去管别的问题呢？又还有什么问题能够比我知道我是谁还重要呢？”
　　“你以为这个宇宙之中就你一个人无知吗？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对真理求之不得吗？不只是你，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啊！我也想知道我的造物主是谁啊！我也想知道这个宇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我也每天都在因为宇宙之外是个什么样子的问题而困惑得愁容满面啊！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的这些疑惑究竟有没有什么价值……但我目下要做的事，就是解决我眼前的所有问题——这一路走来，我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啊！至少我能够感觉到，我离我想知道的那些问题的答案，是越来越近了，即便往后还有好长好长的一大段路要走，我也丝毫不会因为路漫漫而惶馁不安着。”
　　“所以呢？终有一天，在你明白了你所以为的宇宙真理之后呢？你又会想着去干嘛呢？是像现在一样漫无目的地活着，还是在明白了一切以后紧接着便溘然长逝呢？如果是和现在一样漫无目的地活着，那又何必绕一大圈子去找寻什么真理呢？如果找寻真理只是为了让自己在溘然长逝之前能够茅塞顿开的话，那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你们所追寻的真理，是不是会让所有人意识到自身的渺小，从而轻视生死，以致于不怕死甚至是自寻死路，最后把人逼上死路的，原来正是你们所苦苦追寻的真理啊！”
　　“死？即便是对于现在的光狼文明而言，克服生死也已经不在话下了。”任水信誓旦旦地说道。
　　“你们能够保证躯壳不死，却能够保证有几人在见识过终极真理以后还能够灵魂不死、思想不懈怠呢？这世上又有几人在明白结局以后，还能够享受其过程的呢？”
　　“所以呢？”任水诘问道：
　　“所以你宁愿埋头思考于自己是谁这个问题，也不愿将身心投入到更多更深邃的宇宙问题之中去，是吗？”
　　“我并非是想要否定你的理想的价值，所以也请你理解我的理想并非只是泼洒了一地的狗血而已。”任乙把头埋入了自己的双膝之下，和自己抱作一团，紧紧依偎在自己心中那团永不熄灭的火焰之中，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任水在这样的一个他面前，竟再无插手他的世界的念头了，因为任水明白，对于任乙的世界而言，任水的这双手，太过粗糙，更是因为，它实在是太过冰冷了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