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轮回

　　连如江只想翻白眼抗议，楚护士长居然是一个这么在乎辈份的人，要按照楚谷这边理论，他的确要称呼楚护士长姑姑，小姑娘叫自己哥哥无可厚非，但是乐乐一直喊自己叔叔呀，他也一直称呼焦大夫大哥。女人见识。连如江给楚护士长扣上了大帽子。
　　莲莲不太喜欢这个男人，尤其嫉妒他抱着哥哥，她命令道：“你先放下乐乐哥哥好吗？妈妈，他是谁？”
　　乐乐回过头来，仍然不肯从连如江身上下来，虽然他年龄大一点，但生活经验却差了很多，尤其是连如江抱着他已经气喘吁吁，他却浑然未觉，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小武找他，很大的声音：“连大哥，你跑哪儿去了？我刚接到子婵姐姐。姑父死活不和我们进来，你说个地方我们去找你。”
　　楚护士长看他一手抱着乐乐，一手打电话很是别扭，就过去把乐乐接了下来，乐乐却依然是抱着连如江的腿。莲莲撅着嘴拉哥哥：“哥哥，妈妈说过不准抱别人大腿的。”
　　连如江知道焦大夫不肯进来就是担心遇到孩子们，乐乐未必懂人情世故，看到他就会喊爸爸的，这武姑娘可是武义程的亲侄女，那一幕就尴尬了。他也不想在雍和宫让小武和楚护士长遇见，毕竟她们都认识，而且摩尼神珠在乐乐身上她们都是知情者。他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雍和宫这么大。这样吧，咱们随便走，看看有没有缘分遇到，毕竟相逢不如偶遇，对吧？”
　　“对。如江大哥，你这是和我们捉迷藏呀。且看我和徐姐姐的手段，任你上天入地，也跑不了你。”小武哈哈大笑。
　　徐子婵在旁边却是皱皱眉，连如江并不是那种玩游戏的人呀，虽然小武妹妹自己没发现，但徐子婵感觉连如江并不怎么喜欢她的脾气，只是很有涵养的隐忍不发而已。
　　楚护士长很显然和焦大夫联系过，知道今天连如江不是一个人过来，就说道：“如江，难得乐乐和你这么有缘，你俩单独转转吧。一会儿到这里来找我们就可以。”
　　莲莲对她母亲的决定很不满意，恼怒地拉拉楚护士长，悄声说道：“妈妈，哥哥很少出来玩。”言外之意并不同意连如江把他带走。楚护士长则安慰女儿：“没事，乐乐和这位哥哥很熟的。”她本想再说一句乐乐的病就是这个哥哥治好的，但想想上次和连如江的约定，乐乐既然已经是正常人，就不要诱发他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因此就对着连如江笑笑：“如江，别玩太久呀。”
　　连如江点点头，他今天上午事情很多，也不想耽误太长时间。他俯身又想抱起乐乐，但楚护士长却命令道：“乐乐，自己走呀。和连叔叔走走。”乐乐很听话地拉住了连如江的手，二人往远处走去，莲莲说：“妈妈，为什么我叫那个人哥哥，而乐乐要叫叔叔呢？”
　　楚护士长愣了一下，笑起来：“我弄错了，从开始乐乐一直叫他叔叔，而按照辈分却应该是哥哥。”
　　雍和宫果然很大，连如江带着乐乐足足转了半个多小时，其中几个有名的木雕三绝和各个大殿都走了一圈，乐乐很乖巧地跟着连叔叔，他的话并不多，丝毫没有他这个年龄男孩子的调皮，只是在连如江问他的时候才回答几句。不过连如江显然想增加他的思索半径，也不管乐乐明不明白都给他灌输一些知识。不知为何，连如江总觉得这种白痴天才被自己扼杀有点太过于残忍，也许乐乐会是那种莫扎特一般的天神级音乐人物，而现在尘世红尘却要让他出世入世了。也许懂得人情世故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但此消彼长，他的音乐天分势必会降低。但既然楚护士长和焦大夫，以及乐乐本人都很欣喜这种改变，就让那粒摩尼神珠永远挂在乐乐身上吧。
　　连如江一边照看着乐乐，同时两只眼睛不时搜索远处，有两次小武和徐子婵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连如江急忙找个角落隐匿，甚至有一次实在没地方可躲，他只好跑到厕所里，他实在不愿意加入她们的队伍，那对自己和不善言辞的乐乐都是一种灾难。他现在奉行游击战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小武虽然是特种兵出身，但要论眼力和连如江比起来就大有不如了，因此开始时好奇，到了后来就有点气急败坏了，她甚至想打电话问问连如江躲到哪儿去了。反倒是徐子婵不言不语陪着她走，她的眼力现在并不次于连如江，有一次她看到连如江拉着一个小男孩故意躲闪，心里也就明白了他来此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和别人会面，因此她也并不点破，只是有一搭无一搭地陪着小武，里边很多的典故她介绍着，但看小武目光炯炯，左顾右盼，并没有多少要听的意思。
　　乐乐也似乎发现了点什么，他说道：“叔叔，有两个姐姐也在这里是吧？”
　　连如江大吃一惊，他问道：“乐乐，你怎么知道的？”
　　乐乐脸上露出了微笑：“我能听得见她们的脚步声，她们现在正在看画呢。”乐乐只是去年和小武以及徐子婵单独见过一面，没想到他的脑海庞大数据库里居然有了这两个人的信息。连如江虽号称火眼金睛，也分辨不出那俩人身在何处，反倒是乐乐似乎亲眼看到她们一般。
　　连如江还不太相信，问道：“她们在哪儿看画？”
　　乐乐指了一下他们刚才过来的方向，那是雍和宫万福阁东厢的照佛楼，那里陈列着两幅画像：一幅是旋檀佛画像，另一幅则是六道轮回图。连如江记得来时路上小武说过六道轮回图的事情，莫非她俩真去了哪儿？他将信将疑，领着乐乐往那边走去，他想验证一下乐乐的耳朵是否真的有那么灵验。
　　乐乐很享受和连如江在一起的这种感觉，他蹦蹦跳跳起来，连如江依然是不愿意遇到小武二人，因此走得很慢。路上有不少游客，有的拿着相机在不停地拍照，有的则是和身边人说说笑笑。这个春节天气不错，没有太多的阴云密布，天空蓝蓝的，人们脸上也都洋溢着笑容。连如江看到有四五个僧侣模样的人出现在视野里，他们很显然不是来旅游的，都是面沉如水，木雕泥塑一般跟在一个高大和尚的身后。领头的和尚只能看到背影，就见他斜披一件袈裟，寒冷天气里仍是袒露着半边身体，他的个子足有两米多高，比李进李大哥还要高上几分，露出的皮肤是那种久被阳光炙烤的古铜色。好威猛的和尚，连如江伸伸舌头，这家伙完全可以做一个明星运动员呀，怎么居然去做和尚呢？
　　这几个和尚并不停留步子，而是往背后的一座大殿而去，一不留神连如江居然发现乐乐不见了，这把他吓了一跳，乐乐虽然个子不低，但并太懂人情世故，可别走丢了呀。他急行几步，刚要开口喊乐乐，就看照佛楼前小武和徐子婵正在拉着乐乐说话，这小子居然过来自投罗网了。连如江也故意装出久别重逢的神情：“哎呀，原来两位美女在这儿，真让我好找。”徐子婵看他一眼，眼光里满是嘲讽，这家伙说谎都不打草稿。乐乐也同样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小武显然很欣喜这次偶遇，她没理会连如江，而是拉着乐乐的手问寒问暖：“你是乐乐对吧？你怎么也来北京了？我记得你是南京人呀。和谁来的？”
　　乐乐紧闭嘴唇，求助一样看看连如江，连如江嘿嘿一笑：“刚才我找你们找不到，谁知道碰到了乐乐和他妈妈妹妹，就带着他转转，没想到真和你们遇到了。”
　　徐子婵故意笑了两声，不过笑声里别有意味：“真巧，是吧？”
　　连如江知道瞒不过徐子婵，就故意笑着说道：“就是就是。你们转了很久了吧？”小武看远处有个卖糖葫芦的，就说道：“乐乐，走，姐姐带你去买串糖葫芦。”乐乐依然看连如江，连如江有点内疚，深觉得自己不如女孩子照顾小孩细心，他是知道拉着乐乐溜腿，丝毫没想买点什么吃食，忙点头说道：“好啊。乐乐和姐姐去吧。”
　　他担心徐子婵会问他怎么找到的乐乐，急忙转移话题：“子婵，这六道轮回图里是不是埋藏什么秘密呀？你说如果有轮回的话我们前生是什么？”
　　徐子婵自然明白他的用意，但并不点破，而是借题发挥：“六道轮回图在佛教中并不算稀奇，我们有一天必定会死，但按照佛教理论生命并不终结，这个肉体灭亡后，人的意识会进入到一个叫做中阴的阶段，然后将再次轮回投生，以另外一种形式延续生存。不过在这一生一世中，要根据他的这一生善恶评价，也就是说六道轮回的去处由此决定。这六道分别是天道、人道、畜生道、阿修罗道、饿鬼道和地狱道。有一些嘴里没实话的人恐怕就会沦落到畜生道中。”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故意双眼直视连如江，嘴角微笑，这也是一种骂人不带脏字的方式吧。不过连如江毫无认错的觉悟，他说道：“我明白了，当初的猪八戒就是误入了畜生道是吧？像我这样阳光灿烂的男人下一辈子肯定会是天道，弄不好我本身就是六道轮回计算有误的副产品。”
　　徐子婵笑道：“你这个脸皮很厚呀。怎么任何时候都不放弃自吹自擂的机会呢？”二人开玩笑的时候，小武已经带着乐乐回来了，她手里也举着糖葫芦，说道：“哇，很好吃呀。子婵姐姐也给你一根。连大哥，你就饿着吧，你是大人。”
　　乐乐则把自己手里的糖葫芦递了过来：“连叔叔，你吃。”
　　连如江眼泪差点掉下来，好懂事的孩子，他说道：“乐乐吃吧，叔叔不喜欢吃。”乐乐则是义无反顾地把糖葫芦递还给小武：“谢谢姐姐，我也不喜欢吃。”
　　小武一时有点瞠目结舌，她原本就是和连大哥开个玩笑，哪里想到会出现这样结局，忙笑着解释：“乐乐，姐姐是和连大哥开玩笑的。我再去买一串，好弟弟，你吃吧。”
　　徐子婵笑了，这个连如江真是神秘莫测，说不清楚他是怎么收买的人心，一下子让乐乐成了他的忠实拥趸，难道当时那个摩尼神珠可以灌输感情吗？小武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她特意买了一根巨型糖葫芦递给连如江，然后问乐乐：“乐乐，这下可以了吗？”乐乐红了脸低头不语。
　　四人会合以后，一起往后走去。连如江刚才已经带着乐乐走过一次，但他却不敢说，只好随着徐子婵往后走去，他说道：“我刚才看介绍说后边重要的文物只有一个金瓶掣签的金瓶了，不过那种东西是不对外开放的。要不我们不看了？”
　　小武问道：“如江哥，什么是金瓶掣签呀？”
　　连如江漫不经心地说道：“就是藏族认定藏传佛教最高等级的大活佛转世灵童的方式，就是用个金瓶子抽签决定谁是活佛的继承人。就和你刚才看到的六道轮回是一个道理，活佛死后并不灭亡，而是把他的精神灵魂寄托到一个转生的小孩身上，找到这个小孩子后就采用金瓶掣签的方式确定真假。”
　　“这不是封建迷信吗？”小武嘟囔道。
　　“那咱们别看了好吗？再说看又看不到，只是看看介绍。”连如江很高兴小武配合自己说话。
　　小武点点头，就想转头问徐子婵，但就在这时，忽然看到乐乐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他抓住连如江的手臂说道：“连叔叔，你说的那个金瓶怎么开始自己动起来了？他发出嗡嗡的动静呢？”
　　连如江拍了一下乐乐的头：“小家伙，这不可能吧？再说历史上一共两个金瓶，一个在布达拉宫，另一个的确在雍和宫，但我们一般人是根本看不见的，你怎么能见得到呀？”
　　乐乐咬咬嘴唇：“连叔叔，我说的是真的，就在前面那个木头楼里，我听见金瓶嗡嗡发出声音呢。而且它旁边好几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