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章醒龙在诱惑面前

　　（一）章醒龙成了名利的俘虏
　　
　　能吃苦耐劳的章醒龙，在诱惑面前却不是一个硬汉子。
　　
　　李爱娜是个要星星月亮，爸妈都不忍拒绝的主儿，打定了主意，决不轻易善甘罢休。
　　爸妈必须以她为中心。
　　趁章醒龙和孙玉梅关系处于低潮时，她觉得又是自己上阵的时候了。她软磨硬缠，逼得爸爸也披挂起来，为她助阵。
　　教授爸，把章醒龙通知到教研室里，随便鼓励了几句，小伙子已是受宠若惊，顿觉眼前豁亮，一扫心中聚结的不快，成名成家的欲望开始膨胀。
　　李爱娜趁热打铁，对醒龙说：“我爸是福星，找谁，准走运。他总是在毕业前两年，开始物色研究生。考试，只不过是走走形式而已。当了研究生就可以留校，甚至出国。”
　　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似乎近在咫尺。章醒龙甜美地想着。
　　他当然明白，李爱娜就是他的登天梯。尽管他不爱她，但，他决不会傻到去惹恼她。
　　
　　章醒龙在半推半就中，和李爱娜双双进了舞厅。
　　
　　只要下海就有波浪。大班长陪着教授的摩登女儿跳舞，成了全班同学的头号新闻。
　　明眼人都能看穿目的。一个帅气小伙子，去爱一个娇蛮的青杏子，肯定有所企图。
　　章醒龙威信扫地，成了人们眼中很不光彩的一景。
　　在皂角村时，他可以用沉默寡言或一走了之，来对付人们的闲言碎语。而在大学里，沉默寡言不再是灵丹妙药。
　　章醒龙只得用回避李爱娜，去讨好同学们。
　　李爱娜自有主张。她求爸爸，在—篇学术论文中，引用了醒龙的实验数据，在后面署上“章醒龙”三个字。
　　一个学生的名字能上刊物，不难想象，反响是何等强烈！
　　
　　章醒龙有点飘飘然自鸣得意。
　　在他眼里，名利已经成为可以触摸的现实。再看李爱娜时，也觉得顺眼了许多。他又走近了她。甚至还穿上李爱娜置办的西装革履，吹了个飞机头，憷憷缩缩走进了教授家，在那阔绰的会客厅里，赔着小心，唯唯诺诺吃了一顿不曾见过的丰盛午餐。不只是感激涕零，差不多俯首贴耳啦。
　　
　　午饭后，李爱娜挽着章醒龙去逛颐和园。
　　花前月下，当然……
　　
　　（二）章醒龙和李爱娜的花前月下
　　
　　午饭后，李爱娜挽着章醒龙去逛颐和园。
　　昆明湖上，碧波荡漾。他们并排而坐，各握一个浆板，划着小船，尽情享受着青春的尴尬和激动。
　　“怎么样？”李爱娜做出一个媚人的张致，“午饭吃得满意吗？”
　　“我是井底之蛙。”章醒龙有些自卑，“许多菜，咱压根都没听说过。你的手艺？”
　　她露着自满的神色：“不全是，但大部分是。将来，有这样一个人给你安排生活，对你的事业大概不会有什么妨碍吧？”
　　章醒龙避开她热辣辣的目光，散漫地望着远处，几分惆怅地说：“还没有深想过。也不敢想。遥远而渺茫，是虚妄的目标。恐怕咱没这个福气。”
　　她大胆地：“我给！就看你要不要！”
　　
　　碧波浩渺。一叶叶小舟，星罗棋布。斜阳下，荡漾的水波，闪闪烁烁，湖面像撒满了金箔。昆明湖西边，山色空濛；北边，巍巍佛香阁，绿树环抱，祥云缭绕。长廊，迤逦掩映在苍松翠柏之中。
　　他不回答她，只顾远望，仿佛陶醉在美景之中。自语：“这里，真是人间天堂！”
　　她尽力要把他的想法编织到她的思绪之中，说：“工作之余，来这里，悠然自得地放松放松，不啻品尝琼浆玉液。”
　　“可是，”他怅然地说，“农业大学，命定到最艰苦的地方。不是到处都有湖光山色。”
　　“所以，必须靠我爸。”她的口气含着优越感，“一篇论文定乾坤。你得动手写！”
　　他心里并不畅快。近来，喊得越来越响的阶级斗色，还有争夺接班人的问题，使他心神不定，顾虑重重。
　　“娜娜，”他消沉地说，“我知道你很看重我。但是，咱自知卑微，高攀不上。若能和你认个干亲，就很知足了。”
　　“我不要什么干亲！你那点小聪明骗不了人！”她倨傲地看定他，“你别无选择，要想出头，就离不开我！”
　　章醒龙苦着脸：“可是，你看这形势，同学们，党，团支部，一层层关隘我能过吗？”
　　“什么形势？”李爱娜不以为然地尖刻着。
　　“我是说，如果当不了研究生，分到基层怎么办？你看，现在到基层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越喊越响，你能陪我去受苦？”
　　“胡扯！”她恨白白地，“当然不能！谁叫你去那些地方？”
　　他知道捅到了她的痛处，针锋相对地：“党和人民哪！”
　　“哼！”她睨视着他，不屑地，“只要你不假装积极，不主动要求，谁也不会分配你去！”她语气变得和缓地说，“咱学校的培养目标就是为科研机构，为地方院校输送人才。国家才不会大才小用呢。”
　　“形势在变嘛。你看，现在谁还提苏修那一套？”
　　“可是，下边那些农业院校和中专干啥？”
　　“和咱一个命运呗。”
　　
　　谈说之中，小船划到了后湖。岸上山峦苍翠，湖面光线黯淡，真是个谈情说爱的幽静场所。
　　李爱娜暧昧地看着他，肉麻地叫：“龙，孙玉梅除了脸蛋比我漂亮外，还有什么？”
　　他不和她对视。心中冲动着一种兽性的反感，眺望树梢头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阳光，漫不经心地说：“没有比较过，也没有必要比较。”
　　“谁信？”李爱娜露着可笑的精明样子，“你肯定用人生的砝码，去称称各自的重量。甚至用放大镜去寻找长短，以求有利组合。对吧？”
　　他突然发现，这个看似无所用心，整日为爱情盲目着的李爱娜，其实也有些敏锐的看法。他不由自主地扭过脸去看她，正和她挑战的目光相撞。
　　他顺下眼，不自然地说：“我哪像你认为的那样精明。浑浑噩噩，纯属无头苍蝇一类。”
　　“得了吧！你别想滑！一定得回答我！”
　　“那，各有千秋。”
　　“嗬！”她嘲弄地，“你还有外交家的天资。这种回答完全是没有实质内容的外交辞令。”
　　“本来嘛。”他的口气含着一些轻侮。
　　“那么，你的感情给予，也能平分秋色？”她一脸讥诮地问。
　　他模棱两可地回答：“那倒不一定。”
　　她挖苦：“待价而沽？”
　　小船要撞上石壁，他抢过她握住的那只桨板，调整航向，意味深长地说：“你看，方向是如此重要！”
　　她撒娇地：“我的航向全靠你掌握哩！”顺势倒在他怀里，嗲声嗲气地，“龙，无论谁献殷勤，我都不理会；你倒好，总叫我巴结。”
　　他显得慌乱，僵硬在那里。
　　“你想出人头地，但又想糊弄我，能行吗？这样躲躲闪闪不行！在人生的风浪中，咱们必须相克相生。如果不是终生的伴侣，就是永世的仇敌。爱情一结束，仇恨就开始。就凭我的条件，想甩开，容易吗？不信试试！”
　　李爱娜瞋目而视，恶凶凶的样子，令人震惊。
　　章醒龙把她的话一句句勉强塞进嘴里，咬碎，吞咽着苦涩。但是，发表论文——一鸣惊人——当研究生——出国，一串的诱惑又在向他招手。他不忍心舍弃。权衡利弊，患得患失，最终还是向名利投降。
　　他违心地往紧搂了搂她，以此表示他不会甩开她。
　　他正在构思一篇论文，瞻情顾意，趁此机会，不失自尊地求道：“我真地在撰写一篇论文，什么时候写好了，请你拿给教授指正。”
　　“我才不管哩！”她矫情着，“有能耐，自己找去！”
　　他叹息道：“咱仰人鼻息，寄人篱下，哪有男子汉的尊严？”
　　她嗤一下笑了。轻佻地在他胸脯上拍一巴掌：“这么不禁玩。我巴不得你快出成果。你就抓紧时间写嘛！”
　　
　　夕阳宛如一个煮熟的蛋黄，被蓬松的云雾遮挡着。后湖已沉浸在过早降临的苍茫之中。
　　她春心荡漾，在他怀中风情地蠕动。
　　他身上麻酥酥的，神经紧绷着，语无伦次地说：“这，这，不好，那边还有一只船呐。”
　　“谁管这？在伊甸园里，不尽情享用，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她解开他的衣扣，亲吻他起伏不断、肌肉发达的胸脯。
　　炽热的温存，软化了他的防线。他似乎没有力气拒绝，放任自己的生命去体验一种前所未有的感情激荡。
　　欲火熊熊，强劲地冲撞着年轻的机体。他不顾一切地抱紧了她。
　　两张火烫的嘴巴，紧紧扣在一起。她滑溜的舌，泥鳅般在他口中搅动。他们扭结在一起，激荡出一阵阵幸福的颤抖。
　　小船把湖面抖出一环环兴奋的涟漪……
　　
　　远处传来了管理人员呼喊他们上岸的声音。
　　他们只得偃旗息鼓，离开公园。
　　
　　西装革履，是套在醒龙身上的罪恶之枷。山珍海味，是麻药。
　　回到学校后，章醒龙没有勇气打开宿舍门。他犹疑地站在宿舍门口的阴影里，听到了里面同学们正在对他说长道短。
　　英雄气短。他回头嗒然若丧地走下楼，在夜色中孤苦地想心事。
　　他需要自拔、振作、活下去。在皂角村，他经历过唾沫汇成的惊涛骇浪，那些流言飞语，至今，依然响在耳边。现在，几只苍蝇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何惧矣？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鼹。我章醒龙只要发表一篇论文，看你们谁敢奈何于我？
　　
　　从此，他离群索居，一头扎进图书馆，找参考资料，撰写论文。班级工作、团支部活动都松懈了。
　　但是，一切都不能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