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小王装裱店

　　果然，火车进入甘肃以后，风景与一望无际的八百里秦川大不相同。火车急急地钻进一个隧道，等它刚刚出了隧道，人们看了一眼阳光明媚、山清水秀的风景时，它又迫不及待地钻进另一个隧道。思思天真地喊起来：渭水如此碧绿，秦岭如此青翠，渭水环绕着山峰，山峰坐落在渭水里。却没有时间仔细欣赏，唉......
　　德仁回忆似的：我从这里经过几次，有了一点经验，欣赏风景要用积累法。
　　思思疑惑的：积累法？
　　德仁说：当你第一次看到这瞬间风光时，你要把它保存在脑海里，然后看到一次就叠印一次，积累的多了，放映出来，就成了一部完整的风景片。
　　思思嫣然一笑：爸，还使用拍电影的手法叠印呢。其实，我正是把每一次看见的景物积累起来，然后造成一个整体的印象。
　　怀玉岔开话题：思思，你继续积累你的画面，我请爸爸构思一首诗歌，把这个转瞬即逝的风光记录下来。
　　思思说：怀玉，你不是成心为难爸爸吗？风景虽然很美，可我们连仔细观察的时间都没有，要是写成诗歌，可就难上加难了。
　　其实，德仁已经在构思着，经过怀玉这样一逼迫，思思这样一解脱，反而来了灵感，他沉思片刻，便音韵铿锵地吟诵起来：
　　小序：宝鸡、天水之间，山重水复，洞桥相连，风景如画，当火车钻出隧道，人们刚刚瞧了一眼路旁的美景，火车又急急地钻进另一个隧道了。
　　山重山，水复水，
　　青山绿水画屏间。
　　洞连桥，桥连洞，
　　好景只许看一眼。
　　思思说：好，这段路上风景的特点全写出来了。特别是第四句写得更妙，风景虽好，可是只许你看一眼呀。
　　怀玉仔细想想，提出了疑问：爸爸，你这首诗的意境虽然很好，可如果没有“小序”的说明，第四句的意思还是不够明朗。
　　德仁虚心的：怀玉，你的意见有些道理，......让我把三四两句改动一下：
　　火车钻洞争分秒，
　　美景难留奈何天。
　　怀玉说：这样一改，意思明朗了，而且更有诗情画意。我把这四句连起来朗诵一遍，大家欣赏。
　　山重山，水复水，
　　青山绿水画屏间。
　　火车钻洞争分秒，
　　美景难留奈何天。
　　思思笑眯眯的：爸爸，你这句“美景难留奈何天”，对古典诗词灵活套用，翻出新意来了。美景虽好，可是由于火车钻洞争分夺秒，留给我们观赏美景的时间很短，真是无可奈何的时光。
　　德仁高兴的：好好，你们有这样好的文学欣赏水平，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火车钻隧道，出隧道，越桥梁，跨渭水，大约经过了几十个隧道，几十座桥梁，终于到达天水。他们出了车站，找个饭馆，一人吃了一碗面条，觉得很有秦川风味，便有点乡情的感觉。天水只有两个区，一个秦城区，离火车站很远。一个北道区，就在火车站附近，现在改名麦积区了。德仁走在前边，打听书画店，怀玉、思思跟在后边，说说笑笑，好奇地东张西望着。
　　德仁终于找到一家装裱店，老板小王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小王腿有残疾，却很能干，掌握了装裱技术，经常可以揽些生意，还找了一个漂亮的媳妇。装裱店面很宽敞，里外两间，上下两层。小王看了德仁的书法集，高兴地说：你们远路而来，很不容易，先在我这儿里待上几天。外间的大案可以写字，墙上可以悬挂作品。里间的大案我白天搞装裱，晚上你们两个男的可以睡在上面。
　　小王瞅瞅思思，德仁说：她是我的儿媳。
　　小王沉吟着：一个年轻女人，住在外边不方便......那么，就和我媳妇住在一块吧。
　　德仁说：那太打搅你了，就看你媳妇......
　　小王心直口快的：没问题，我媳妇是个好心肠。
　　于是，大家一起动手，在墙上挂满了书法作品，大案上铺上毯子，展开宣纸。小王看了看悬挂的书法作品，笑嘻嘻地：张老师，你就放心地在这儿做你的生意，到时候给我几幅书法作品就行了。
　　德仁笑了笑：应该的，小王，你看上那幅就拿那幅，你想要多少就拿多少。
　　于是，小王招呼思思上二楼见他的媳妇，叫怀玉一块去。走上二楼，果然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见了生人还羞答答地低着头。思思反倒大方地拉住她的手：打搅你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小王对媳妇说：牡丹，让这位女同志跟你住几天，人家是中学老师，你跟她多学着点。
　　牡丹点点头，便拉着思思走进卧室。小王招呼怀玉走进另一间卧室，虽然是初次见面，忠厚老实的小王却像对待久别亲人似的，介绍着自家的情况：牡丹是个老实人，你媳妇和牡丹住在一起，放心好了。牡丹家里很穷，农村兴买卖婚姻，她爸看我腿有残疾，就想捞一大笔彩礼。可是牡丹很有主见，她看我人老实，不会欺负她。搞装裱生意也能挣点钱，不用操心生活，便愿意跟我过活。别看她不说话，性格却很倔强，认定的路就坚决走下去。她瞒着父亲，拿着户口本，拉着母亲跑到我这里。我们领了结婚证，她父亲看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也就认了，......当然我还是尽我所能给了他一些钱。
　　怀玉紧紧地握住小王的手：小王，祝福你，娶了牡丹这样的好媳妇，你可要好好地珍惜她。
　　小王也很激动：像我这样的人，能娶到这样漂亮的媳妇，也是我的福气，我哪能不珍惜？......不过，牡丹可能听了别人的闲言碎语，经常躲在楼上，不愿意出门，我怕时间长了会出问题，唉......
　　怀玉安慰他：小王，你放心，我让思思开导一下，陪她出去转转。我想，既然是牡丹主动要跟你结婚，有些事情她一定会想通的。在这个时候，倒是你要更加关心她，体贴她，爱护她。
　　小王连连说道：自然，自然。
　　小王、怀玉、思思走下楼来，已经有人在看德仁写字，特别是“献桃猴寿”很受欢迎，在小王的宣传和推荐下，卖了两幅，虽然价钱不算高，总算开了张。其中一个本地顾客还要装裱，小王便接了活，进入里间装裱。天黑了，小王闭了店门，德仁一家人到外面去吃饭。路上，怀玉说了小王媳妇的情况，思思说：我听牡丹的意思，好像有人讽刺她，说什么“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所以她不好意思出门。
　　德仁说：思思，你和她住在一起，一定要想办法开导她，让她和小王和和气气、顺顺当当地过日子。我看，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小王很有才能，能奋斗出一个装裱店也实属不易，牡丹是一个普通农村女孩，嫁给小王也不算辱没了她，你要想法好好地劝说她。
　　思思俏皮的：遵命，我坚决完成任务。
　　第二天，小王打电话叫来几个收藏字画的朋友，看了德仁的毛体《沁园春》《长征》等作品，一致说好。德仁虽然不是有名的书法家，可是像这样有水平的毛体作品，在当地也没有见过，他们决定一人买几幅收藏。小王在中间说话，定好价格，等德仁写好作品，他们来看货交钱。
　　德仁专心写字，怀玉在旁边帮忙。附近有庙会，西安剧团来唱秦腔，思思想起她的任务，便拉着牡丹去看。牡丹是主人，思思是客人，牡丹哪能拒绝？她们前边走着，小王看媳妇能够抛头露面去看戏，便高高兴兴地送去两个轻便的塑料椅子。上午演的是《姊妹易嫁》，说的是姐姐张素花嫌贫爱富，当家境贫寒的女婿毛纪花轿抬到门口，张素花看毛纪身着素衣，一副穷酸的样子，便坚决不嫁。妹妹张素梅苦苦相劝，姐姐就是不听，妹妹却喜欢毛纪的忠诚老实，愿意代替姐姐出嫁。当妹妹到了毛家，才知道毛纪中了状元，他为了试探素花，才穿着朴素的衣服去迎娶。姐姐知道了真实情况，后悔莫及。
　　思思看牡丹一边看戏，一边沉思，便语重心长地开导她：牡丹，这出戏很有意义，它启发我们，看一个人不要管他家境贫寒，也不要管他长相如何，只要他忠诚老实，勤奋努力，能够干出事业，就是好样儿。
　　牡丹知道思思的话是针对自己说的，而且她也联想到小王的优点，就是那个腿......要是不跛，不是更好吗？可是现在，她有意地撇开自己不谈，却笑嘻嘻地追问思思：姐姐，说老实话，你当初追求怀玉哥哥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想哇？
　　思思认真地：当时，我就是喜欢他，别的什么都没有想。
　　牡丹却一本正经的：你们大学毕业都有工作，当然不需要担心什么了。
　　思思直爽的：怎么不担心？我也担心哇。
　　牡丹疑惑的：担心什么呢？
　　思思一字一顿的：担，心，他，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