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青春校园>穿白衬衫的坏男孩>母亲说过的话

母亲说过的话

作品名称:穿白衬衫的坏男孩      作者:萧翰      发布时间:2019-05-14 21:14:15      字数:4245

  坐在父亲那没挂牌的老式摩托上,嗅着他身上那带着淡淡尼古丁味道的体味,我不由得往后咧了咧。
  手里还拿着母亲临出门前塞给我的一瓶酸奶,是个叫得出牌子的——我知道她一向很节俭——在她递给我的一瞬间我有些呆愣,总觉得怪怪的,这突如其来的“贵重问候”看起来像极了讨好。
  好像自从初二开始,我和母亲的生活轨迹便不再重合,每日的问候只来自于餐桌之上,因而那一天的夜晚我记得格外清楚。
  那个夜里华灯初上,我和母亲不知何种缘故,少有的相伴着回家。一整条路都是个大上坡,母亲推着她那辆宝贝得不行的自行车走在靠马路一侧,而我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一旁。
  坐在摩托车上的我拼了命地回忆,可就是想不起来我们究竟说了些什么,我只知道那晚母亲的笑脸在橘色路灯的照耀下,朦胧之中看起来像极了一位妙龄少女,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可猛地却又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缠着她要买路边棉花糖的日子。
  不同的是,小时候她对我的笑是逗弄,那次的笑是实打实的笑,是带上了平等意味的成年人的交流方式。
  可到底我们聊了什么?
  我还是记不起来。
  “到了。”恰在此时,父亲的摩托车稳稳当当停在了校门口,“进去直接找你小姨,她在她办公室等你。”
  说完,父亲走了,甚至吝啬到不愿意再看我一眼,潇洒得像只是随手丢了一包垃圾。
  我站在几乎没有学生的校门口看着他那在摩托车上的背影笑了笑,我知道,我赢了,到头来还是我赢了。
  几天前的离家出走不是负气,更像是一种懵懂中的抗争,是我无数个日日夜夜苦思冥想的结果,可我的思考在他们眼中完全就是不知炒米油盐贵的胡闹,简直是一派胡言,犹如插科打诨。
  正值高二的我对他们说我想留级。
  理所应当的我被拒绝了,理由很简单,没听说过那个复读生是回高一复读的。
  可我知道,我也明白,他们顾忌着自己的面子,自家孩子连高二都读不下去,上了一半又逃兵一样滚回了娘肚子里。
  是,确实难听。
  可我也想要回我那早就被自己当成擦屁股纸一样丢掉了的尊严。
  好歹自己也是县高正取生,可却在这省级模范学校里早早过起了三点一线的养老生活——抽烟、打架、翻墙上网吧。这日子听起来生趣盎然,可细细想来,就像是一杯隔夜的白开水,除了有让你拉肚子的可能外,根本没有味道可言。
  “喂,你是学生不是?”门外老王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
  看到是他,我笑了笑:“呦,老王,今天是你值班啊。”
  我下意识地摸向口袋,却发现身上的衣服是刚换的,自己还没来得及买烟。
  “是你啊。”可能是因为我没穿校服,老王谨慎地看着我的脸,盯了好一会儿功夫,眼角的皱纹才彻底施展开来,看起来像一具行走的木乃伊,“怎么?翻墙被抓住了?怎么是你爸带你来的。”
  “没事儿。”我对他摆了摆手,讪讪笑了一声。
  倘若我敢告诉他我离家出走,那赶明我就不用混了,我那个圈子的人就全都知道了。
  呸,我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这个时候我竟然还把自己归结为“那个圈子里的人”。
  “那你还进去不?”老王看着我有点犹豫地问道。
  “进啊,为什么不进。”
  我笑了,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可以笑得这么有底气。我知道老王的意思,估计他想着我是在等我爸走远了,然后再去附近的网吧开上一天。
  不过这次他失算了,我莫名有点兴奋,没头没脑的兴奋,像一个得了失心疯的神经病一样咧着个嘴在老王的注视下走了进去。
  正是上课的时候,从大门到老师办公楼的这段路上根本没什么人,只有半路上那一块巨大的雕塑笑眯眯地看着我。
  “看见我回来,开心吧。”我也仰头笑了笑,看着它小声嘀咕道。
  还好没人看见,不过看见了又怎么样呢,谁让我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种迫切想要上课的欲望像是好久没碰的鸦片烟,猛地碰见了就欲罢不能。
  小姨是高三数学组的老师,办公室在四楼,和我们班主任的办公室只隔着一个物理教研组。
  我竟隐隐有些期待我班主任看到我时的表情,我希望他是悲痛的,但我也知道,他一定是开心的,毕竟一锅汤里的老鼠屎自己又钻了回去,还有比这更让人快慰的事情吗?
  到了小姨的办公室门口,我没敲门直接闯了进去,轻车熟路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呦,才三点半,你怎么不放学了再来?”
  看到是我,她停下了正在批改试卷的笔,直接侧过身子一只搭到了椅子的靠背上,像是怕我跑了一样虎视眈眈。
  “切,多大点事儿。”
  我和她倒是没那么大的代沟,小时候她坑我的事可没少干,因而她那本应光辉的教师形象其实在眼里早就已经打了个6.5折的折扣。
  “这几天在哪个网吧藏着呢,挺隐蔽啊。”发现我看穿了她的意图,小姨讪讪地把胳膊又放回了桌子上。
  我猛地发现小姨的眼中带有血丝,两个眼睛下面是清晰可见的暗灰色,看来这几天她也是“找人团队”里的一员。
  就在我要回答的时候,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个就是你说的那个外甥娃儿?”小姨对面的一个男老师听着我俩的对话忍不住开了口,挠了挠几乎不剩几根头发的地中海,打量我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儿,“看着一表人才嘛。”
  “呵呵,谢谢老师夸奖。”我像是根本没听出来他话里的嘲讽般,直直地盯了回去,嘴角还不忘带上我自认为礼貌的微笑。
  果然,他没见过我这种“硬茬子”,对视不过几秒就把头低了下去,黝黑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红。
  切,果然欺软怕硬。
  “怎么跟老师说话呢?!”小姨适时地开口了,“没有一点规矩。”
  “不碍事不碍事。”地中海也连忙摆了摆手。
  我冲着他腼腆一笑,心里却还在暗自诽谤着。
  “走吧,你班主任现在应该在班里。”说着小姨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
  “嗯。”我不情不愿地应了声,跟在了她后面。
  我的班级在高二部的三楼,从横廊走过去,穿过高三部再下个楼就到了,满打满算不超过四百步。
  我第一次无比希望这条路能无限长才好,最好能走上一辈子。
  矛盾了,真的矛盾了,明明我是那么期望这件事情的发生,可事到临头却被重重未知的可能性事件禁锢得一步都不想迈出去。
  “走快点啊,我第三节还有课。”看着我慢吞吞的样子,小姨不由得催了起来。
  “哦哦哦,知道了。”
  “怎么?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小姨像是发现什么一样,停住脚步抱着膀子看向我,那嘴角勾起的弧度和我的如出一辙,就好像是我在照一张分辨度不高的镜子。
  “快走!”我没搭理她,直直越过了她的身子。
  身后没有声音传来,可我能感觉到射在后背的那道灼热的目光。
  快步下了楼梯,我站在了自己的班门口,几个要好的同学发现是我,都纷纷往窗外看,这不小的动作自然引起了班主任的注意。
  只见他状似无意地扫了我一眼,好半天后才费力地挪动他那臃肿的身子,慢慢踱了过来,看向我的眼神中满是冷冰冰的味道,就连眼白也比平时多了不少。
  可就在他要开口的瞬间,小姨也赶到了我身边,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班主任脸上已经堆满了和蔼可亲的笑容,就连唇边的微笑也带上了长辈独有的宽慰的温度。
  我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以为之前散发出黑白无常气息的不是眼前这个有着天使般温暖的男人,可很快理智便让我清醒了过来。
  没错,是他,他就是那个黑无常,可他也是眼前这个天使。
  是的,因为他是成年人。
  对,“成年人”三个字可以解释一切我这个年纪难以理解的一切事物。
  “你还亲自过来啊。”他仍是看着我,但话里的意思明显是朝小姨说的,“东西也不多,实在不行我找俩人帮他搬就好了。”
  “不用不用,我来就行了。”小姨也换上了不同于面对我时的、成年人的脸孔,“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了。”
  “没有的事,学亮很乖的。”
  ……
  这俩人的对话不断萦绕在我耳朵边,哪怕刻意无视也让我觉得很是烦闷,有一股说不上来的焦躁,更何况班里还有那么多像是在看猴似的目光一直聚焦在我身上。
  “你进去吧,书我都让你同桌收拾好了。”班主任总算是开恩般拍了拍我的肩膀,厚实的掌心肉和我不多的衣料相接触,竟让我浑然生出被宣判公开处刑的错觉。
  “嗯。”我低头答应了一声,直接从前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那股子教室特有的人肉气儿扑鼻而来,我不敢抬头,可即便我不抬头也能想象到底下有多少双带着戏谑目光的眼睛正注视着我。
  我的座位在靠窗一组的第四排,刚走下讲台,靠走廊的同桌就自觉站了起来,嘴角和眼底都带着笑。
  “怎么了,亮哥,这几天你去哪儿了?”
  “听说你要转学?”
  “亮子,你不上了?”
  ……
  我刚一坐到位子上,铺天盖地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嗡嗡个不停,只好求救似的看向了班长。
  班长心领神会地站了起来:“都安静点,自习不要说话。”
  我充满谢意地对他点了点头,他却没有再表示什么,低下头继续写作业。
  是了,人家是好学生,本就不屑于和我有什么交集,也许刚刚维持秩序的行为只是单纯因为吵闹声打扰到了他,而我自以为心领神会的眼神估摸着在他那里也变成了“真是麻烦”的潜台词。
  我把那两摞近乎崭新的教科书装进书包,下意识地瞥了眼还在门外和班主任说着什么的小姨,却发现她也正看着我,笑容满面的脸上有一丝只有我才能察觉出的担忧和尴尬。
  我怎么给忘了,被公开处刑的好像不止我一个,还有她。
  等我再次回到走廊的时候,本来还仅存无几的羞耻心彻底消失殆尽,我甚至还冲教室里的几个死党做起了鬼脸。
  “走吧。”小姨拉了拉我的衣袖。
  “嗯。”我说完转身看向班主任,“那老师我走了,再见。”
  “去吧,好好学!”
  班主任笑着对我摆了摆手,但我敢肯定,这一次他脸上的笑容一定是发自内心的,有着不容置疑真挚蕴藏在里面——他恨不得敲锣打鼓欢送我这个“离群索居”的叛逃者。
  我跟着小姨的步子刚走到班级后门,听到同学们在问些什么,而班主任高亢的声音在讲台上响起:“他啊,我宣布,他被我开除了!”
  “吼——”班里一片欢呼声。
  其实我知道,这是班主任为了调节死气沉沉的班级气氛的小伎俩,而同学们也总是心甘情愿地扮演成捧场的演员。
  可我却分明听到身体里的某个部位碎了,碎得再也觅不得踪影。
  “我帮你拿吧。”
  小姨像是感受到什么一样突然转过了身向我走来,不容分说拿起我手上的袋子,顺便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肩膀那里好温暖,真的好温暖。
  就在这一刻,感受着从肩膀直达心脏的温暖,看着与我母亲几乎一摸一样的侧脸,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那天我和母亲究竟说了些什么。
  那夜我们沿着橘色的路灯一路走着,突然一阵香气袭来,是路边的烤面筋摊位那里传过来的。
  “好香啊。”母亲突然慨叹道。
  “嗯?你想吃?我去给你买啊。”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母亲也喜欢吃路边的小摊。
  “不,不用了。”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太贵了,一串都一元钱,我之前也想买来着,但是总是感觉不划算,咽两口吐沫走开就得了。”
  “我给你买,不花你钱!”我忍住心里莫名的感伤,故作轻松地说。
  “你要是现在给我买了,以后我就会忍不住还想吃,可不一定你都在我旁边啊。”那一年母亲已近不惑,可这番话里却带着少女特有的撒娇和懂事。
  懂事得让人心疼。
  我记得我在路灯下自己暗暗说过的话,等我长大了每天都会给你买烤面筋。
  那句话我在心里说得歹歹的,像是在发毒誓一样。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