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天然养猪

　　天刚放亮，冷富贵早早地就在猪场候着，内心焦急万分，不确定柳书记是否一定来，又不敢打电话催，跑到路口迎了好几趟，都没见着人。翘首以盼得快要失望、快要心灰意冷了，柳书记来了。
　　冷富贵脸露欢喜，殷勤地递烟，说着好话，亦步亦趋、非常狗腿跟随着。柳仲元瞧着，好气好笑，但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一种能力，起码伸手不打笑脸。
　　柳仲元沿着猪场巡看着，本以为猪场有了很大的起色呢，谁知，依然是污浊不堪、臭气熏天，合着专程请自己来享受猪屎臭！
　　“冷富贵，你的猪场不关停，天理难容！你他娘的，好像你还受了多大的冤屈似的！换着我的脾气，拖出去枪毙都不为过！”柳仲元气得不轻，作势就要转身闪人。
　　冷富贵侧身就拦，大有绝不放过的架式，一边又低眉顺眼，赶紧认错：“是是，我该死，我天理难容，拖出去枪毙绝不为过！柳书记，你莫生气，莫要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不值当。”
　　冷富贵现出一副合着你今天说啥就是啥，俺绝不顶嘴，绝对顺从的贱样。又奴颜卑屈似的“嘿嘿，嘿嘿”干笑了几声，哼哈了半天，最终，还是厚颜无耻地道出本意：“柳书记，我……我脑壳木，办法，办法还是留给柳书记你来想！”
　　“……”柳仲元差点噎个半死，合着我跟你有仇，还是前世欠着你的了！
　　柳仲元气得想掏烟来抽，刚有这个动作，冷富贵迅速递过一根烟来，谄笑道：“柳书记，先吸根烟，提提神，想问题，费脑细胞嘞！”又快速地替柳书记点上，还刻意露出软中华牌子的包装，又一鼓作气，将烟往柳书记的裤兜一塞，哈着腰，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好烟，让我抽，是浪费。”说完，觉得理由不够份量，又加了句，“省得一根根敬，手摸脏了烟。我的手，摸了猪屎，作猪屎臭嘞！”还刻意将手放在鼻子上嗅了嗅，肯定道，“是作猪屎臭，作猪屎臭！”
　　柳仲元嘴里正含着烟呢，一听又不好了，不带这样子恶心人的！当即想吐掉烟，瞧了一眼冷富贵这二货的怂包样，又有些于心不忍，猛吸两口，才扔了。掏出一支，重新点上，又猛吸两口，才缓过劲来，气极而笑道：“今天真是服了你了！冷富贵，你再作践自己，我也想不出办法来！你光顾着讨好我，有用么？晚了晚了，猪场都烂到骨头里去了，想整改都不能了！要么推倒重来，要么另起炉灶！”
　　“另起炉灶？不不，不可能，不可能，皮都会被他剥掉！想都不敢想！想都不敢想！”似乎这个话题很恐怖，冷富贵连连摇头，无一丝一毫的商量余地。说完，摊出两只漏巴掌，痛苦万分地说道，“空了，都掏空了！柳书记，除非能用巴掌煮饭，我已经是山穷水尽，没米下锅了！”
　　“那推倒重来呢？”
　　“推倒重来？不不，没用，没用！这些我都想过，这里的水、土、空气都彻底污染了，刮骨疗毒，都刮不干净了！除非不养了，看看能不能慢慢恢复过来，可是，等不起呀，天啦个天！”冷富贵声音哽咽，又卖起老惨来。
　　柳仲元选择无视。悲惨和同情最不值钱，解决问题才是王道！
　　柳仲元哼都懒得哼，眼睛逡巡着四周，不停地向高远处眺望着，突然发问：“猪场周围的这座山，是哪个的？”
　　“山是我自己的山，水库也是我承包的。柳书记，你想包呀？好好！”冷富贵会错了意，欣喜万分，忙自吹自擂、信誓旦旦道，“柳书记，你来接盘，当然最好，这是最好不过嘞！我保证，以最低的价给你！做不到，我就是只畜牲！”他如今是个穷极饿极的人，见到一丁点肉，就想扑上去咬。
　　柳仲元差点被气爆了，直接暴了粗口：“接你大爷啊！冷富贵，癞痢同志，明明它是一坨屎，你还想甩到我身上来，心思不好呐！”
　　冷富贵被当场戮破，一脸赧愧，脑袋直冒汗，发癞痢光，不敢抬头看柳书记一眼。
　　柳仲元望着环绕猪场的群山，望着周围茂密的山林，陷入深思：山不算高，也不算陡峭，藏上几千只猪，应该是没一点问题的。又点燃一支烟，猛吸几口，喷出烟雾后，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脸上也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笃定大声说道：“好，就来个既养，又不养！或者干脆叫——生态养殖！”
　　冷富贵如一头饥饿的狼，双眼冒着绿光，死死盯着柳书记，等待着柳书记揭晓答案。
　　柳仲元看着他，从容淡定而自信地说道：“将猪放到山上去养，饲料投放在山上。白天，空栏；晚上，让猪回圈。这样一来，屎尿绝大部分都留在了山上，与停养几乎差不多！督查组再来，看到这种情况，也不好说什么。这样，猪场就可以不封，也不用拆了！唯一遗憾的是，就不知道这一片山林，到时会被猪折腾成啥样子，会不会被猪彻底败光！”
　　柳仲元说完，看着冷富贵，不作声了。意思是，主意我想出来啦，权衡利弊是你的事。
　　冷富贵如梦方醒，猛拍脑门：“哎呀，恰噶！恰噶！绝妙，绝啦！啊哈哈，哈哈……”兴奋地跳脚，手舞足蹈起来，“柳书记，谢谢，谢谢！你真是我们的大救星嘞！”
　　冷富贵一激动，作势就要下地跪拜。柳仲元赶紧跳开，出声阻止道：“哎哎，不兴这个哈！你莫拜，我年纪小，经受不起，莫要折了我的寿！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嘞！”
　　冷富贵眼含泪花，掏出一支烟，自个抽了起来，抽烟的手，轻微地颤抖着，口中不停念着“谢谢”，就差喜极而泣了。
　　柳仲元也是倍感欣慰，想到一句话——当你说声“谢谢”的时候，说明你是幸运的，因为你已经得到别人的帮助；当你听到“谢谢”的时候，说明你是幸福的，因为你已经有能力帮助别人。
　　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为幸福的人！待冷富贵情绪稍平定下来，柳仲元提醒道：“天然养猪场，说起来容易，但真正做起来，肯定难！它毕竟是新事物，没有现成的经验可学习，可借鉴。万事开头难，猪场得先有个响亮的名字！”
　　柳仲元略一思索，有了！笑笑说道：“富贵，你的名字，既带财气，又沾喜气！这俩字得用上；虎啸岭，尽管是地名，在生人面前，还是挺唬人的，不妨借来一用。你的猪场，干脆叫‘虎啸岭富贵天然养猪场’！怎么样，威武吧？霸气吧？还透着股野性！‘天然养猪场’，这噱头，也蛮吃香嘞！到时，建一座高高大大的木门楼，这个花不了几个钱，门楼上竖上这几个字，大气，霸气，野气，财气、喜气都有了，还怕赚不到钱！”柳仲元信心十足。
　　冷富贵念着“虎啸岭富贵天然养猪场”“虎啸岭富贵天然养猪场”……喜得冒泡，恨不得立即上前抱着柳书记亲吻一顿：“好！好！真个是好嘞！柳书记，你真是满脑子智慧呀！佩服！佩服！五体投地！”
　　柳仲元的目光，警惕地注视着这个兴奋过头的二货，一脸的嫌弃，生怕这二货又冒出啥过激的行为。
　　正沉浸在喜悦当中。柳仲元的电话响了，一看，是个陌生电话，莫非是推销或广告？本想不接，又怕是群众的电话，一接……
　　“柳书记，我爸被痰堵到了，喘不上气来！相当危险，叫救护车，估计来不及了。麻烦你送一趟医院，可以吗？油钱，我们来出，麻烦你了，柳书记。”
　　“你别急，你得先告诉我，你是谁？我才好来找你不是？”
　　“我是肖泽青的儿子。柳书记，你来过我家的，你还记得吗？”
　　“哦，肖泽青家呀，知道，知道，我现在在虎啸岭的一个养猪场，我马上就过来！”
　　冷富贵一听柳书记要去送肖泽青，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路上有个好歹……不由担心柳书记年轻，经历得少，会吃亏，这种事又不能明着拦，急中生智，赶忙道：“柳书记，我同你一道去，万一有事，我可作个证，证明……哦，不是，我路上也可搭把手不是？”
　　“不用，谢谢……管好你自个的事，有事再联系……”柳仲元边说边跑向车子，救病如救火，一刻也不敢耽误。
　　望着柳书记匆匆离开，上车后又风驰电掣，绝尖而去……冷富贵愣了半晌，喃喃自语：傻傻的聪明的后生，热心的笨笨的书记……感觉很温暖，重拾回信心，笑了笑，转身吩咐养猪的员工。
　　“将猪全部轰出猪圈，赶到山上去！一头都不要剩下，让它们到山上快活去！”冷富贵兴奋喊道。
　　员工诧异，疑惑，冷总这是闹着玩的？要么是得了失心疯！半天没动。
　　冷富贵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对员工的表现，一点也不奇怪，自豪地向员工们解释：“从今往后，咱们到山上养猪，让猪回归大自然！饲料也到山上去投放，猪白天上山，晚上回圈，搞生态养殖……”
　　没成想，令众人哭笑不得的是，猪，非常的猪，死活不愿离开猪圈，几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恋恋不舍的猪们，轰着赶着上了山。
　　柳仲元接上肖泽青后，迅速向县城奔去。一路上，肖泽青痰淤堵得难受，吼吼地抽着气，众人焦急万分，神色紧张。
　　柳仲元轻声劝慰道：“莫要急，相信吉人自有天相。”又朝肖泽青大声喊，“老爷子，放松放松，莫要急着喘气！对，放松一下，莫要急着喘！”果然，渐渐地，肖泽青喘息声平息了许多。
　　路上时间长，为缓解紧张和焦虑，柳仲元小声道：“我给大家唱首歌吧，唱《让世界充满爱》，当是给肖老爷子祝福吧。”
　　轻轻地捧起你的脸/为你把眼泪擦干/这颗心永远属于你/告诉我不再孤单/深深地凝望你的眼/不需要更多的语言/紧紧地握住你的手/这温暖依旧未改变/我们同欢乐/我们同忍受/我们怀着同样的期待/我们共风雨/我们共追求/我们珍存同一样的爱/无论你我可曾相识/无论在眼前在天边/真心的为你祝愿/祝愿你幸福平安……
　　一路上，柳仲元反复哼唱着，抚慰着彼此的心。终于，看到医护人员站在门口的通道上。肖泽青老人成功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