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夫妻新疆行

　　火车离开西安，向西奔驰，南边隔着渭河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北边便是渭北平原，可是十几米高的土塬，阻挡住他们北望的视线。想起渭北18年的生活，德仁难免心潮起伏，此时此刻他紧紧地握住秀兰的手，千言万语却也无法表达。知夫莫如妻，秀兰望望对面的旅客，悄悄地对德仁耳语：仁仁哥，莫冲动，你又想起农村的生活了。
　　德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低声地诉说：我，我不是冲动，是感动，是感恩，是感谢，......在我走投无路，万般无奈的时候，是你不嫌弃我，收留了我，这些我会永远记在心里的。
　　秀兰眼里闪着泪花：仁仁，别这样说，你这样说我受不了，我要哭了，呜呜......
　　德仁连忙劝说着：秀兰，别哭了，别人会笑话的。
　　对面铺上坐的也是老两口，女人说：刚才你们好好地说话，怎么说哭就哭开了？唉，人不伤心不落泪，想哭就哭吧，别窝在心里，会憋出毛病的。
　　秀兰瞅瞅对面的女人，住了哭声：大姐，看年龄我应该叫你大姐了，是这么回事儿。我老家在渭北农村，我这老公当时是一个大学老师，因为落难到我家做了上门女婿。过了18年，他的问题得到改正，回到原单位，全家户口迁到西安。现在，望着渭北土塬，老公思想激动，说起什么感恩、感谢的话来。这不，想起他落户农村，一十八年，受尽千辛万苦，我忍不住，就难过得落泪了。
　　听了秀兰的一番言语，大姐也感动了：唉，原来你们还有这么一段感人的经历，难得难得，现在总算过上幸福的生活了，你们两口这是到新疆旅游去吧？
　　秀兰笑笑：老公去招生，我跟着闲逛，呵呵......
　　大姐瞅瞅德仁：你没有退休？
　　德仁说：我退休一年了，学校返聘我，得到一次出差的机会。
　　德仁望望对面男的：这位大哥，身体挺壮实的。
　　大哥嘿嘿一笑，手拍拍胸脯：哈哈，你说对了，我虽然六十九岁了，老伴说我壮实得像头牛。这不，儿子在新疆工作，几次打电话叫我们去住几天。
　　大姐说：儿子叫我们去，还不知道媳妇欢迎不欢迎。
　　大哥说：不要考虑那么多，新疆这段时间是瓜果月，咱们去享受几天再说。
　　火车就这么沿着800里关中平原向西驰骋，气候渐渐地凉爽下来。进入甘肃境内，火车接连不断地穿过几十个隧道。当火车钻出隧道的短暂时刻，车窗南边呈现的是青青的山脉，绿绿的河水，许多山头却是低低的，翠翠的，煞是好看。可是等不得人们仔细欣赏，火车又急急地钻进隧道了。德仁叹了口气，蓦然在脑海中涌现出邓丽君唱的两句歌词：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可是他不敢大声哼唱出来，只是低声吟咏着，——因为这首歌曲曾被批为靡靡之音。
　　大哥看德仁盯着窗外发呆，嘴里低声吟咏，笑了笑：兄弟，你是不是觉得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呢？......这是渭水，发源于甘肃渭源县，流经天水地区，这一带雨量充沛，森林茂密，风景秀丽，麦积山石窟佛像很多，这样的好景值得一看。
　　秀兰心里一动，原来她自幼受到家庭熏陶，信仰佛教，不过她现在不能提出要求，还不知道旅途中天水下车是不是方便？
　　说话中，夜幕降临，没有风景可看了，德仁爬上上铺，秀兰睡在下铺，在车轮铿锵的伴奏中，渐渐地进入梦乡......一觉醒来，火车到了兰州，两岸的山岭挨得很近，黄河从中间流过。秀兰突然冒出一句：不到黄河心不死，这真的是黄河吗？
　　德仁指着远处的黄河大铁桥：这真是黄河，你该死心了吧？
　　“宁静烧鸡”，车窗外一片吆喝声。大哥买了一只烧鸡，才要谦让，德仁也买了一只，于是大家都乐呵呵地品尝起来。秀兰取出鸡蛋酥饼，给大姐厚厚的一片，大姐吃了一点，便赞不绝口了。大哥咬了一口，慢慢地嚼着，也觉得酥甜可口。大哥说：你们这甜酥饼陪着宁静烧鸡，也可算是一绝了。
　　大姐免不了问起甜酥饼的做法，秀兰有点自豪地说：这是掺和有鸡蛋、白糖、菜油的起面饼，放在高压锅里用文火慢慢地烙熟。
　　大姐惊讶地：够费事的了，你们可真会享受哇。
　　秀兰指着德仁笑笑：在农村，他出门做工，我给他烙些鸡蛋酥饼，放上几天，还是酥的，不会变味。
　　大姐赞扬的：哎呀，你真会关心老公，过去许多年了，难怪老公还要说起感恩、感谢的话来。
　　秀兰不好意思的：他不像人家土生土长的庄稼汉，身体壮实，耐摔打。老公是个文弱书生，我不关心谁关心？
　　大哥瞅瞅德仁，叹息道：老弟，就凭你这身体，在农业社里摔打了18年，也挺过来了，真不容易。
　　说说话话，铁路两旁出现了大片的戈壁荒漠，虽说是满目萧条，德仁却惊异地发现时时有一株株绿油油的树木伫立其中。德仁不无感慨的：正像这茫茫戈壁滩上还有树木生长一样，农村也是一个磨炼人的地方，经过了18年的锻炼，我觉得自己比过去坚强多了。
　　大哥点点头：是啊，吃得苦中苦，方知甜中甜。
　　火车到了威武，是一片绿洲。中间是戈壁滩。到了张掖，也是一片绿洲。大哥兴致勃勃地说：我到过张掖，这里干旱少雨，农民的住房只要复一层泥巴就行。不过依靠祁连山的雪水灌溉，张掖的小麦、玉米都能获得丰收。其实戈壁和沙漠不同，戈壁并不贫瘠，只要有水灌溉，就能种植庄稼和树木，多亏了祁连山的雪水啊！
　　秀兰兴致勃勃地听着，大哥又说起张掖的大佛寺：大佛寺殿内有一尊国内最大的室内泥塑卧佛，佛身长34.5米，肩宽7.5米，大佛的一根手指可以平躺一个人，一只耳朵可以并排坐10个人......
　　秀兰瞅瞅德仁，似乎是在询问：这样有名的大佛寺，你能不能领我去看一看？德仁当然只能用笑脸去回答了。
　　出了张掖，又是戈壁，再往前走，是酒泉绿洲，过了酒泉，暮色苍茫中到了嘉峪关。秀兰蓦然想起一句老话：出了嘉峪关，两眼泪不干。听老人说，出了嘉峪关，就到了口外，漫漫戈壁，荒无人烟，刮起大风，飞沙走石，许多陕西人，离开家园，出了嘉峪关，就再也没有回来......
　　众人叹息一番，便在车轮铿锵声中，进入漫长的夜晚......黎明时分火车停在距哈密40公里的红旗村车站，广播员开始播音：接上级紧急通知，根据天气预报，前方十三间房车站一带，今天有特大风暴，兰新铁路上所有经过十三间房车站一带的列车，一律原地停轮待命。请所有旅客耐心等待，不要慌乱。请列车工作人员做好饭菜、开水供应，做好乘客的安抚工作。关于十三间房车站一带的天气情况，我们将随时进行通报。
　　听了广播，车厢里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这个十三间房车站位于百里风区，一年八级以上的大风就有260天左右。
　　是啊，难怪当地人会说，一年就刮两次风，一次要刮半年。
　　唉，火车这一停，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
　　这时，大哥说话了：好在火车停在了车站，有吃有喝，只需要等待就是了。要是停在半道，可就麻烦了。要是火车正好行驶在十三间房车站一带，遇到大风，那就更危险啦。
　　大姐指责道：老头子，你个乌鸦嘴。
　　一个旅客说：各位，十三间房车站的12级大风，我亲身经历过。这样的大风能把汽车推翻，能把停轮的火车吹得哐当哐当晃动，要是火车在行驶中，说不定就被大风吹翻了。
　　这位旅客的话绝不是危言耸听，到了2007年2月28日凌晨，一列火车经过吐鲁番一带遭遇强风暴，11节车厢被推翻，造成人员伤亡。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秀兰吞吞吐吐的，后来还是大胆地提出了问题：为什么火车在行驶中容易被大风推翻？
　　听了这样的难题，大家面面相觑，无法回答，德仁试探性地说：也许，大概，可能，火车在行驶中没有静止时的稳定性好。
　　大哥点点头：有点道理。
　　这时，天光大亮，车窗外的风力突然加大，直吹得沙尘弥漫，一片昏暗，小石块击打着车窗玻璃，叮当作响。刚刚推到车窗前的食品车，又急急地躲藏起来。车内的旅客不免紧张起来，列车员告诉大家；我们这里处于沙尘暴的边缘地方，大家不要紧张。
　　果然过了一个小时，风力慢慢减小，沙尘落了下去，食品车又推了过来。不知道列车要停多长时间，总得吃点东西，德仁瞅瞅秀兰，秀兰点点头，德仁推上去窗户，看看揭去棉布帘的包子，买了八个。德仁谦让地递给大哥，大哥说：别客气，你们快吃，我也正想买点包子。
　　他们慢慢地品尝着包子，耐心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