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有抑郁症的姑娘

　　望湖公园是滨湖区最大的一座开放式公园，里面有大片的草地，有树木，有花卉，有鸽舍，有一个半月形的人工湖以及一个游乐场；场地开阔，绿树成荫，花香飘溢，又不收费，是滨湖区乃至镜湖市的市民游览休憩的好去处。
　　望湖公园南面和北面是两条马路，东面和西面是两个新建的高档住宅区，东面是水墨兰庭，西面是望湖桂香居。这两个小区都是二、三十幢高楼的高层住宅区，开发前曾是滨湖区区委区政府的家属区，所以现在的住户以回迁的滨湖区政府公务员和工商、银行、税务系统的职工为主，再加上那些以市场价格购得该处住宅的各式各样的有钱人。
　　水墨兰庭西南角20幢八楼801室住的是滨湖区法院院长林振浩。20幢南面是马路，西面正对着望湖公园。林振浩家的房子很大，将近两百个平方，三房两厅两卫，还有一个十平米的储藏室。房子虽大，装修得却很简洁、清雅，不尚奢华；雪白的墙面，原木色的地板，浅颜色的家具，素淡的窗帘，无一不显示出主人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恬淡心态。
　　这个星光灿烂的夜晚，快十点钟的时候，林家的阳台上，伫立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女，她长发披肩，脸朝着窗外，正在凭栏眺望滨湖区的万家灯火。少女便是林振浩的独生女林小曼，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睡衣，脖子和肩膀裸露着，现出一种夜间积雪似的柔和的亮光。她神态安详，颀长的身体优美匀称，双肩略削，腰肢纤细，高耸的胸部在睡衣下显得那么宁静和纯洁。她的目光越过望湖公园，落在满城密密麻麻、明明暗暗的灯光上，感觉这灯光与头顶上的繁星何其相似；前面高架桥上那溢彩流光的灯河，不也正像天上的银河吗？
　　一阵微风袭来，像水一样清凉。林小曼不觉把目光移向望湖公园里的人工湖。湖面上万籁俱寂，在城市灯光的照耀下，湖水泛着星星点点的银光，仿佛思念中的远方恋人的眼睛，美丽而忧伤。林小曼盯着那微微波澜中闪闪的星光，不禁一阵心痛，眼里顿时充满了泪水。她连忙收回目光，转过身来，满眼的泪水几欲夺眶而出。
　　这是一个面貌清秀、神情忧郁的美丽姑娘，披肩发、瓜子脸，下巴尖略平；生着一双黑艳艳的大眼睛，挺直秀美的鼻子，嘴巴不大不小，嘴唇较薄，抿着微微弯曲，显得既妩媚又雅致。
　　林小曼回到客厅，妈妈肖亚平从卫生间走出来，看见女儿婆娑的泪眼，心疼地说：“小曼，好好的怎么又伤心了？你这孩子，整个儿一林黛玉转世，会写文章，又喜欢哭，总是那么伤感。这样对身体不好，你知不知道？”
　　林小曼擦擦眼泪，轻声说：“妈，你别担心，我没事。”
　　“希望你没事。”肖亚平说，“时候不早了，回房睡觉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嗯。”林小曼走进自己房间，关上了房门。
　　肖亚平是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高个子，四十七、八岁，在滨湖区检察院工作，是反贪局侦查二科的科长。林振浩一家都是公务员，林小曼去年大学毕业后，也考进了镜湖市国税局，现今是国税稽查局检查一科的实习稽查员。
　　肖亚平长得很漂亮，长圆脸，大眼睛，穿一件蜜色的睡衣，烫着波浪形的卷发；虽已年近五十，身体也未见发福，依然苗条可爱。她的皮肤像牛奶一样白润，胸脯也丰满诱人。林小曼的皮肤和体形都像肖亚平，眼睛也像她，只是鼻子和嘴巴像林振浩。
　　肖亚平走进卧室，林振浩早已上床，正靠在床头看一本明代笔记小说。他也穿着睡衣，个子比肖亚平稍高一点，身体微胖；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面相雍容，气质儒雅。他比妻子大四岁，今年五十有二，是镜湖市有名的大法官，目前在滨湖区法院主持工作。
　　肖亚平坐到丈夫身边，拿毯子盖住腿，担心地说：“小曼这孩子，刚才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就又哭了，也不知是为什么？”
　　林振浩目光并未从小说书上移开：“她从小就这样，一片树叶落了都会流泪。你管她呢，刚才准是外面什么景物惹她伤心了呗！”
　　肖亚平说：“窗外的夜景有什么好伤心的？老林，你说小曼该不是又要发病了吧？”
　　“不会吧？”林振浩合上小说，放在床头柜上，“她最近好像没受过什么刺激啊！”
　　“我担心啊！她有一年多没发病了吧？她每次发病的间歇都是一年。”
　　“胡说！难道她就不会好起来吗？非得一直病下去？”
　　肖亚平叹气说：“唉，抑郁症哪有那么容易好！”
　　原来，青春年少、花容玉貌的林小曼患有抑郁症。
　　林振浩说：“别泄气，小曼会好的，她一定会好的！”
　　肖亚平忽而抱怨说：“小曼这病，都是拜你所赐！”
　　林振浩睁大眼睛说：“你这话我听不懂，怎么是拜我所赐？”
　　肖亚平说：“你不干法官这项工作，她小时候就不会受到伤害，种下病根；你不爱好文学，她也不会受你遗传，喜爱文学，嗜书如命，结果把脑子读坏了！”
　　林振浩生气地说：“放屁！我从没听说读书会把脑子读坏的！小曼喜欢读书，和她得抑郁症有什么关系？”
　　肖亚平说：“人生识字忧患始，书读多了，想得就多，忧虑的也多；小曼小时候经历过那件事后，就再也不敢单独出门了，天天在家读书！读了十六、七年，脑袋里装了多少书？想了多少事？她能不抑郁吗？”
　　林振浩哭笑不得：“一派胡言！照你这个说法，包括你自己在内的知识分子都要得抑郁症了！我们哪个人不是一、二十年寒窗苦读才有今天的？”
　　肖亚平说：“大学里读的专业书不算！我是指文艺社科类的书，也就是你书柜里的那些书，什么小说散文、诗词歌赋、历史杂闻、哲学美学，甚至包括心理学方面的书。这些书小曼都读过！你说她读了这么多书，又不出门，也没个朋友，不与外界交流，成天呆在家里冥思苦想，不着边际地东想西想，就抑郁了！”
　　林振浩说：“我承认，小曼小时候受伤害、爱读书是因为我的原因；可你就没有责任吗？小曼生病前的那两年，你天天找我吵架，害得小曼精神紧张、情绪低落……”
　　一听这话，肖亚平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你还好意思跟我提吵架！你不和那个姓文的小妖精勾勾搭搭、偷期密约，我会找你吵架吗？”
　　林振浩恼火地说：“肖亚平，你说话也太难听了！什么妖精不妖精的，没教养！”
　　“我没教养？你背着老婆搞婚外情，就有教养了？”
　　“肖亚平，你好歹也是个知识分子，人家有名有姓，你干吗骂人家是妖精？”
　　“怎么，我骂她你心疼了？她勾引我老公，就是妖精！”
　　“谁说是她勾引我？是我主动追求她的！”
　　“呸，你追求她？这话你也说得出口！她一个三十岁的单身女人，你比她大十几岁，又是有妇之夫，有女之父！你有资格追求她吗？”
　　两口子正唇枪舌剑吵个没完，林小曼突然推门走了进来，怔怔地看着他们，幽幽地说：“爸，妈，你们又吵架了？”
　　林振浩顿时消气了，抱歉地说：“小曼，又吵着你了吧？你去睡吧，我们不吵了。”
　　林小曼对肖亚平说：“妈，你别跟爸爸吵架，他心脏不好。”
　　肖亚平说：“我没想跟他吵架，是他硬要和我吵。”
　　林振浩说：“好，好，是我要和你吵的。我现在不和你吵了，行了吧？”
　　肖亚平说：“你不和我吵了，我自然就不和你吵了。一个巴掌拍得响吗？小曼，我们不吵了，你去睡吧。”
　　“爸，妈，你们睡吧，晚安。”林小曼转身退出了房间。
　　林振浩和肖亚平相互看了一眼，都叹了口气；默默地躺直身子，熄灯睡觉。
　　林小曼回到自己房间，毫无睡意；她戴上MP3的耳脉，一边听歌，一边上网。
　　林小曼的房间不小，大概有十七、八个平方。当中是一张一米五宽的大床，床头的平台上码着两排小说书。床中间扔着一只粉红色的大头毛绒狗，它背上还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外套。贴东墙是衣橱，衣橱里面有一面穿衣镜；贴南墙是一张书桌，桌上也堆满了书，什么《莎士比亚全集》、《唐璜》、《拜伦诗选》、《雪莱诗选》、《萧伯纳戏剧选》、《红与黑》、《名利场》、《简爱》、《悲惨世界》、卢梭的《忏悔录》、尼采的《查拉斯图拉如是说》、萨特的《存在与虚无》、弗洛伊德的《爱情心理学》、《梦的解析》、黑格尔的《美学》、宗白华的《美学散步》、朱光潜的《美学批评论文集》等等，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