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茶道人生

　　仲江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他又问：“你说他们通过业余自学，面对刁题难题，也取得了平均95•5分的好成绩。那题有多难？”
　　“比如，新中国第一部《宪法》于何年颁布？具有最高的法律效力的国家根本法是什么？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切权利属于谁？”
　　“前面那两个题较难，后面这个比较简单。”
　　“简单？我看卷子了，恰恰相反，前面两个选择题多数都答对了，出题的分别提供的预选答案是1854年、1954年、2054年和统计法、宪法、会计法；后面填空题的答案却是五花八门，不过多数答的是中央，好在这种题不多。”
　　“后面那题的答案应该是人民。”仲江自言自语地说完，沉吟了一下，将稿子递给张明勇，“你按我刚才的意见将稿子压缩在六百字以内。”实习生刚转身，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宣传部通知仲江到部长办公室去一下。
　　部长给他交待的任务是：春节期间不能停刊，正月十八将召开全县领导干部会议，各村支书都将参加。这次会议的目的，除了总结上年工作，部署本年任务，还将统一思想，保证即将召开的两会取得圆满成功；《乌江报》拿出版面刊载力书记的讲话全文。
　　仲江知道，这“圆满成功”就是必须保证实现组织意图，将县长前面的“代理”两字去掉。
　　针对仲江提出必须出增刊才能满足需要，增刊将增加经费的问题，宣传部长说，力书记已经表态，增刊增加的经费由财政在年底根据实际情况增拨。
　　正月初十，唯一的微机排版人员生病住院，看病情，一时半会还好不了。这期报纸排不出来，下期会议报道不能及时印发，这都将成一斗二升米的糍粑——吃不完兜着走。
　　颜仲江与副社长、编辑部主任商量，唯一的办法，是将即将出版的这期稿件打印校对完毕，画好版，坐班车到锦江报社，请报社的微机人员排版，再等报纸印好一并带回来。
　　仲江知道，工作搞好了，找力书记批点钱是小事；如果他的光辉形象和讲话稿长时间不出现在报纸上，那结果大家都不好预测。
　　仲江一行到达地区报社，好在报社领导支持；更想象不到的是这些微机人员排版速度之快，可以用眼花缭乱来形容。仲江开玩笑问可不可以收徒弟，对方也笑着答可以呀，并说这些都是机械操作，很好记，剩下的只有快慢，这快慢也只是熟练程度问题。仲江坐到微机前，在她的指点下操作，一边操作一边记下排版流程，和程序上符号的用途。
　　回到单位，仲江连夜试排，将存在的问题记下来，次日打电话请教，居然也排出清样，打印了转印纸。他对职工们说：“鉴于这次教训，等他学会后，教给大家。今后做到人人当记者，个个做编辑，谁都会排版。”
　　县委全会（扩大）会结束那天下午，仲江就已将两期报纸的转印纸寄出，下周就能看到套红的《乌江报》。不知情的以为他们速度快，其实他们早已将书记的讲话从县委办的微机里拷来排好。会议结束那天，只是增加预留好位置的照片，修正一点仲江报到日就已拟好的会议报道而已。
　　如释重负的仲江接到陈春明的电话，请他到新开业的崇圣茶楼喝茶。仲江问“什么科目”。春明在电话中哈哈笑着答：“本大人荣升大队长了。”
　　仲江也嬉笑着问：“那你请客谁开钱啊？”他知道他们常常是“朋友”买单。
　　春明笑答：“我请客自然是你开钱喽。”
　　仲江心里一怔，心想自己每年那八万元包干经费，如果不勒紧裤腰带，三两餐就吃喝完毕；内部报纸不准发行又不准大规模做广告，拿什么来开稿费、编辑费、印刷费、发行费、办公费？春明应该知道这些的。然后回答说：“没有问题，我回去提瓶开水拿包茶叶来，一块钱一斤那种。”
　　“算啦，晓得你那颜总编锥不出血。不过我说啊，你们也可像上面一些报社记者那样搞点软新闻。那些‘表现不好’的单位来稿审查时严格点。”
　　“没有人看中这《乌江报》的，人家想提副县级，首先要进入地委领导们的视野才行，也就是说，要到《锦江日报》做‘广告’才有效。”
　　“他们不喜欢表扬，你可以多登那些反映他们问题的稿子啊？人家不是说了，组织部长说，谁关心我，我就关心谁；纪委书记说，谁不关心我，我就关心谁；宣传部长说，谁关心我，我就关心谁的正面，谁不关心我，我就关心谁的负面；县委书记说，谁关心我，我就喊组织部长关心他，谁不关心我，我就安排纪委书记关心他。”
　　“春明，你这就叫典型的吃拿卡要了。”仲江半真半笑地说，“这地盘太小了，抬头不见低头见。”
　　“仲江，你醒醒，这年头，有些人，你不日他妈他就不知道你是他爹！”
　　“哈哈，春明，今天早上怎么忘记刷牙了？人民警察的光辉形象都被你这种人给遮住了。”仲江急忙将话题转到喝茶上来，“还是说说今天谁买单吧？
　　“青龙乡党委书记贾飞买单如何？”
　　“算喽，不说贾飞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他为晋成刚付那些吃喝欠账都够他喝两壶了。”
　　“那就请下岗工人致富代表张国乾结账，或者蚂蝗嘴巴两头吃的方圆老板。”
　　“那你就改期吧，等他们向老婆请示、批复同意，总得三五个月吧？”
　　“那中共青龙坝支部书记牛维贵如何？”
　　“那我今晚上就更不敢去了。中央三令五申，不准加重农民负担。”仲江沉默了一下问，“这么说来，这些都是你今晚请的客人？”
　　“有人找，不和你卖关子了。关兴明答应买单，到时你来就行了，我这还是第一次打搅他。”春明说完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关兴明的工地被一伙地痞明偷暗抢，仲江听说，是陈春明带人赶到将带头的抓去“教训”了一顿，关兴明的工地从此才安宁了许多。
　　崇圣茶楼设在“文革”中县城惟一没有被破坏的崇圣文庙内，一中与文庙本来只有一墙之隔；但被如龙爬坡顶着瓦脊的围墙阻隔着，仲江只好沿石梯走下去，再从石梯返上来。他从中街来到文庙围墙大门口，门楣上挂着一排茶字南瓜形红灯笼，灯笼是苍劲有力的崇圣茶楼四字，门口两边是烙字金粉对联：
　　为民忙为利忙忙中偷闲喝杯茶去；
　　劳心苦劳力苦苦中求乐拿壶酒来。
　　
　　进门是石砌的院坝，院坝两旁是青瓦木房，坝子中间横建一条数米宽的仿古护城河，河上有三座石砌雕花护栏的石拱桥。翻过石拱桥，走完石院坝，往上是石梯，临近石梯两旁，是两排绿黝黝的兰草。两排冬瓜形茶字红灯笼，沿着石梯，分别挂在左边的修竹边和右边的茂树旁。在一路灯笼的指引下，仲江走完这三台共计六十九级石梯，来到由青瓦木房组成的四合院前，院门口依然一副烙木金粉对联：
　　四大皆空坐片刻不分你我；
　　两头是路喝杯茶各自东西。
　　
　　仲江从大门宽敞的巷道走进去，看到院内有一棵枝桠四散铺开去的香樟，四周房檐下，都是灯笼围绕，曾经的文庙如今的茶楼设在这里。再往里走，又是一个四合院。茶苑各间房屋的灯虽然亮着，却少有人喧哗，比起歌舞厅来，这里确算环境清幽。
　　在服务小姐的指引下，他来到门上嵌有“怡心园”的门前。推门一看，陈春明、贾飞、牛维贵、张国乾、方圆坐在红木沙发上，前面的大型根雕茶盘上，摆满了茶壶、茶杯、啤酒杯、香烟、荤素小吃。
　　仲江与他们打过招呼，顺便致歉说因有客人耽误迟到。他寻声望去，门后坐着关兴明，一身灰布西装也未能遮住他那“劳动人民”形象。仲江在那幅虎啸山涧国画下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抬头一看对面的雕花窗边，是茶苑主人朋友赠送的对联：
　　客来崇圣楼上喝名酒品香茶客随自便；
　　君至怡心园中谈人生论古今所欲随心。
　　
　　看罢对联，仲江分别睃了陈春明和关兴明一眼，一语双关开玩笑：“看来今天晚是日月双明，我们大家都沾光了。”
　　春明目光巡视众人说：“喜欢喝啤酒的喝啤酒，喜欢品茶的品茶。仲江，你不吃酒不喝茶，那就饮——料（尿）。”他在笑声中举杯相邀。
　　方圆举起的是茶杯，针对春明的责难，指了指右边墙上的对联：
　　茶亦醉人何必酒；
　　书能香我无需花。
　　
　　几人共同喝了几杯后，一致同意自由进行，更多的时候则是天南海北的乱侃。方圆和国乾议论着现在的商品质量和生意行情，贾飞与牛维贵谈起县委全会的内容和农村工作，仲江与春明议论着社会治安和社会风气，只有关兴明被冷落一旁。为使大家有共同的话题，方圆问：“仲江，你在收集民谣准备出书啦，收集得如何?我们在座的每人给你奉献点。”
　　方圆的话得到了大家的赞同，连声说好。其实也想趁此机会听听，以便在适当的场合多一些荤段子做调料。
　　张国乾接话说：“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