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突变（二）

　　这件事，县里还是知道了。第二天，县委政法委书记就下来听情况了。秦时月汇报完，政法委书记说：“时月的处理是妥当的。但是这种事，在群众中影响很大，咋天晚上，就有群众向县委反映了这个问题，黄书记在市里也知道了，责成我来听听情况。我回去后，会就乡里汇报的情况向县委几位领导反映。”秦时月一再保证类似事情绝不会再发生。王乡长就有了忐忑不安、战战兢兢的意思，送走政法委书记后，随秦时月进了书记办公室。秦时月看出他已经发怵了，说：“这件事既然发生，而且被人捅了出去，咱们就踏踏实实等着县委意见吧。”王乡长说：“秦书记，这件事，我有错误，开始时应该请示党委，不该私下里作主。我这也是有苦衷的，也是为了咱乡把这笔扶贫款用得更是地方。”秦时月说：“这些，县委领导也会考虑到。”王乡长逡巡了一会儿，唉声叹气地撤了。秦时月捏着额头，想这事是谁给捅出去的呢？
　　这时侯秘书走进来，秦时月问什么事。侯秘书说：“这事怕是乡里的干部捅上去的。”秦时月说：“有这个可能。不过，不能乱猜。再说，谁捅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看县委怎么处理。”侯秘书说：“有些事，我不应该说。不过，我觉着有必要跟秦书记提一下。”秦时月盯着他问：“啥事？”侯秘书说：“是不是有人想趁机混水摸鱼？”秦时月说：“你这个同志太敏感了，也有夸大其辞之嫌，这点事能把水搅浑嘛？也没有鱼可摸嘛。”侯秘书有些讪讪的样子。秦时月说，“你做秘书多长时间了？”侯秘书说：“也八年抗战，都成三朝元老了。”秦时月就打发他出去了。
　　秦时月就有些意性索然了，想：“干点事不易，保持团结更难，不要说大家伙一个心思、一个劲头干事，就是干事时没有人坏事拆台也难呵。”
　　当天下午，县委政法委书记通过电话口头传达了县委的意见：原则同意十家子乡党委的处理意见，但对有关责任人必须严肃处理，鉴于秦时月同志在这件事上负有失察的责任，给予通报批评；王有贵同志对这件事负主要责任，已不适合担任乡党委副书记、乡政府乡长职务，县委决定予以调整。
　　王有贵离开了乡政府大院时，痛哭流涕，指天骂地，秦时月就让侯秘书找车赶紧送回家。回到办公室，秦时月手机响了，竟是县委常务王书记打来的，王书记说：“时月，这件事影响很大，县委也是从大局出发对你们乡党委、政府做出了这个决定。应该说，在这件事上，你处理得很果断，很妥当，也相当成熟。县委几个领导同志对你还是满意的。不过，事情出了，县委不能不给一些处理，希望你能正确对待，不要有什么负担，更不要灰心丧气。十家子乡党委近一个时期的工作，大家都有目共睹，特别是在农业产业化方面、工业经济方面下了苦功夫，取得了突破性的成果。我这个电话，不是我个人的意思，是代表县委黄书记和县委常委打来的。”秦时月说：“王书记放心，我是能够正确对待这件事和县委的处理意见的。”张书记说：“这就好，还有一件事，王有贵同志被免除党政一切职务，近期县委将对他工作做一个安排，乡政府的事，你先担起来。我和黄书记、杨部长沟通过，在下次干部调整中，给你们乡配齐班子。”
　　秦时月晚上没有睡好，就给慕容济安打了个电话，把自己心里的一些想法说了。慕容济安很认真地听着。在他讲完后，慕容济安说：“这事你也别往心里去，人终归要遇到一些不顺的事。也许你以前太顺了，对这事觉得很难接受。我想你经过这些事，会更成熟，也会更坚强。”说完这些，慕容济安又说：“你可要少喝酒，你喝酒太凶了，这对身体不好，身体是革命本钱嘛。”秦时月心里就觉得得到了一些慰藉，爽快地答应慕容济安一定要多吃菜，少喝酒。
　　秦时月第二天早晨出门就与杨凌碰上了。杨凌亲切地说：“你昨晚没睡好吧，眼圈都黑了。”秦时月看着她，说：“好像杨书记也没怎么睡好。”杨凌问：“你什么意思？”秦时月笑了笑说：“申张正义，是一个好的品质。不过，这里如果掺杂了不该掺的东西，就会让人睡不踏实的。”杨凌冷冷说：“你认为这件事是我捅出去的？就算是我捅出去的，我觉得这对人民群众也是一个交待。口口声声说和群众血肉联系，张口闭口讲为人民谋福利，却对损害群众利益的人和事漠然以对。这样的人心里就没有什么不应该有的东西？”秦时月不想和她争论，快步走了。
　　秦时月一进乡政府大院就见胡麻子和一群干河套的群众蹲在大院子里。他想：“这些人，又有什么事要闹？”胡麻子见他进来，说：“秦书记来了，麻溜过去谢谢秦书记。”人们挤过来，围住秦时月。秦时月问：“还有啥事？昨天扶贫款不是已经发放了么？”胡麻子小心翼翼地瞧着秦时月，说：“秦书记，今天我们来谢你。”秦时月说：“谢啥，你们满意了，我就谢天谢地了。赶紧都回去，大开春的，地里的事多着呢。”胡麻子说：“秦书记，听说，你为这事还受了处分，我们觉着心里过意不去。你是好领导，跟王有贵不一样，县里咋把你也搅活进去呢？”秦时月心头就暖暖的，说：“我有错误，县里处分得对，更不能怪大家。大家有权力保护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害。”胡麻子说：“你有啥错误？你压根就不知道这情况，知道还能让王有贵瞎整。”秦时月笑着说：“我的错就在这里，这就跟一大家子过日子一样，当家人应该对家里的方方面面都知道，不然咋当家？我谢了。有你们来看看我，别说这点小处分，就是把我也撤了，我也知足了。”胡麻子还要说话，秦时月说，“散了吧，散了吧，我还有事呢，耽误了，你们给我向县里交待去？”群众慢慢散去，秦时月挥着手，阳光照在他脸上，远处的乡干部看到了亮闪闪地东西。
　　侯秘书过来，说：“老百姓心里有杆秤呀，当领导的在这秤上一称，有多重就清楚了。”秦时月说：“所以有些人讲老百姓工作不好做，我看他是在工作中少了一个字。”侯秘书问：“啥字？”秦时月说：“老侯，你这可是明知故问了，不就是一个心字嘛，以心才能换心。”侯秘书说：“秦书记，我当乡干部也挺长时间了。还真觉着你这个书记好当。”秦时月倒让给他闹愣了，瞪着眼看他。侯秘书说：“别的书记一看群众就怕，你不怕；别的书记一看群众就没招，就头疼，你有招，头不疼。还不好当？”秦时月说：“老侯呀老侯，别瞎白话了。”侯秘书收起笑容，说：“秦书记今天你还用不用车。”秦时月斜了一眼乡办公室，说：“是别人让你打听的吧？”侯秘书咧嘴一笑说：“啥事能瞒得过秦书记。”秦时月说：“今天，我要开个会，你下个通知，把各村书记找来。”想了想，说，“也叫上杨书记。”侯秘书说：“开个信访方面的会？”秦时月说：“我们干好了，群众就不会上访，还用开会？我看你是让信访吓出病了。”侯秘书连说马上通知，却不走。秦时月说，“我开会，还用车干啥。”侯秘书才小跑着回办公室下通知去了。
　　秦时月到会议室，杨凌和各村的书记都到了。秦时月开门见山，说：“现在乡里正规划着小城镇建设，今天把大家找来，就是让你们调查一下，咱们乡各村都有谁家外头有干大事的人。咱们把这些人引回来，开个厂、办个店。还有各村比较富裕或者做生意的，给他们做做工作，看能不能到小城镇规划区来。乡里打算建一座商贸大楼，把人流、物流集中集中。”各村书记没想到会议这么短，散会后，着手办去了。这些村书记都是乡干部派下去的，年轻，有朝气，也憋着一股劲要干事，秦时月对他们还很满意。
　　杨凌收拾着笔记本，说：“本想秦书记有什么宏篇大论，就干巴巴几句。”秦时月说：“乡这一层，就是干事，宏篇大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杨凌看着秦时月说：“你不应该让我来参加这个会议。”秦时月说：“我也本来打算让你来参加，但是我不能不为乡里的未来想。”
　　柴根名接到了南方某中学的电话，请他到那里任教。打电话的是这所学校校长，普通话很差，但态度非常真诚，条件非常优厚。说：“柴老师若来我校任教，月薪一万元，并由学校配备住房，家属愿意工作，学校负责安排。
　　这种事在落后地区经常发生，一些骨干教师纷纷外流。这家学校之所以找到柴根名，因为柴根名曾有一场公开课被录相，并在教育台播出了。
　　柴根名是个很谨慎的人，说：“我对贵校一无所知，这个决定很难下。”校长说：“这样吧，你可以近期到我校来看看。旅费和各种费用，一概由本校负责。”柴根名就在一个星期天乘车南下。
　　柴兴财逢人就说：“我们老柴家要发达了。根名要去南方当教授了，南方学校给房子，还给海凤找工作。根生现在给大老板开车，天南海北跑，吃香喝辣。”别人就奉承说：“都是托你老人家的福。”兴财老汉一脸严肃说：“我有啥福，是先人在天之灵保佑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