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除夕夜

　　“可是”电话那头的人犹豫起来，“要是不动这个连如江，又怎么能找到刘磊的藏身之处呢？那个老刘已经怀疑我们了，那天听他传话，谁要是害他儿子，他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报仇，这个老王八蛋虽然有把柄在咱们手里，要真是拼个鱼死网破恐怕也不好。”
　　“动动脑筋。盯紧刘家人，我听说这个连如江也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估计他有消息肯定会告诉老刘，不管他现在在哪里，找到地点就好。现在刘磊的老婆孩子都不会去探望他，他姐姐也要照顾他妈，能去看儿子的只有刘局长，你明白吗？记住我嘱咐你的原则，不要招惹那个连如江。去年在聊城我曾经和他打过一次交道，此人后面深不可测，绝对不是一个厅长老丈人的社会关系。别说你们，我都要躲着他。”
　　“好吧，老板。”对方等到他挂了电话后才啐了一口。“装尼玛什么大头蒜，咱们都在一条船上，要死一起死。”
　　连如江中午并没喝酒，他是傍晚时分开车拉着王凌雪和采采回的聊城，三十五公里的路程开起车来很爽，几乎一路上也没见到几辆车，到了聊城市内依然是车流稀少，采采躺在王凌雪的怀里睡了过去，王凌雪则有点担心今天连如江忙忙活活的很累，一直坚持着陪他说话。连如江告诉了她明天去北京的消息，虽然有几分舍不得，但她还是很支持丈夫的举动。她说道：“要不是采采太小，我就陪着你一起去了。想想武爷爷对咱们帮助真大，我爸爸原来就像于部长一样，五十岁以后就等着退休，现在你看他好像焕发了青春一般。”
　　今天中午聊天时于部长就念叨王云贵的青云直上，开玩笑说好像是在王凌雪和连如江认识以后，都说连如江借了岳父之力，其实知道内情的人反而认为王云贵得连如江支持很大。但连如江心里对岳父的感激是别人想象不到的，宦海沉浮里必须要有一个指路灯，岳父无疑就是这个角色。连如江有点率性而为的缺点，很多事情都顺着自己心意，原则性就差很多，这点上正好是王云贵的长处，凡事讲求原则和循规蹈矩，与人为善但又不做滥好人。在救助刘磊这个事情上王云贵就很有看法，只是听说刘磊陷入了人事不省的植物人状态才一声叹息，但他严令连如江不得透露任何关于刘磊的消息，就连王凌雪都不知道详细情况，他也在等着刘磊自己醒过来或者直接撒手人寰。
　　他告诫连如江聊城市内几大势力错综复杂，也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刘磊先后做过聊城市公安局科员，县委书记秘书、以及后来的镇委副书记、镇委书记，在几大势力中左右逢源，但掌握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这次被袭击无疑是幕后黑手所为，只是对手根本无迹可寻。王云贵也主管过政法工作，当时虽然表面上大刀阔斧，但却是手里有分寸，绝对不会与对手拼个你死我活的，因此大家反而一团和气，维护着平安和谐的大好局面。
　　连如江一边小心翼翼地在市里驾着车，一边说道：“嗯，我这次去京城，想带着秦汝阳一起，也给武爷爷梳理一下身体，老人家健康长寿对我们都好。另外范哥那里也联系一下，方便的话去给范老也拜个年。想想北京好多人家都要走走，黄院长、玉老板、还有我一个欧阳同学家里，当时我在南京出事后欧阳家也不遗余力给予了帮助。因此最早也要初二才能回来，本来咱们订的初二回娘家，和姐姐一家吃饭的事情就要推后了。”
　　王凌雪叹口气：“我初二先回济南，给我姐姐说一声吧，让他们初三再去也行。娇娇老是咋呼看看采采呢。从采采出生她还没见过这个妹妹，你到了北京可不能随便喝酒呀。看中午秦汝阳喝醉了呕吐多难受呀。”
　　“我尽早赶回来。现在一离开你俩心里就酸酸的。”连如江把车驶入聊城市委家属院的别墅区，找个位置停下来，采采还在酣睡，王凌雪怕外边太冷想给女儿好好包裹一下再下车，连如江从车里钻出来，呼吸一口略带凉爽的空气。这个冬天没下雪，但春节这几天气温下降得很厉害，这也是他不敢带着采采住在赵家寨的原因。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不远处有个人朝他走过来，嘴里喊着：“如江！”连如江抬头看去认出是地税局高科长，他急忙迎上前去：“高哥，这么巧呀？过来看老爷子？”高科长的父亲是地区交通局的局长，就住在后边几栋楼上。
　　高科长人高马大，走得也快，他一边和连如江握着手，一边亲热地用另外一只手拍拍连如江的后背，就好像两个人在拥抱一般。“我这是在等你，给你准备了点过节的东西。”
　　“可别，高哥，要说起来应该是我和凌雪去看望您和老爷子。本准备明天去到高局长那儿拜年呢。过年的东西我啥也不缺，咱兄弟俩就别客气了。”
　　高科长在聊城市是一个很独立的人，腰缠万贯但甘愿在地税局做一个小科长，待人接物有时候特别嚣张，但有时候又低调得吓人，连如江看他的面相知道此人属于大智慧的人，但他大大咧咧就像是农村干部般无拘无束。前段时间刘磊的情人苏苏因为不给连如江面子，他居然用自己的悍马把苏苏的轿车压成了一堆废铁。连如江在南京遇险后他和秦汝阳是唯一赶过去的两拨人之一，不能不让连如江对他充满感激，现在听说他又要送礼物给自己，哪里肯接受？
　　“如江，这个礼物也不是送给你的，准确的说是送给我侄女的，是一种特别漂亮的烟火，带的响声不大不过五彩缤纷的特别漂亮。这是专门在湖北浏阳定制的，我一共定制了三个。我自己留一个，给你一个。”
　　“太好了，这个礼物我要了！”连如江特别喜欢放烟花，谈恋爱的时候曾经在东昌湖边给王凌雪专门放过，现在听说有这种好东西马上笑逐颜开。
　　王凌雪也抱着采采下了车，采采经这么一动，悠悠醒来，伸着小胳膊打了一个哈欠，王凌雪见到高科长忙打招呼：“高大哥，您好！”
　　高科长拱拱手：“弟妹，快带孩子回家吧，外边太冷。我给如江弄了一个大烟花，初一的时候让他给你放。”
　　“好的，谢谢高大哥。”王凌雪抱着孩子上楼，连如江则兴冲冲跟着高科长去拿烟花了。城市里的除夕夜晚也能听到鞭炮声传来，噼里啪啦的格外嘈杂，这个院子里不少人也拿着爆竹在年夜饭开始之前到院子空地处燃放。连如江并不太喜欢爆竹纯粹的爆炸声，但他喜欢漫天飞舞的烟花，似乎烟花象征着人生的一种绚丽。
　　高科长给他的烟花并不算太大，半米左右高，长宽各有一米，外边上有很喜庆的红字：巨龙腾飞贺新岁。连如江拎了一下分量倒是不轻，足有二三十斤重。高科长看他想自己搬就坚决制止了，说大过年可不想让连如江闪着腰，和他一起抬着往住宅楼的方向走去，只是走在路上的时候低声说道：“如江，最近你要注意安全。刘磊的事情你都知道原委是吧？我从一个渠道打听到，对方不甘心刘磊的再次逃脱，要相反设法找到他，说是刘磊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你的。你可要多长几个心眼。”
　　连如江不禁停了停步子，马上释然高科长这是好意，他这次晚上特意给自己送烟花也就是在表明自己的一种态度：连如江是他的朋友，让别人投鼠忌器。不由心中感动：“高哥，谢谢你！我会注意的。”
　　“对方现在没到狗急跳墙的地步，因此也可能不会有什么行动，但你小心无大错。”高科长声音压得很低，在时起时落的鞭炮声中都有点听不清楚。
　　连如江点点头。他们一起把这枚烟花放到了连如江的轿车后尾箱，连如江决定凌晨敲响新年钟声之后就让采采看他放烟火，反正这个小家伙精神头十足。
　　回到家里的时候王凌雪正在下面条，面条里有七八个饺子，这是聊城地区除夕夜的习惯，另外餐桌上已经摆上了四个小菜和一瓶五粮液。中午连如江因为要开车就没喝酒，现在妻子给他补上，这应该是他们一家三口第一次单独过除夕，只是那个小同志尚不能坐着，要在爸爸妈妈怀抱里过这一个新年。
　　连如江前段时间威逼利诱徐子婵给他画了两个解酒符，他就担心春节期间遇到劝酒的可以雷霆反击，但是陪着妻子他倒是宁愿一醉。采采被安置在一个小推车里，连如江别出心裁地把小推车放到椅子上然后五花大绑，确保小推车不至于倒下，采采的高度和她妈妈坐着差不多高，她可以一眼尽揽餐桌上的情景，王凌雪看到后笑骂连如江鬼主意真多。采采路上小睡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这会儿反而精神起来，她用双手敲打着推车上的护栏，一会儿冲着爸爸笑，一会儿冲着妈妈笑，连如江故意摆出鬼脸哄女儿，更是引出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王凌雪给丈夫倒上一杯酒，看着他们父女俩其乐融融，忽然一下子想起前段时间在南京城的担惊受怕，悲从心来，竟然扑扑簌簌掉起眼泪来。采采先发现了妈妈的异样，她瞪大眼睛用手指着妈妈，对连如江咿咿呀呀地说道：“妈妈，妈妈。”声音虽然并不清晰，但连如江刹那间就听懂了，他站起身来一把抱住王凌雪，痛惜地说：“宝贝儿，你怎么了？大过年的有什么委屈，给我说说。有我在呢。”
　　王凌雪用手拍打了几下他的肩膀，依然是呜呜哭着，哽咽道：“我在想前几天你在南京失踪了，我也不想活了，要那样的话采采怎么办？咱们的孩子要没有爸爸妈妈这辈子还会不会笑呀？连如江，你不能抛下我们娘俩。”
　　连如江听到这里，也不由难受起来：“宝贝儿，不会的，这一辈子我都不会舍弃你俩。当时我也不想让你们知道我冒险的事情。”
　　“我们不知道你就去拼命呀。连如江我告诉你，任何人的性命也没有你的金贵。熊态儿的，你再这样不知道死活我和采采就不要你了。”
　　“大过年的别生气了啊，乖！”连如江抱住妻子安慰起来，谁知道旁边的采采觉得没人理她，也捂着脸大声哭了起来，王凌雪推开连如江跑到女儿跟前：“采采你怎么了？”
　　采采声音依然很大，但是双手就是捂在脸上不放下来，连如江没好气地说：“这个小丫头肯定是光打雷不下雨，你不信看看她肯定没淌眼泪。”王凌雪哪里肯信，一个劲儿在旁边安慰着，甚至准备给采采喂奶，连如江却发现自己女儿实在是个精灵一般，就故意说道：“好吧，她哭，我吃奶。”
　　采采使劲挥舞双手，做拒绝状，王凌雪这才看清这个家伙果如连如江所说，就是干嚎，一滴眼泪也没有，噗嗤一声笑了。
　　这顿饭吃得很舒服，连如江吃着凉菜喝着白酒，滔滔不绝给妻子讲一些故事，他并不喜欢看春节文艺晚会，王凌雪本来是想看的，但更愿意享受丈夫这种温情。采采也是瞪大眼睛听着她未必明白的话题：关于清平镇，关于太平天国北伐、关于宝藏的故事。最后连如江说了这样一句话：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有那么多的机缘，最后才发现你俩才是我最大的宝，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比爱更重要。只要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我都不想寻什么宝了。说完之后一仰脸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王凌雪再次被感动得热泪盈眶，看一眼横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丈夫，小心翼翼地替他脱了鞋，找被子给他盖上。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王凌雪不想别人打扰丈夫休息，号码都没看就马上按了接听键。
　　一个有气无力的女子声音传来：“如江吗？过年好。”
　　王凌雪回答道：“您好，连如江睡着了，您是谁呀？找她什么事情？等他醒了我转告他。”
　　对方显然没想到居然是别人接电话，愣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却把电话挂了。
　　王凌雪有点生气，看了看上边显示的电话号码，却是一连串的零，很明显这是一个越洋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