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刘磊家事

　　宴席上先是一阵平静，似乎等着于部长继续说下去，但连如江看于部长又饮了一口茶，却没再继续，才意识到故事讲完了，马上带头鼓起掌来：“好。”众人掌声雷动，王凌雪也拿着采采的小手往中间凑了凑，嘴里喊道：“欢迎欢迎！”小栓的声音最响：“哎呀，我的妈呀，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我以为喝茶就是喝茶，没想到有这么多好玩的事情呢。”
　　连如江呵斥道：“连志云，注意你的身份，你现在也是名副其实的白领好吧。”小栓的女朋友也偷偷捏了他一把，小栓故意大叫起来，他女朋友一脸红晕，对着王凌雪告状：“婶子，你看他！”王凌雪强忍着笑，批评道：“小栓呀，你现在可是有媳妇儿的人了，规规矩矩的。去端菜拿酒，大过年的刚喝茶不行。”
　　众人这才醒悟已经接近中午，于是好几个人手忙脚乱起来，连如江跑回自己房间取出剩余的茶叶，说：“于部长，我算是真服你了，看来我以后还要在茶道方面多下点功夫，和您相比我也只知道它是花茶。俗语说：宝剑赠与勇士，红粉赠与佳人，好茶就要给懂茶的人才能喝出味道。”
　　于部长哈哈大笑并不推辞，只是两眼一瞥，看其他人都出去忙碌午餐的事情，不由又摇摇头，说：“如江，我原本想咱们叔侄在县里还要多呆些日子，相互取长补短，但最近听说你有了好位置，心里也觉得挺遗憾的。”王凌雪听他们谈工作的事情，就很识趣地站起来，抱着采采回了自己的房间。这个时候屋外鞭炮声陆陆续续开始响起，在农村有过年放鞭炮的习惯。采采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相对于耳朵太过于灵活的小姑娘，这种声音就是一种煎熬，王凌雪来的时候给她准备了耳塞，也准备给女儿戴上。
　　在坐的除了连如江和于家父子，就剩下秦汝阳和马乡长，于部长看一眼马乡长，命令道：“老马，我来的时候在县城泉林订了一些热菜，让他们准时十二点送到的，你去村边看看到了吗？”这分明就是支他出去的意思。马乡长刚才还沉浸在城管局长这个新角色里，乐得无力自拔，现在听到领导命令马上站起来，二话不说蹭蹭跑了出去。小栓在院子里看着马乡长奔跑的背影，惊讶说道：“咦？哪儿失火了？跑这么快。”
　　于部长看了秦汝阳一眼，连如江笑着说道：“他不碍事，秦总一向不考虑和他无关的事情。”于华龙却是和秦汝阳打过交道的，知道这个人憨直，也说道：“我开始和秦总认识的时候没发现他的长处，后来才知道这大智若愚是怎么一回事。爸爸，这位秦总的公司马上就要上市了。”
　　于部长急忙拱手致敬，但说话依然按照刚才的话题继续下去：“如江，我听说你要调到团省委担任青农部部长，可能五四青年节之前就要赴任了吧。你在清平镇这段时间，可以说各个方面成绩斐然，无论是招商引资，还是民计民生。你可能不知道，我可是听说了，你们镇上好多农户过年都给你烧香了，说现在有钱过年都是拜你所赐。”
　　连如江心中也是暗自心惊，没想到于部长真的是消息灵通人士，他原来对自己的去向有所耳闻，只知道是去团省委连升两级，没想到于部长竟然连具体部门都说得出来，又听到后边他的称赞，忙谦虚道：“于部长，你说的我不好意思了，我也就是竭尽全力为老百姓做事情而已，这其中有很多都是华龙帮我，这段时间他在镇上就是我的左膀右臂，无论是扶贫还是招商引资，我都得到了他的大力协助。”他心里明白了于部长带着儿子和儿媳妇儿来自己家的目的，这是在给于华龙站台，图谋他走后的位置。但花花轿子众人抬，清平镇几个干部中于华龙的确是给自己支持帮助最大的，从投桃报李这个角度也要帮助于华龙说好话。
　　于部长已经通过自己省委组织部的关系知道了连如江高升的消息，他今天过来主要就是两个目的，第一无疑就是帮助儿子说说好话，连如江一调走就要空出书记和镇长两个位置，按照惯例县委常委会上要有一场大的博弈了，尤其清平镇发展如日中天，谁过去都是要摘桃子的，镇委书记这一位置很有可能进入到副县级的行列，甚至都有直接升为县委常委的可能，因此太过于敏感，他也明白自己儿子如果万一争夺的话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因此他着眼点在镇长这个位置。另外提拔于华龙的话按照组织原则自己是要回避的，虽然自己在常委会上尚有盟友，但连如江现在身兼两职，又是要步入正处级的行列，他的推荐县委会认真考虑的，在关系到儿子一生仕途的大事上，他不得不亲自出马。第二目的那自然就是和连如江搞好关系，三十岁冒头的正处级干部即使在全省范围内也在少数，听说连如江背靠好几座大山，岳父又是农业厅的一把手，他可以断言正处级绝对不是连如江的仕途终点，因此下定决心要早交接这种潜力股加蓝筹股，对自己的发展和儿子的进步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见连如江回答的很是痛快，也点点头举起手中茶杯，连如江很配合的也举起茶杯碰了一下，才听到于部长说道：“华龙毕竟年轻，路要一步一步走，他个人也没有太多的想法。”这句话就是表明态度：于华龙只是想按部就班副科提拔为正科，而没有对清平镇一把手的奢望。连如江闻琴音而知雅意，笑着说道：“政府这一摊子事很复杂的。我们上了班小于可要帮我理出个头绪，我们有个农业技术考察团，要去法国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我带队，镇委班子要走三个人，那段时间可要辛苦小于了。”
　　于华龙马上站起来说道：“感谢连书记信任，我一定按照您的指示做好清平镇的工作。”
　　大事已毕，几个人说起话来就格外得轻松。于部长拿着连如江给的茶叶如获至宝，从身上掏出一个袋子小心翼翼放了起来，于华龙开玩笑说道：“我爸爸眼里茶叶就是他的命根子，比我和我姐姐还珍贵。”
　　连如江笑着解释：“华龙，你不知道这茶道高深，以茶可行道，以茶可雅志。”
　　于华龙则笑着回答：“连书记，我爸爸给我讲过，其实茶道在我们国家是失传已久的东西，古人茶汤与我们今天的概念完全不同。唐代饮茶，是将茶饼切碎碾成粉末，过‘罗’，这个‘罗’就是筛子。茶罗则是一种专门用来筛茶粉的茶具，然后加入沸水中煮成糊状，同时还要往里加盐、葱、姜、桔皮、薄荷等，类似于一种可怕‘胡辣汤’。也难怪这种彻底怪味、想象起来都让人觉得不堪下咽的‘茶汤’能提神，能让人喝了不打瞌睡。只是后来唐代茶道向后世流传，在经历了元朝统治的一百年后彻底在中国的土地上湮灭。反倒是日本茶道中保留了一部分唐代茶道的内容。而我们现在喝茶方式就是从元代兴起的茶叶泡水，一直传到了今天，这里已经没有了‘道’的成分了。”
　　于部长哈哈笑着，刚要反驳儿子，忽然王凌雪从旁边屋里跑了出来，表情严肃：“如江，你的电话。”
　　连如江随口问了一句：“谁的？”
　　王凌雪则是支支吾吾：“你过来接吧，聊城一个亲戚。”连如江从妻子脸上看出有点事情，就站起身来说道：“不好意思，于部长我过去接个电话。”正在这时忽听院子又传来马乡长的吆喝声，看来是订做的菜到了。
　　连如江快步走到自己房间，看采采正趴在床上两只小手做出爬行的姿势，看爸爸进门就咯咯笑了起来，伸手想让他抱抱，但王凌雪趴在连如江耳边说了一句：“刘磊爸爸的电话。”这一句就让连如江呆住了。
　　此时的刘磊已经转院到了南京军区在蚌埠的一个医院，但有关他的身份之类仍是一个谜，知道的人极少，他头部受到了重击，腿上也遭到一斧子，右腿彻底残疾了，迄今只是一种植物人状态，能维持生命就算是奇迹了。连如江也曾想用秦汝阳的宝镜唤醒他，但后来发现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类型属于开放式的原因，还是由于刘磊根本就不愿意醒过来，宝镜在他身上无能为力，大夫也说这种病除非遇到强刺激，弄不好他的余生就只能这样永远地躺在床上了。他给刘磊留下足够多的医疗费，安排了专人进行护理，也算是尽到了朋友之义。这件事情他除了武毅谁也没告诉，在县里大家都知道刘磊失踪，但不知道他已经变成了植物人。
　　连如江不知道这个事情怎么结束，追杀刘磊的两个歹徒都被当场击毙，他们身上丝毫没有表明身份的东西，但在公安网络中通过照片比对发现这是两个杀手，至于是受谁之托就没办法找到了。当时放走刘磊的几个人回聊城后都受了处分，可是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承认是故意放走的刘磊，只说是遇到了意外。连如江这段时间也没时间关心这件事情，他想不到大年除夕刘局长居然给他打电话。
　　连如江踌躇着拿起电话：“刘叔叔，您好，我是如江。家里有客人，我刚才把手机放在卧室了。”他没说过年好，对这位失去儿子的老人，他总觉得过年好有点嘲讽的意味，似乎春节这个民族节日都是团圆的日子，但他家注定无法团圆。
　　“如江呀，没关系。这一年也算是过去了，唉，对我们刘家来说这个兔年真不是好日子呀，先是我，再后来是你阿姨长病，后来呢你岳父一走空出来的常委位子我有机会争一争，谁知道不但没争到，小磊又出了这么大档子事情。唉。”他接连两个唉声让连如江也是心乱如麻。
　　“叔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您和阿姨身体健健康康的就算是好事。”连如江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老人，但他知道刘局长作为嫌疑犯的家属，手机信号肯定会被监听，这也是公安部门的一个通则，一般说起来负案在逃的罪犯家属都享受此种待遇，尤其是一些重犯，刘磊的案子可以算得上是本地区里的大案了。虽然刘局长位高权重，执掌地区财政大权，但是经此变故之后，估计也会很快被调整，好的话去人大政协享受厅局级待遇，弄不好就会被放在一边做一道凉拌菜。想想刘磊事情造成的影响，估计龚书记和欧阳市长正好借此对本地势力开刀，刘局长的日子不好过呀。
　　“如江呀，我长病的时候和你阿姨长病的时候你都有办法妙手回春，我听刘磊说你也是他的好朋友，且有一些特殊的本领，他没出事之前就给我说，要是遇到疑难无法破解的事情就找你，我就想找你面对面聊聊，看看你能不能给我治治心病。今天或者明天你方便吗？”
　　连如江很为难地说道：“刘叔，我现在高唐县老家呢，明天可能要去北京，否则一定去聊城给您拜年了。”他明白刘局长也懂得手机监控的事情，有些话想当面问问自己，但是即使见了面能对他说出真相吗？刘磊现在虽然昏迷，但对方置他于死地的心从那两个杀手的狠毒就一眼能看得出来。最好刘磊藏身之地谁也不告诉，可是万一刘磊这种状态撑不了多久，父母亲人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也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哦。”刘局长声音里满是失望，他说道：“那好吧，等你有时间我们坐下聊聊吧。刘磊，唉，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磊哥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吧。”连如江试着安慰老人，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几分钟之后，聊城的某一间房子里，一个人接到了电话汇报：“刘磊他爹给那个连如江打电话问他儿子的消息，但那个人说不知道。”
　　“他没说实话，刘磊在阜阳被打成了重伤，既然没举报我们，说明刘磊现在非死也是不省人事，本来安排人去医院干掉他，但很快就被转移走了。当时刘磊被袭击前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这个连如江的，他至少是知情者。弄不好刘磊就是被他隐藏了起来。”这个人的声音阴森森的。“这个连如江我们惹不起，就连高胖子都很敬重他。不过一定想办法找到刘磊，在他清醒过来之前干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