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悔恨的泪
作品名称:王叔和王婶 作者:安子川 发布时间:2019-04-19 10:14:22 字数:7527
一转眼王叔和王婶离开家已经整整六年了。自从两年前高厂长帮助王叔办起了木工家具厂后,王叔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小到个体订货源源不断,大到各机关团体上门者络绎不绝;尤其是在他招聘了十个家具推销员后,生意更是远销西北五省,最多的都是各省市的家具城老板。
很多时候,他的大部分订单都转让给了高厂长。这让高厂长很是感动,又要让他做改良厂的顾问,工资是年薪制,每年20万,这相当于一个国营企业厂长的工资。对这么优厚的待遇,却被王叔一次次拒绝。在他心里,就是不做顾问,也会全力帮助高厂长的。人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十几万元的厂子,全由高厂长替他出资。这份情,他至死不忘。
表面上是两个厂子,可实际上,已经是强强联手了。只要有空他就到改良厂看看,指导指导,保证在质量上不出问题。
也许正是他的这种诚信和友善,名气越来越大,订单也越来越多。不仅让他成了远近闻名的老板,也带动了改良家具厂不断发展壮大。
如今的他已经是一个拥有百万资产的大老板。
时间又到了一个销售家具的旺季。每年刚一立冬,西北五省大小市县的家具需求量有增不减。今年也是一样。撒出去的10名销售员不停地打电话,这儿需要家具多少,那儿需要再续合同。每天的订单让财务总管王婶应接不暇。王叔更是两个厂子之间来回跑,验收货物质量,催促加快进度,保证按期交货。
这一日,王叔吃完晚饭,坐在客厅那张亲自做的高级真皮长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打开了中央一台电视,认真地看起了当天的新闻联播节目。
这是一个40多平方米的大客厅,再配上高档的装修以及价值连城的各式家具,让整个屋子显得富丽堂皇;而客厅那48英寸彩色电视机,使这间客厅显得更加高档别致。
每次回到这个刚乔迁不到一年的新家,坐在宽敞明亮的客厅,看着内容丰富的电视节目,或者躺在舒适安逸的卧室,或悠闲地在屋子里渡步,他就不止一次地发出感慨:谁能想到他会拥有140多平米的住房,还是刚盖好的商品房?谁又能想到用了不到六年时间,他在这个临省的南方城市打造出一片天地,成了拥有百万资产的老板?每次感慨之后,他和王婶都不约而同地想起家乡,想起各自的老人和孩子。六年了,他们现在是啥样子?是好是坏一点都不知道。孩子是不是都上了大学?还是没有考上?每每想到这些,两人谁都不说话,但谁都有说不出的苦衷。有好几次,他们商量着是不是应该回去一趟,总不能在外漂泊一辈子?可是,咋回去?有啥脸见家人和父老乡亲。说到最后,都是以唉声叹气结束了这让人心痛的话题。
但有一点他们是相同的,那就是自从购买了这台电视机后,每天王叔看完中央台的新闻联播后,都要叫上王婶一起看看陕西台的节目。他们想了解家乡变化,想表达对家人的思念。
这天,他们看完节目后,正在换台的时候,中央台的一个大学生辩论赛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巧合,当王叔刚换到中央台,正好是主持人介绍各代表队的参赛选手,也正好介绍到兰州铁道学院大二学生王小刚和王小红两人。王叔和王婶几乎在同一时间愣住了,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这两个大学生已经长成大人,一个长得英俊帅气,一个出落的漂亮水灵,但小时候的影子依然在他们的脸上写着,而且是那么清晰。王叔和王婶一眼不眨的盯着电视屏幕。
“不会是真的吧?两个孩子都考上大学了?”王婶激动地说,声音明显在颤抖。“应该是吧。你看小红,简直和当你姑娘时一模一样。”王叔肯定地说。“小刚也和你年轻时一个模样。”王婶也附和着。当两个孩子答辩的时候,他俩站起来走近电视机,想仔细看看孩子,恨不能钻到电视机里看个究竟。在他们的心里,两个孩子一直是他们走时的样子,很稚嫩、很可爱、很调皮的样子,怎么一下子长这么大了,成了大学生了。真是像做梦一样。
两个多小时的辩论赛,最后哪个代表队赢了,他们都没有在意。只在意自己的孩子,在意孩子的长相和表情。以至于辩论赛结束,他们还在紧盯着屏幕不忍离开。好在,他们记住了孩子的学校。
“是不是该去学校看看?”王婶问
“我也是这么想的。家里不好回,学校总可以去。”王叔说。
“孩子会不会不认咱们?”王婶问。
“我也这么想,说不定他们会恨咱们的。”王叔说。
“可我想孩子。如果这次不见他们,我会疯的。”王婶说。
“这次肯定要见,只是得想个办法咋见。”王叔答道。
那一晚上,王叔和王婶都没睡着,两个孩子的模样一直在他们的脑海里闪现。一会是小时候的天真活泼,一会又是电视里的帅气漂亮。两个画面交叉闪现,越来越清晰。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他们却觉得是那么的漫长。
最后他们决定,一点要抽空到兰州找孩子。不管结果如何,都要去。
一周后,当王叔和王婶忙完了手中的几个订单,乘火车来到兰州,站在铁路交通大学的门前。看着气派、壮观的交通大学校门以及写有“兰州铁路交通大学”八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时,王叔和王婶就像见到自己的孩子一样亲切,路途的疲劳便一扫而光。
他们急忙在传达室查询到了王小刚和王小红的名字,知道了两个孩子不仅是一个班,而且是很要好的兄妹关系。因刚刚参加完中央台主办的“大学生辩论会”,名声大增。并得知王叔和王婶是他们的父母,传达室师傅热情地倒茶倒水,夸赞不绝,急忙打电话给班主任。
不一会,王小刚和王小红一起向传达室走来。
当他们看到站在传达室门前的父母时,先是一愣,尔后不知道说什么。六年多没见过父母了,可他们的样子一直深藏在两个幼小孩子的脑海里。对于各自的父母,他俩曾经过由恨到盼再到恨的艰难历程。特别是王小刚,他经历了别人没有经历过的痛苦,他的心灵受到了莫大的伤害: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在村里人面前感到自卑,爷爷的自杀,母亲的去世,自己的无助,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自私的父亲所为。
起先,他也曾认为父亲只是在外面做活,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回来。可是爷爷去世了,他没有回来;母亲得病了,他没有回来;母亲去世了,他还没有回来。他彻底失望了,把对父亲的期盼彻底变成了对他的愤恨。他发誓这一辈子也不想见到父亲。而对于眼前的这个女人,他也曾像恨他的父亲一样恨过她。可她必定是小红的母亲。自他们的父母离家出走后,小红就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照顾爷爷和妹妹,和他们吃住在一起,帮他干家务,对他母亲像对待自己母亲一样亲。报考志愿时,非要和他报一个学校。她说要和他天天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对王小红来说,在见到王叔和母亲的一刹那,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恨过王叔,也恨过母亲。她不知道为什么王叔会把自己的母亲带走,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这么喜欢王叔。当然她也知道王叔和母亲年轻时候的事情,但不管怎么说,两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也都有了孩子。在得知自己的父亲找人暴打王叔的时候,她也曾一度很父亲太粗暴,太不懂的人情世故。也曾同情王叔,悲叹王叔和母亲的感情。后来,她考上高中后懂得了很多道理,心里也曾矛盾过,觉得王叔和母亲应该结合在一起。可她又一想,如果这样的话,对高婶就太不公平了。高婶的人多好,为了找他们,被人拐卖;为了她家,精心照顾爷爷。自己的父亲暴打王叔的事,高婶虽然生气,但也表现了少有的大度。她原谅了父亲,也对自己像对待亲女儿一样好,啥好吃的都先给自己;为了这个家,高婶忙里忙外,没日没夜,累病了,没人照顾,要不是王伯伯收留,精心照顾,小刚哥的学业早就荒废了;要不是王伯伯和大伙料理高婶的后事,都不敢想象小刚哥会是怎样的无助和绝望。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母亲造成。这样一想,她又不由自主地恨起了母亲。但她毕竟是女孩,对母亲的思念又让她在见到母亲的时候,一切怨恨又全没有了。
而此时的王叔和王婶,看到两个孩子愣在那里半天不说话,不约而同地叫了声各自孩子的名字,同时,欣喜地看着他们,眼里溢满了愧疚的泪水。等待着孩子们也像他们一样亲切地叫他们一声。然而,愣了足足有一分钟的小刚好像猛然清醒似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愤恨的表情,转身向来路飞奔而去。只有王小红含泪叫了一声“妈”,便一头扑向王婶的怀里大哭起来。
此时的情景让王婶悲喜交集,一把搂住女儿哭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抚摸着孩子。她欠孩子的太多了,她不知道怎么才能还孩子这份情。她哭着,反复地抚摸着孩子的后背和头发。
站在一旁的王叔也止不住流下了泪水。孩子的举动虽然让他感到意外,却又在他意料之中。这六年来,作为一家之主,他不辞而别,把家里的一切扔给了一个妇道人家,这在农村,将是多么不负责任的做法。六年来,父亲身体咋样,地里收成如何,亚娥身体咋样,他一点都不知道,只知道儿子考上了大学,而且是这么好的名牌大学。就从这一点来说,他欠家里的太多了。孩子不管怎么对他,都不过分,他都能理解。
眼前的这一幕,让刚才还在一个劲夸王叔和王婶生了两个争气孩子的传达室师傅一下子也蒙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事让两个孩子在见到父母亲后表情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儿子怒气冲天,扭头就走,女儿泪水连连,哽因无语。两个大人更是面露愧色,不知所以。他本来想让一家人在传达室坐坐,劝劝他们不要伤心难过,可一看这情景,只好作罢,站在一旁远远地看着。
在母亲怀里哭了一阵之后,王小红抬起了头,看看母亲,又看看王叔,泪水连连地说:“妈,叔,你们这几年跑哪里去了?怎么一点音信没有?”
对于女儿的问话,王婶只能流着泪摇着头,她没脸回答孩子。尽管来时她和王叔设想了很多个回答方式,也寻找了很多理由为他们开脱,可此时的王婶,却没有一句合适的话。她的理由是那样的苍白无力,站不住脚。她只能一个劲地摇头,语无伦次地说:“你别问了,都是妈不好,都是妈对不住你,对不住家里。”
浸满泪水的王叔一直没有说话,孩子的问话,让他的心情和王婶一样,无言以对。但他更想急于知道家里的情况,便试探着小声问道:“家里还好吧?”
尽管声音很小,可对小红来说,这声音就像一把刀子,深深地扎在了她的心上。她直视着王叔,满脸怨气地说:“没有你们在,怎么能好?”她向前走进了一步,看着王叔说,“王叔,你也别怪小刚哥那样对你,他是心里太苦了。他饱尝了一个别的孩子没有尝过的痛苦。”说着,小红又不由得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王叔,你知道吗?你们走后的第二年,王爷爷就去世了。为了寻找你们,高婶被人贩子卖进深山整整三年,要不是公安局接到举报把她被解救出来,恐怕到现在王婶也回不来;可是人回来了,却因劳累过度患重病住院,今年初刚刚去世。现在,就剩下小宁妹妹在读高三,她的一切费用,都是小斌哥家的王伯伯支付。一个好好的家,就这么完了,王叔,你说家里能好吗?!”
听完小红的叙述,王叔好像五雷轰顶,震得他不知西东;又像万把钢刀,扎进了他的心里,疼得他虚汗淋漓。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木刻似地站在那里,神志不清。这可吓坏了小红和王婶。她们赶紧上前扶着他,朝小红的宿舍走去。
十几分钟后,慢慢恢复平静的王叔像一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他哭得很伤心,嘴里一直说着同样的几句话:“我是个罪人,我将来不得好死。我是个罪人,我将来不得好死。”
听他这么说,王婶也不由得伤心起来。说:“都是我不好,我害了你,也害了这个家。要说罪人,我才是罪人。我欠你们家的。这辈子也还不清。”
看两个大人都如此伤心地哭着说着,小红大声嚷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想想怎样让小刚哥过了这道坎。要不然,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的。”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们先坐着,我找找他去,让他来见见王叔。”说完,走出了屋子。
不多会儿工夫,小红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他说小刚哥还是不想见王叔。不过她劝王叔不要着急,毕竟家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他脑子里转不过弯也是正常。
之后,她又问了王叔和王婶这几年的情况,当她得知王叔和王婶如今是木工家具厂的大老板后,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劝他们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看看兰州市的发展变化和名胜古迹。
那天夜里,王叔和王婶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宾馆住下,可晚上怎么也睡不着,白天发生的事仍在眼前不时闪现。孩子小红的话,不停地在耳畔回响。他万万没有想到六年时间,家里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他不知道父亲在临终时,对他是怎样的一种期盼,更不知道妻子亚娥那强壮的身体是怎样的一点点被病痛折磨,走完她短暂的人生之路。而所有这些,都是因他而起,也许她至死都不能原谅自己。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脑子也在一刻不停地想着家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泪水湿透了枕巾,他全然不顾。
王婶知道他在痛苦中煎熬,也不再劝他。家里发生的事放谁身上都接受不了。如果要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地步,当年就是受再大的委屈也不会出来。可世上哪有后悔药呀。就任他哭吧,也许哭出来能好受点。
第二天,王叔发烧了。一直烧到了39度5,吓得王婶赶紧叫来出租车送他到市人民医院。在经过两个多小时输液退烧后,王叔慢慢地恢复了正常,但仍然感到脚下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劲。按照医生的嘱咐,明天还得再输一次,并按时吃药。
回到宾馆,已经是中午了。小红正好也赶到了宾馆。本来她是请王叔和王婶一起出去吃饭的。一听说王叔感冒发烧,刚从医院回来。便急忙问了情况,这才放下心来。
中午的饭是她和母亲两个人在街上吃的,回来的时专门给王叔带了碗没有油腻的咸菜、馍和稀饭。
小红回到学校,将王叔感冒发烧的事告诉了小刚,劝他还是看看父亲。
“你别给我提他,要看你看去,我为什么要看他。”小刚气汹汹地说。
“可他是你父亲呀!”
“我没有这样的父亲。”
三天后,王叔恢复了正常。在这期间,小刚一次也没有来,倒是小红每天常来陪王叔和王婶吃饭。下午放学后,她还专门陪二老沿小路散步,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当得知二老明天要走时,小红极力挽留:“没事再多待几天吧,我再好好劝劝小刚哥,让他来看看你。”“不了,小刚的心情我理解,叔不怪他,只是你给他带句话,让他好好学习,做一个有出息的人。”
第二天,王叔和王婶临走的时候,小红送他们一直到火车站。临上车时,王叔从包里拿出两千块钱交给小红,说:“这些钱你和小刚一人一半,信封里有家具厂的地址和电话,有啥事就直接打电话。叔和你妈对不起你俩,我们以后会好好补偿,我们不求你们原谅,只求你们生活的幸福。”
回到家具厂后,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王叔和王婶商量决定,就是顶着再大的压力,也要回老家一趟,要不然,他们会不得安宁,悔恨终生。同时,他要尽最大的能力,弥补他们欠下王家村父老乡亲的一切债务。
王叔和王婶回到村子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钟。这是他们有意安排的时间。为的是不愿意让别人看见。
初冬的关中地区和四川相比,虽然树上的叶子还没有完全飘落,但寒意已经笼罩了家乡的大地。回来时仅穿了件薄毛衣、毛裤、外穿时下流行的深蓝色西服的王叔王婶,此刻明显感到了寒气的逼人。
六年没回来了,村子没有多大变化。借着朦胧的月光,他们先来到了王叔的家。看着眼前月光下的三间红砖大瓦房,王叔以为走错了地方;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家。难道这地方划给别人了?不可能呀。
王叔和王婶又来到王婶家门前:房子还是原来的房子,只是院门紧锁,凄凉寂寞。看来婆婆正如小红所说,一直跟石头住进了县城。听小红说,自从她考上学后,单位为了照顾石头,把他调到了县城林业局机关,不到一年,就分了套福利住房。石头的母亲就随他住了下来。
王叔和王婶看着这个屋里屋外一片漆黑的寂寞景象,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们的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们默默地站了约五分钟,便来到了我家门前。
此时已经快夜里零点钟了。上炕睡觉的父母亲听到有人叫门,急忙打开房门。只见王叔和王婶背着行李站在院门口。一种说不出是惊喜还是惊讶的表情让父亲竟一时说不出话来。王叔说:“王哥,我是学亮。”“好,好,回来就好。赶紧进屋。”父亲激动地语无伦次,急忙朝屋里喊,“孩他娘,学亮回来了。”已经穿好衣服的母亲正好走出了里屋。她更是惊喜万分:“总算回来了,总算回来了。”说着竟呜呜地哭了起来。“深更半夜的哭啥吗?还不快给学亮和香梅倒水?”父亲一边埋怨母亲一边找来凳子让他们坐。
几句寒暄之后,王叔和王婶向我的父母表达了感激之情,也表示了悔恨之意。并说了他们如何得知两个孩子在兰州铁道大学上学,如何找到学校见到孩子,如何从小红的嘴里知道了家里发生的一切,不免王叔和王婶又伤心地哭了起来,害得我母亲也跟着一起流泪。
我父亲长叹一口气说:“你们的错我不想说啥,这也许是命中注定。只是我很可怜我王伯,在咋着也不能走那条路?我更可怜亚娥,为了这个家,吃尽了苦,受尽了罪,好不容易把孩子供成了大学生,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就这么走了。要说上天不公,就是对她的不公,要说你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最对不起她。”说到这里,我父亲的眼睛溢满了泪水。坐在一旁的王婶又一次哇地哭出了声,王叔也抽泣地更响了。我父亲继续说,“就是在亚娥最后的日子里,也没有一句埋怨你们的话,她一直在盼着你们回来。”说着,父亲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王叔。“这是亚娥生前写给你的信。她让我等你回来,亲自交给你。”
王叔接过我父亲递给他的信封,用颤抖的双手慢慢打开:
小刚他爸: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本想今生今世和你厮守终生,没想到在我离开人世的时候,竟连见你一面的机会也没有了。
说实在的,你和王嫂的出走,我不怪你们。你们本来就是天生的一对。如果没有我,也许你们会走到一块。是我妨碍了你们。这是我一生中最错误的选择。
但我很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有时我在想,如果你和王嫂没有以前的事,如果你们互不相爱,那我就是最幸福的人,我们的家庭也就是最幸福的家庭。
可是,既然命运作弄了我,那我就得付出代价,就得承担起命运之神赋予我的责任。这一点,我做到了。家里的房子我翻盖一新,我们的儿子也考上了很好的大学,女儿学习也很优秀,再过一年多也就要考学了。这样一想,我也算是对得起你,对得起你们王家了。
如果你还念我们的夫妻之情,有一天回来了,就替我好好报答王哥和王嫂吧。是他们在咱爸去世后,跑前跑后地安葬了老人;是他们在两个孩子还小的时候精心给予了照顾,给孩子很多温暖;是他们在我住院期间陪伴在我身边,在我重病期间又接我到家里,请医服药,端屎端尿,细心周到。他们对我的恩情比天大,比海深。只是我这一生没法还他们的这份情了。
本来想等你回来,我们就把离婚手续办了,好让你和王嫂安心地过在一起,再也不要在外面漂流了。看来这一天我是等不到了。
小刚他爸,你到底在哪里呢?难道你们就真不回来了吗?
一九八八年三月五日
看完这封信,王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坐在凳子上放声大哭起来。这哭声,划破了王家村夜深人静的上空,也让初冬的夜晚更加的寒冷和凄厉。
第二天,王家村平静如水,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可是,在南坡底下王叔父亲和妻子高亚娥的坟头,却有两大堆刚烧过纸的灰烬。
三天后,忽然从村长的口里传出,准备将通往镇上的几条土路全铺成水泥路面。说是一个大老板投的资。
只有我的父亲心里最清楚,这资金的来源。
二0一九年二月十四日(初稿)
二0一九年三月十五日(修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