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引子

　　女人的第六感是准确的。今早，于柏舟的短信声实在是有些可疑。本来没有什么，但是，洗手间里的蒹葭明显听到了短信之后的脚步声——正在厨房里包水饺的于柏舟拿走了它。刘经年的话语瞬间穿心而过，蒹葭有点窒息的感觉。平静心情，步入厨房，单刀直入：“刚才你有短信来？”
　　“不是。”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那为什么接着把它拿进来？”蒹葭的声音里也丝毫听不出愤怒的音律，
　　“学习强国提示。”略一停顿，于柏舟继续回答，“再就是看看是否是领导的短信。”
　　蒹葭拿起手机的时候，真的没有了任何东西。因为阴天，蒹葭的肩周炎、颈椎病犯得厉害，所以今天早上于柏舟自己包起了水饺。
　　“你都是办这样的事吗？”于柏舟拒绝蒹葭的帮忙后，追问到。
　　“我，没有。好吧，相信你。”对自己还是很关心的，可能是真的多想了。法律上，还疑罪从无呢。
　　风过留声，雁过留痕。事情的结束仅是表面，任何引子的出现都会波澜重生。
　　最讨厌新闻里的风月事件，特别是关于演员的，蒹葭从来都嗤之以鼻。但在今天，闲暇里，关于洪、滢和峰的头条，蒹葭看了一遍又一遍。都笨，在爱和不爱里翻了船。洪笨在爱上了一个渣男，置身于内心深处的道德缺失不是瞬间就能纠正的；峰笨，笨在不懂得人生哪里来的全程都在的深爱，和任何人的爱只是阶段性的高潮，最终都是平淡的回归；滢笨，笨在光天化日之下赤裸用爱情向道德宣战。大人的任性，孩子是牺牲品，可怜了膝下那两个如花似玉的青葱。
　　即使发现了，能改变吗……
　　坐在办公桌前，蒹葭盯着桌上的那盆绿栽出了神儿。
　　“咚咚……”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打断了思绪。
　　还没等蒹葭回应，闯进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领导、领导、请你主持公道……你们大夫不给开药。”
　　“大娘，你坐下慢慢说。”蒹葭站起来扶着老大娘坐在办公桌旁边的沙发上，倒上一杯水。
　　“儿媳妇住院生孩子，我来给送饭，咳咳咳……”一阵呛咳。
　　“喝口水，慢点说。”老大娘一连喝下几大口。用力一声，咳出挂在嗓子口的那口痰，目光逡巡了一下周围没有垃圾筐；又咽了下去，继续说道：“老慢支，肺心病多年了。”
　　“嗯。”蒹葭证实了刚才的观察和判断：呼吸气流经过狭窄的气道发出的急促的哮鸣音，给人憋闷而又气短的感觉。口唇发绀，端茶水时末端粗大膨胀的手指。并在心里暗示自己：心脏不好，不能激惹，只有倾听。
　　“寻思不是在医院里吗？顺便买几瓶盐水。可是医生让我去门诊，去了门诊又说不能开。医院里不给开药，那我上哪里去拿。”言语间不时闪出几丝狡黠的目光，在那张原本厚实、慈祥的满月脸上，弹奏出不和谐的乐章。
　　“门诊？哪个门诊。”
　　“门诊大楼，二楼，一进门，南面第一间。”
　　“您记忆力真好。大娘，稍等，我打个电话问问。”
　　一句表扬，缓和了气氛，大娘喜上眉梢：“你这个闺女真是好，额头大、鼻梁高、富贵命，你看门诊那个……”电话一通，大娘停住了嘴。
　　那是妇产科门诊，今天值班的是快嘴老王，开口便如竹筒倒豆。蒹葭赶忙转过身，用手捂住听筒：“那个老太太，有病，他的孙子配的角膜塑形镜，需要生理盐水冲洗，打听着咱们这里零差价销售，要求在他儿媳妇的病历上开出100瓶；病房不给开，又跑到门诊说开30瓶，让她上五官科去开，她不去。看她年龄大，又是生理盐水，楼上楼下跑不容易，就给她开了10瓶，她就疯了……”
　　“我知道了。”蒹葭揉揉刚才被轰炸过的耳朵，放下电话。笑脸迎向大娘，“大娘，您开的生理盐水，对吗？”
　　“是。”大娘的眼光有些狐疑。
　　“门诊给您开了10瓶？”
　　“嗯，我拿了。”
　　“是用来给您孙子冲洗角膜塑形镜的？”
　　“嗯。”
　　“您怎么不去药店拿呢？”
　　“他那儿贵，加钱卖。”
　　“嗯。这样吧，你给我做个证。”
　　“嗯？”
　　“那个医生做的不对。一、角膜塑形镜可不可以用生理盐水冲洗，用多少浓度的，五官科医生专业，所以此处方应由五官科医生开具，妇产科医生没有处方权。二、《处方管理办法》规定普通处方只能开具七天的量，他给您开了10瓶，超量。所以我们处分他，也请您把刚才拿的药还回去，然后五楼五官科去开，好吗？”蒹葭不卑不亢，轻车熟路。
　　“是吗？那、算了……那我回去查查条例着……”老大娘竟转身走了，关门之前说了声“谢谢哈”。
　　不一会儿，快嘴老王又打来电话：“谢谢，主任，老太太过来道歉了，说了好多，孙子是大儿子的，住院的是小儿子。大儿媳产后两个月，丈夫外遇，跳楼自杀，从此，大儿子杳无音讯，都是老太太自己一个人抚养成人。唉，也挺可怜。”
　　“……”一阵憋闷、窒息感笼罩了蒹葭，刚刚散去的乌云转瞬堆积，让人喘不过气来。
　　“ItakebackwhatIjustsaid。对于我刚才的言论表示歉意。”
　　昨天晚上学习自购的英语教程外教一对一时，360搜索页面突然出现了一个推荐搜索：“妊娠早期会有什么反应？”
　　视频中出现的金头发、蓝眼睛、身材微胖的中年妇女，看出了屏幕里蒹葭的失神：“What'sthematterwithyou?你怎么了？蒹！”
　　“Nothing.Let'sgetstarted.”
　　——
　　彼时如同此时，蒹葭发现朋友很多种，可以分享快乐玩耍；可以一起学习成长；可以打造事业志同道合。但对于家事，也不能无巨细推心置腹。
　　比如这几件事情，似云飘渺，看得见，抓不着，却又勾心动魄，让人瞬间坠入万丈深渊。说出来，等于认定，不说，又是那么的需要证实。
　　寂寞寒枝无鸟栖，夜月萋萋芳草稀，似花非花，有情也无情。
　　风在吟诵，心却在颤抖。
　　不知不觉，一天的时间悄然而逝。踩着阴云的日子，蒹葭迷失了自己。不知道时间是熬过去的，还是度过去的。不知道日子吞噬了自己，还是自己湮灭在光阴里。不知道迷迷糊糊就好，还是盼着有个水落石出的结果才行。亦希望自己能够妥善解决，又那么的渴望有人给自己避风雨，判黑白。
　　一如往常，晚上九点，于柏舟加班未归，毛豆安静入睡，蒹葭打开了电脑。
　　不得不说，这些年的岁月，蒹葭越来越感激自己继承了爸爸基因里的文字两个字。记忆里，很小的时候，爸爸和妈妈吵架，每每落笔《婚姻好了歌》——世人都晓结婚好，唯有金钱少不了，老婆哭、孩子闹，爱情眨眼就没了......后来才知道，爸爸也是有故事的人。美人从不败岁月，才子却输给时代。
　　如同爸爸，也是在那个踯躅的夜晚，蒹葭提起了笔，把无尽的心情寄托为花草树木、鱼虫鸟兽，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也曾经幻想着一夜成名，但最终尘归尘，土归土，只为那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只为情绪有一个文雅的发泄口。
　　QQ一上线，“一路飘来”请求加为朋友的提示再次闪起。头像是古代男子一个简笔画，背剑迎风而立。简介是“如果有来生，我愿做一棵树”。一天的郁闷成为最好的借口，再加上头像、简介的口味相同。蒹葭点了同意，并进入了空间，如同自己全是文字和生活心得。
　　最近的一篇《我想做个小丑》：在整个演出的始终，有一根快乐的主线贯穿着，那就是我最喜欢的小丑们：大大的肚子、红红的鼻子、奇形怪状的衣饰……他们表演完自己的节目之后，便出现在每次节目交接的罅隙时间，走出舞台和看客互动。一个夸张的动作，一个憨态的面容，一个萌动的表情……都让人乐不可支。出其不意的一块棒棒糖、一块气球……都会是一份惊喜。与他们相比，小丑也许没有强悍或灵活的躯体、坚强的意志、精湛的艺技……但是他们却是在自由轻松地呼吸，用色彩和形状随性的来装饰自己的个性，用自嘲来弥补自己的捉襟见肘，他们尽情释放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人生真谛。是啊，既然不完美，何必去掩饰，既然有残缺，何需东施效颦。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做个真实的自己，又何尝不丈夫？
　　蒹葭的心动了一下，于自己，从来不敢面对生命极限的东西，也甘愿做个弱者，蜷缩在自己的蜗壳。偶尔触角的露出，也仅仅是涤荡一些自嘲、自黑的暗波。
　　第二篇《拿什么拯救你，我的茉莉花》：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晚，我从来没有像今年这样焦急的等待过春天，我以为我的茉莉花其实只是在冬眠，当春天来到的时候，我的茉莉花可以从睡梦中醒来，重新焕发活力，长出新芽。我还发誓如果它能起死回生我一定好好的照顾它，用最专业的方式，给它最无微不至的关怀。但是我的这些许诺也许它听不见，至少也没见有反应，它的绿色一点一点的消逝，茎上的水分也越来越少。可恨的是这个春天迟迟不来，不能给它温暖和力量，而我空有一颗焦急的心，却不能帮上一点忙，只能把希望寄托给等待，等待奇迹的发生。
　　蒹葭不由得佩服文笔的流畅和情感的真实，轻轻地在下面留言：等不及了，就拔出根来看看，还好就再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