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开拓
作品名称:生命燃情 作者:一江秋枫 发布时间:2019-04-01 17:22:43 字数:6437
江之枫紧闭着双眼,但他已感到眼圈里有了一种潮湿的清凉感觉。对面的那对恋人的目光这时都集中到他的脸上,因为他们发现这个人鬓角的白发正在寒风中舞动。这么冷的天,这人居然会把车窗摇起来。小伙子忍不住了,说:“喂,先生,咱们能不能放下车窗?”那女孩已经打了一个喷嚏。江之枫歉意地一笑,睁开眼睛,说:“对不起,当然应该摇下来。”那个女孩眼睛很尖,看到他眼圈里氤氲着水气和泪光。
中午时,江之枫一个人在康宁县城一家饭店里吃饭,刚要过菜,那对恋人就在邻近的桌旁坐下了。江之枫很友好地点点头。那女孩也点点头。
江之枫的菜要得很精致,并不多,但别人看已是非常奢侈了。那对恋人只要了一个乱炖和两碗饭,却很高兴地准备用餐了。江之枫叫过服务员,悄声说了两句。那对恋人饭吃得很快,也很干净。小伙子要结帐时,服务员说:“你的帐,那位先生已经替你们结了。”小伙子一怔,和女孩一同看过来。江之枫微笑说:“就算对刚才让两位挨冻的补偿吧。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便是有缘。”
那对恋人走过来,女孩说:“我们总该知道是谁请了我们吧?”江之枫轻轻抿了口酒,说:“也许我也应该知道请了谁?如果你们不急,不妨坐下来陪我呆一会儿,我们要的谜底就会揭开。”
小伙子倒很爽快,坐下来,看那女孩还在犹豫,就伸手拉她坐下。江之枫叫服务员拿来两套餐具,并给小伙子倒上酒。小伙子说:“我叫张伯彦,她是我女朋友苏晓菲。先生你呢?”江之枫举起杯,说:“谢谢你们陪我,先敬你们一杯。”小伙子就喝了一口,女孩抿了口茶水。江之枫放下杯,说,“我叫江之枫。”小伙子说:“这名字挺雅致。”女孩却若有所思拉了拉小伙子的胳膊。小伙子问,“我说的有问题么?”女孩脸一红,说:“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小伙子也想了想,突然想到什么,说:“江先生是不是省师范学院的毕业生?”江之枫看着他们,说:“也许我们是校友。”小伙子说:“不错,我们今年七月份才从省师范学院毕业。我们在学校时,好写点东西,看过以前的院刊,读过署名江之枫的文章,觉得非常好,我们一直当作范文来学习的。”那女孩瞧着江之枫,说:“我们也听教授说起过江之枫如何如何。”江之枫笑笑说:“大约是说江之枫第一有才气,第二有傲气,归根结底傲气大过才气。”女孩低头一笑,证明江之枫说对了。江之枫又提过一杯酒,问,“你们现在在哪里工作?”张伯彦说:“我们都在燕北市第三中学教书,这次是回老家,回我老家。”江之枫又问:“你老家在什么地方?”张伯彦说:“十家子,小地方叫柴家沟。”江之枫笑容更亲切,说:“我们还真是有缘,我正打算去十家子。”
三人从饭店出来,就搭乘了从县城去十家子的客车。车上人不多,江之枫问过了两个人的一些情况后。张伯彦问:“江师哥,现在做什么?”江之枫说:“自己干呢,比不得你们。”苏晓菲说:“江师哥一定当老板吧,一看就是大老板的气派。”江之枫说:“有些事,是看不出来的,不过,你说得也算对吧。”
张伯彦兴奋起来,说:“其实我也想经商,倒不是我觉得当教师不好,而是经商干事业更符合我。我在大学时就读过许多有关经商和商界的书,现在一直坚持不懈。我对燕北目前的一些企业也琢磨过,觉得之所以做不成大企业,关键是缺少真正的企业家。我们现在这些企业家,更像是一些土财主、暴发户,没有长远眼光,缺少进取意识,满足于小打小闹、小富即安,挣几个钱就找不到目标和方向,开始胡吃海塞,享受玩乐,觉着给儿孙挣出一份家业就可以了。殊不知,钱只有用于资本运作、用于投入,才能越积越多,生意也越做越大。”江之枫饶有兴趣地听着,问:“你觉得作为一个真正的企业家,核心素质是什么?”
张伯彦说:“关公面前耍大刀,圣人门前卖字画了,我觉得一个真正的企业家,核心的素质是智慧、眼光、魄力和谋略。”江之枫点头说:“你概括得不错。还有两条,我认为也非常重要,就是选择的准确,决断的果敢。”他的笑意越发浓重,眼光也越发柔和。
苏晓菲拍着一个很大的包,说:“这里完全是伯彦纸上谈兵的数据库。他也就是说说,真干起来,没准会是个什么样子。”江之枫目光落到那个大包上,说:“可不可以打开让我开开眼界?”张伯彦拉开包的拉链,抽出两本书,果然是关于经商的书。江之枫接过来,翻看了几页,说:“知识必须积累,成功取决于实战。”
一路谈着,车就驰进柴家沟。三人下车,张伯彦已知江之枫要到柴根名家,说:“柴师哥当过我初中班主任呢,是初三那年。晚上,我们还打算去看看他。”江之枫说:“不忘旧,是件好事。”
晚饭当然在柴根名家吃的。秦时月也当然领着女儿小关赶来了,同时拉上了王乡长。秦时月一进门,拍着手提的袋子,说:“我们可不是来吃白饭的,我可是带来了好酒。”王乡长跟在他身后,脸上有些不自在,说:“秦书记,你们同学聚会,把我带上,有点不合适吧。”秦时月说:“有啥不合适,别说从密切干群关系角度讲,就是乡里乡亲的吃顿饭、喝点酒也正常。”柴根名把他们迎进去,海凤和邻居家的女人正热火朝天地做着大炖菜。
海凤虽然忙忙火火,心里却好生自豪。帮忙的女人说:“海凤,还是根名有面子,把乡里的大领导都拉到家里来。”海凤心里乐开花,脸上却有些嗔怪似的,说:“他有啥面子,还不是乡里领导给面子。”
江之枫撩门帘迎出来,秦时月忙介绍:“之枫,这位是乡政府王乡长,是咱们老大哥。”江之枫伸手握了握王乡长的手,说:“我叫江之枫,秦书记大学同学。”王乡长看着江之枫,想:“秦时月说的投资办厂的同学就是他呵。看样子清清瘦瘦,文质彬彬,跟那些老总们也不太像呵。”嘴上却说,“欢迎江总到十家子来,你可是财神爷呀,你这一来,全乡都风光呵。”江之枫说:“王乡长言重了。”
秦时月拉过小关,说:“快给你江叔点颗烟,你江叔没准一高兴认你作干闺女,以后你可就生在钱窝了。”小关乖巧地叫了声江叔好,从炕上拿过烟盒,抽出一支。江之枫要用手接,小关却说:“江叔叔,我给你放到嘴里。”江之枫大笑,俯下身子,小关就把烟塞进他的嘴里。这时柴根名的儿子进来,说:“我也要给江叔叔点一颗烟。”小关已把烟点着,江之枫吸了一口说:“侄女点的烟香呵。”看根名儿子正举着烟在他面前,哈哈笑着又俯下身子。
柴根名打发两个孩子出去看电视,忙着倒水。秦时月说:“柴老师,这倒水的事还是让我干吧,你看你倒的水,明显没有受过训练,多的多,少的少。”抢过茶壶给几个杯子倒得不差分毫。
此时,柴根生和白井泉都过来帮着忙活了。王乡长看看秦时月,想:“这人的确不简单,堂堂一个乡党委书记,到哪地说哪话,一点也看不出不自然来,真是装龙是龙,装虎是虎。”再看江之枫,已经坐在炕上,嘴里叨着两枝烟,样子很高兴。柴根生进屋又倒了一圈水,站在门口候着。
秦时月抓过烟盒,抽出一枝,盯着江之枫,说:“之枫,你可不太讲究,有好烟,怎么不拿出来,让大伙也尝尝。”江之枫看了柴根生一眼,说:“你到东屋,找我的包,里面有烟。拿出两盒,别让秦大书记觉得咱小气。”柴根生应了一声,看江之枫这样信任自己,脸上就……辣的。
到了东屋,炕上放着江之枫的包,根生拉开,拿出两盒烟,同时,也看到了厚厚一叠钞票和几张信用卡。心不觉咚咚直跳。定了定神,拉上包,转身回来。
秦时月先接过烟,看看说:“铁盒中华,还将就吧。”打开,发给了大伙。
秦时月抽了两口烟,又盯着江之枫,说:“之枫,说你不讲究,你还不乐听。有个事,咱们得掰扯掰扯。你说到十家子乡投资办厂,却把钱投到市里,买了那个副食品厂,你这不是忽悠我吗?”江之枫斜了他一眼,说:“秦书记,你这个人本位主义思想太浓了,看问题也不该这么窄。我收购市副食品厂,因为我不想把事办得太小,路铺得太近。我要回来干点事,前提是把事做大。要把事做大,仅局限于十家子,好像不太合适吧?”他抽了口烟,看着悠悠散去的烟雾,说,“十家子的厂,我要办;市里的龙头和窗口,我也要建。要把事做大,我需要一个更阔大的平台和窗口,这里还有一个形象问题,一个长远问题。”
秦时月大笑起来,说:“你看你,还是老脾气,说着说着就急了,我能看不出你这步棋的用意,你是走一望三且目光宏远呀。我刚才就是逗你一下。”事实上,秦时月的确看出了江之枫的谋划,但是前些时候王乡长听说江之枫把钱投到市里,早就在下面说起了怪话,他今天这些话,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通过江之枫的嘴教训教训王乡长。
江之枫又何尝未猜出秦时月的心意,只是配合着把这出戏唱完。听秦时月这么一说,心中也不得不佩服秦时月的心计和手段了,说:“前段我让根名给你送一个东西,你们看了吧?”
王乡长这时接话说:“秦书记我们看了江总的材料,马上召开党政联席会议,进行了专题研究。”
秦时月说:“按照江总的意见,乡里已经组织落实了,厂址已经选好,并且正在做工作,你说的要给企业形成一个供应基地的事,我们也正在运作。你所提议的那片杂粮种植带,其中涉及到邻乡,我已和那个乡书记、乡长沟通过。目前,主要是群众心里没底,怕按你说的种了,你们回头不收,或者给不上价。”江之枫说:“我可以跟你们签个合同。”秦时月说:“这是群众的事,乡政府可以协调推动,但不合适跟企业签合同。我们乡里决定由群众组成一个杂粮生产协会,由协会和你们签。如果你这么定下来,明天我就组织人到县里给协会办手续,绝对误不了事。”
江之枫笑笑,说:“乡里考虑得挺全面,挺细致。”王乡长说:“秦书记可是个很有经验,也很有魄力的领导。”秦时月笑说:“王乡长,这不是不实事求是了不是?话说到头,这事还多亏王乡长组织得好。”
正喝酒时,张伯彦过来了,江之枫说:“这是咱们小师弟,一起来喝两杯。”张伯彦推辞了一会儿,就上桌了。
张伯彦是鼓足很大勇气才到根名家的。原因很简单,他是珍子的亲弟弟,珍子和柴根名之间的种种风波,他都知道。虽说珍子嫁入李家,完全是由于张家大人做的主,但是张伯彦很替姐姐惋惜。姐姐嫁得不如意,也很苦。他爹妈就骂珍子头发长见识短,说一个大学生有啥稀罕的,人家李家多大家业,你公公又是村书记,有权有钱有地位,啥事办不成。张家和柴根名一家,经过此事,已经多年没有过来往,见面就当不认识。今天,他要到柴根名家,爸妈好一顿数说,但碍于儿子女朋友在,最终还是答应了。
江之枫当然不清楚这些事,就对根名说:“小师弟也是你的得意弟子,今天我们遇上后,谈得很投机。看来柴老师还真教出栋梁之材了。”柴根名说:“还是伯彦自己行。”江之枫就指点着张伯彦敬酒,看样子很欣赏。
王乡长喝了不少,就推说乡里还有事,要走。秦时月看和江之枫的事已经谈得差不多,也就放行了。
次日,秦时月、王乡长陪着江之枫到厂子选址和杂粮基地规划地看了看,江之枫基本同意了。回到乡政府,秦时月领着江之枫进了办公室,江之枫仔细看了看,说:“秦书记上任,不装修办公室,不论出自何种目的,都证明了你这个人还不错。”秦时月说:“等你把厂子建起来,乡里收入多了,我打算把乡政府好好收拾一下。如果条件可以,我还打算新建乡政府大楼呢。现在,我们乡工业有了眉目,农业产业化也稳步推进,就差城镇化了。城镇是经济发展的载体,对经济发展的支撑作用不容忽视。这次给你办厂选的地方,就是我初步构想的城镇发展中心。
江之枫没有接这个话题,说:“无论一个地方,还是一个企业,要长远发展,决定因素是人才。现在我就有一种恐慌,我把摊子铺得这么大,如果没有人才作为支撑,就有铩羽而归、折戟沉沙的危险。”话头一转,问,“你觉得那个张伯彦怎么样?”秦时月沉思了一会儿,说:“书生气太重,目前看还需要锻炼,但思维开阔,人也很精明。这种事,还是你自己拿章程吧。”江之枫说:“别人都叫你鬼子六,果然是最精当的评价,你的建议基本是属于没有建议,话说的好,也非常有道理,但细一听,又毫无实质性内容。”秦时月说:“有些时候,就需要这样,你是在政界没呆太久,呆久了,也好不到哪里。不过我对乡里的事,该拿主意,就拿主意,该办,就马上办。对待任何事都要有辩证法嘛,念书时,你哲学学的就不如我。”
江之枫说:“那么,就说一个你能判断,不需要费脑筋玩辩证法的人,根名怎么样?”秦时月摇头说:“对他,我的确不用玩虚的。他绝对是个好教师,但是经商,也绝对不行。这个人太厚道,也太感性了。”江之枫说:“我不感性么?”秦时月说:“你的感性是不一样的,你是该感性时感性,该理性时理性,他可达不到你这样把感性、理性玩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秦时月的话,让江之枫发出一声叹息。
正说话间,门被推开,杨凌走进来,说:“秦书记,不是我挑你,老同学来了,你也不让我见见,我可对你这个乡党委书记的民主作风有质疑了。”秦时月说:“杨书记,我这不是正准备向你汇报么。谁知道你这个领导办事雷厉风行,没等我汇报,就亲临一线指挥了。”
昨天,江之枫已从秦时月嘴中得知杨凌当上了政法副书记,就说:“杨书记荣升,我马上赶过来祝贺了。”杨凌说:“江之枫,你千万别跟秦时月走得太近,太近了,你就学成他那个又油又滑的样了。这样的男人,绝大多数女同胞都要说不。”
秦时月说:“杨书记,你这话讲得好像你们都是君子,我是小人,你们都革命,就我反动。”杨凌说:“这可是你自己作的评价。”
杨凌看着江之枫,说:“你这几天见到苏雪诗了,是吧?”江之枫说:“你的消息真够快的。”杨凌说:“你分金续命的义举,对苏雪诗来说,也许是一场灾难。”
秦时月忙问咋回事,杨凌说:“咱们江总,现在是财大气粗,出手豪阔,前两天送一位老朋友的妻子到北京住院治病,一分钱不用人家掏,他一个人包了。不过,这个老朋友偏偏是江总初恋情人的亲戚。这倒让我有了问号,这分金续命的义举,用意是什么呢?是发自怜悯之心,还是发自炫耀之意?”江之枫淡淡说:“我是发自揽才之心,别人怎么认为,我管不着,也管不了。”
杨凌叹口气说:“可是你这个举动,已经刺激了一个无辜的人,也已经给一个家庭造成了灾难性打击。昨天晚上,雪诗和我通了电话,真是泣不成声,说了半天,我才知道这事,也知道铁子安搬出去自己住了。”
江之枫心陡然收紧,深沉的目光已蒙上了一层阴影。他对这件事真是始料不及,他真的没料到铁子安会如此脆弱,或者说如此易受刺激、且不顾后果。
秦时月也不住叹息,说:“这事,我看怨不得之枫,之枫是好意,而且是为了公司招人。这件事,其实谁也不怨,只是错在苏雪诗的对象承受力太差了。不过,杨书记你应该尽量帮助他们合好。”
杨凌冷笑着,说:“这事让你一说,就啥也算不上了。你是个工作狂,事业至高无尚,对家庭比较漠视。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家庭就是全部。”
秦时月心猛地一疼,脸就僵住了。大学毕业,秦时月在爱情与事业之间进行选择时,选择了事业。如果当初他选择爱情,他那时的归宿是同杨凌一起去教书。世事无常,现在他们却在一起共事了。
江之枫对秦时月与杨凌之间的事,很清楚,听杨凌的话,分明有一箭双雕之意,说:“就事论事,别讲大道理,也别上伦理课,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也会消融一切。”
下午时,江之枫就坐上已经赶来接他的宝马越野车回南方了,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他居然把张伯彦和柴根生一起叫去,说到南方玩两天,不会耽误他们与家人欢度春节。
在车上,江之枫对柴根生说:“你很老实,也很细心。”柴根生就知道昨天自己经历了人生的一次大的考验。张伯彦显然心理准备不足,在车上不知说什么是好。江之枫说:“伯彦,你和我去南方,一方面,我们是校友,你人也不错,这次是聚聚,毕竟我也是个曾经爱过文学的人。另一方面,你声称想经商,我领你到商场无处不在的地方转转,让你有个切实感受,想想自己合不合适。”
他们刚走,柴兴财老汉就到了根名家,老眼已是浑浊一片,说:“根名呀,这次多亏你,你是给你同学递上话了,他才带你兄弟出去。我寻思着,这次你兄弟跟上大老板,说不上发达,也会出息了。”柴根名不敢揽功,也不晓得江之枫用意,说:“这可不是我递上话了,是兄弟自己得到了江之枫的赏识。”柴兴财老汉说:“根名,可不敢这么说,没有你,根生咋能见到大老板,又咋能让人家赏识。”这时海凤插话说:“不光是咱们根生,人家老张家的大小子不也跟着去了。”心里就后悔怎么没有把自己弟弟叫过来让江之枫看看,说不定也会让他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