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情窦初开

　　　　高万能是柳镇传奇式的人物，不但因他留的山羊胡子独特，更因他语无伦次的表达和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故事，让人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再还有他的媳妇白白胖胖的，不但脸大，那对奶子在宽大的罩衫工作服里也胀鼓鼓的，惹得走路的人偷偷摸摸下意识的多瞅几眼……
　　　　一次邻居卖百货的叫乔良，他媳妇郝丽丽在摊子上摆乳罩，高万能多瞄了几眼，郝丽丽见他怪模怪样的，就拿了条硬塞给他，让他给他媳妇戴去，高万能拿了一条在丽丽面前晃荡，乔良见状对万能说，“那个太小了，我看牧羊人给羊用的那个奶罩给你婆娘戴差不多！”
　　  丽丽附和着丈夫乔良说：“也就是，老高婆娘是盆盆脸，罐罐奶，生娃是个把式！”
　　也的确如此，高万能看着自己齐绷绷的三个小伙，从心底里很得意有这个盆盆脸、罐罐奶的老婆。高万能在周围人眼里是个“万能”；能的给猴掰眼睛，能给跳蚤挽络头。但大家认为在他的大奶婆娘眼里他只是个“店小二”的角色，高万能为此很不服气，也不以为然，哼！你们知道个屁，她是华县山里的金凤凰，还不是被我领回了柳镇老家做了婆娘……
　　
　　                一
　　  事情还得从四十多年前说起。
　　  柳镇来了耍把戏的杂技团，走乡串巷，成了这个镇上人们最感兴趣的事情。下午，杂技团锣鼓家伙猛烈的敲，狠狠的响，之后有骑马的，耍狮子的，耍小丑的在街道穿着怪模怪样的衣服，尽情展示自己的把戏，依次穿行而过，许多大人娃娃跟在后头看着、跑着、跳着、挤着追前撵后凑热闹。高万能那时有个小名叫“母牛”，五岁时尿尿总是斜斜子，偏偏子，老把棉裤尿湿，他奶奶见他老爱尿湿棉裤，时不时的就要用火烤，或在火炕上暖，骂道：公牛屎多，母牛尿多，光给腿上洒，我看把你名字叫“母牛”算啦。从此后左邻右舍都叫他“母牛”，念书时改了名叫“高万能”，一次他奶奶给他送馒头，进了校门，黑压压的都是娃娃头，看不清哪个是他孙子，就对着娃群喊：“母牛！母牛！牛牛娃，来取馒头来！”
　　  学校里的学生娃们都回头瞧这个老奶奶，娃群里有个学生听到喊声，“出”的溜跑了，奶奶看那个跑的学生背影有点像孙子“母牛”，奶奶的嗓门更大了：“母牛，母牛，你跑个啥子？”
　　  这时，有一个叫梁柱的学生和万能是一个队的，平时很要好，自然和奶奶很熟，就跑上前去接了老奶奶的馒头，说：“让我拿给“母牛”！”老奶奶这才停住了呼喊，把馒头交给梁柱说：“你可一定要给我母牛啊，早上没吃！”
　　  梁柱把馒头拿到教室，递给万能，万能一把夺过馒头摔在地上，梁柱知道是婆婆叫“母牛”惹的祸，就毫不介意的把馒头捡起来塞进万能书包里，万能半推半就的接受了，万能有个毛病，睁开眼睛就能吃仨馒头，清晨起床迟了，拿起书包上了学，奶奶早上见馒头笼里没少那三馒头，就送到学校……
　　  万能这娃也恓惶，从小没了父母，是奶奶拉扯大的，勉强念到初中，自这次奶奶叫了小名，全班娃都知道，见了面就喊“母牛！”“母牛！”为这事，万能今天和这个同学打架，明天又和另一个班的同学干仗，后索性不念了。他十六岁那年，奶奶过世了，他一个人吃百家饭，也没人管，走到那玩到那。这不，杂剧团来了，他有了营生，跟前跟后，打扫场地收拾家伙，眼色活儿蛮上路的，不几天和杂剧团的个个人混得脸儿熟，提水买碳，烧火做饭，择葱剥蒜，样样都很能干，杂剧团做饭老头问：“你吃不吃？”
　　  “吃！”他豪不客气的和剧团的人一块吃，后索性也住在一起，团长看这娃勤快也默认了这个编外娃。
　　        
　　                  二
　　  柳镇没有了万能的踪影，队长王贵叔四处打听万能的下落，从一孩子的口中得知跟杂剧团走了，这才放了心，当着社员骂道：“这狗日的走了，省心！但愿出去混个模样回来！”
　　  万能真的跟杂剧团走了。
　　  杂剧团由南往北游走了大半个中国，多年后又到了陕西一个叫华县的地方，此时高万能已十八了，个子也串得老高，说话变了口音，南腔北调的，好像驴嘴戴了钗子，舌头在口里搅和，难以吐出个真话。但还是跟杂剧团学了说小也不小，说大也不大的本领，那就是能唱各个地方小戏小调。他这人就是走到那总爱和当地的民间艺人交流，他记忆力惊人，当地人只要唱一遍当地的戏调，他就能记住音调，立马会唱，而且走到那哼哼到那，有时也能上戏台充充台面。
　　  华县有一个米镇的地方，杂剧团在这里演出了十来天，高万能被这里的山山水水迷住了，更重要的是瞧上了一双大眼睛，身胖而曲线凸显，穿着红色衣服的少女。这少女看杂技入了迷，场场必到，其他人没在意，而万能瞄上这姑娘，两只眼睛好像贼一样盯着不放。姑娘看完杂技，照例回家。他目光烁烁，瞧她往那走，她远了远了，看不见了。他跃出了杂剧团的护栏绳，看看这姑娘到底往那儿走，不由自住的跟踪起来，越跟越远，离开了杂剧团的大本营。有意无意的跟着那双大眼睛的的少女，追随她的倩影来到了一个叫桃花川的地方。
　　  桃花川的村子在一个深山的夹角里，从米镇到这个地方再到这里，是九曲十八弯，或叫九绕十八拐，瞧起近近的走起来远远的，最后从一个葫芦蔓样的路走到葫芦把的一半里程，眼前一片开阔，一个铁勺样的山村出现在人们面前，周围全是大山，山上全是山桃树，因此小村就叫桃花川。
　　 小村不大，自然散落着几十户人家。村庄大多是土板房或板墙打的墙体麦草盖屋顶，偶有几家青砖瓦房也都是以前财东大户人家遗留下来的，也有残破不堪没了院墙的寺庙。这个财东的好房子做了小学。这里普通农家一家二家在一块，又有二三家在另一个地方占一块，高高低低，错落有致，没有直路正路，随地势随山势，随河湾而建，家家没有院墙，房子都是四方木制窗户，窗户都是用白纸或报纸糊的。每家房后是牛棚，围个柴栅栏，槐木混搭个简易棚，上面盖些茅草；房前都有杨树，周围主要种的果木树，有桃树、杏树、梨树，远一点的河畔栽满了槐树柳树，有小溪流到的小块地里围上篱笆，种些蔬菜豆类等作物。春天的时候，油菜小麦快收割了，整个小村沉浸在花的海洋里。杏花开过之后，桃花又开了，小片小片，大片大片湾湾的川道满是油菜花黄亮亮的，一股股香味十分清馨。槐花和柳絮随风飘荡，这个季节这里的美，在毫不觉察的情况下向前向周围延伸……
　　 高万能全然没看到这里自然界的美，他把眼光全然用在那个穿红衣裳的女孩身上，忘了时辰，忘了地方，直到女孩进了一个篱笆和石块垒成的院子，进了房子，他看不见了，他才猛然觉醒，“这是那里呀？”他才抬起头来仔细打量这个地方来：这时候正是盛夏，翠绿的田野被阳光涂抹得十分清新，蝉儿在树上不停地鸣叫着，河水虽然不深，但河岸很宽，岸边的柳树婀娜多姿，柳条儿的枝头已斜伸到水面上，几乎把一半的河水面所掩盖，只剩下中间一溜清悠悠的水面。鸭子和水鸟儿在水上游来游去，有的合鸣着像是在求偶，青蛙好象听到什么动静，“噗”地一声跳进水里，惹得柳树上鸟儿一阵惊悚，瞬间打破河川的宁静。
　　　高万能高兴了，尽情的欣赏，随声放歌起来，把与这里有关的美人美景用他所知道全唱了出来……
　　 的歌声惊动了那个红衣少女，她好奇的注视着他，他不是杂剧团那个唱歌的小伙？他咋在这里？
　　
　　                 三
　　  这个少女名叫刘翠翠，家就住在这个桃花川，年方十七，上了高中刚毕业呆在家里，她当队长的父亲给村支书说了准备让她去村里小学教娃娃。
　　 “我才不去呢，娃娃头有啥当头！”翠翠打心眼里看不上这差事，更何况教上教不上还不一定呢！她妈妈原来是平原地方一个乡村的姑娘，这个乡村是个戏剧之乡，男女老少都会唱秦腔和眉户，或者民间小调。那几年平原地带由于干旱和人口多的原因没粮吃，而桃花川这地方人少地多，气候湿润，有水有田也有山，就是不缺粮食，翠翠的妈妈为了家人活命换了几担粮食把自己嫁给了这个大山村。翠翠自小耳濡目染受母亲的影响就是爱唱秦腔，唱眉户，唱歌曲，母亲的嗓音歌喉很优美，这一切都遗传给了翠翠，翠翠在学校是个文艺队长，每次演节目都出尽了风头。这几天在家闲得无聊，听说米镇来了杂剧团演出，她场场不落的跑几十里路去看演出，才有了高万能追踪到这的情景。
　　  翠翠的父亲名叫刘钢铁，在这个村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这么个大川几百亩平地山川都归他管，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由于这里有百十亩水地，旱涝保收，牛羊鸡猪靠山很好养，更不缺木材和药材还有时令蔬菜，所以在公社领导眼里这里是个富窝窝，交公粮和农副产品靠这里，就把刘钢铁这个队长当宝贝的看待。
　　  翠翠听到高万能的歌声，好像遇到知音不由自主踏着歌声而来，这才看到这不就是杂剧团唱歌的那个小伙嘛，心里一惊，他咋到了这儿来啦，莫不是他们要到这演出？
　　  “你咋到了这来啦？”翠翠落落大方的走到高万能跟前问道。
　　  万能被少女甜美的声音打断了歌声，回头顺声音望去，见是自己正想见的人，心里一喜，“我——我——”了半天说不出话，脸憋得通红，老毛病又犯了，就是吞不出个完整的话！
　　  “咯咯咯——哈哈哈——”少女一阵大笑，高万能更是尴尬，“我跟你来的！”猛一冲万能直接说了这么句话。
　　  “哈哈哈——”翠翠笑声更大了，“跟我来的？”翠翠莫名其妙，就打趣的问，“几时呀？我咋没见呢？”
　　  “就是！就是！你看完戏前头走，我后边就跟着你到了你村，看你进门了，我才到这河边来的！”
　　  翠翠听了万能的话半信半疑的问，“跟我干嘛呀？”
　　  “我——我，我看上你了！”高万能不知那来的胆量一下子说出了心里话，这下轮到姑娘脸红啦。
　　  “可我不认识你呀？”
　　  “这不就认识了嘛！”
　　  翠翠无话了，他俩相对无言，都低了头，翠翠看戏的时候也注意到高万能，印象还不错，没有往这方面想，现在有这么个小伙子追到家里来了，她不知如何应付，不知是喜还是忧。俩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不知她们聊了什么，最后俩人向米镇的方向走去，到了杂剧团演出的地方，已人去楼空，杂剧团撤走了，高万能和翠翠问了几个人，也没有人说得上来，翠翠只好带着高万能折回向桃花川走去……
　　  翠翠和高万能散漫的往前走着，翠翠有点局促不安，高万能还没有和这么漂亮的少女走近过，激动的使他开始说话有点结结巴巴，到后来打开了话匣子，越谝越流利，就海阔天空的胡扯了起来，由于他天南地北的游历，使他见识多广，谈起来一套一套的，翠翠也听得入了迷，不知不觉离桃花川不远了，翠翠感觉平时走这条道很远很远，今天感觉轻而易举的就快到家门口了。山区的天好象黑的早，当太阳最后的光线消失殆尽的时候，整个桃花川暗下来了，川道山路上收工的人仨仨俩俩的往回走，羊群在头羊的带领下脚步也匆匆往前移动，有几个肯吃的山羊急忙在路边叼几口草。越快到家门口，翠翠脚步便变得沉重起来，今天带了个青年小伙到家里又如何给父母说起，特别是奶奶，老唠叨让人给介绍对象，她对奶奶说：“不急！不急！到时我给你引个好孙女婿回来！”今猛不丁引个小伙回家让奶奶怎么想，身边这个高万能他是我什么人呢？是同学，不是！是朋友，不是！是对象，更不是！
　　  翠翠想着如何向父母和奶奶说起这个事，不由得多瞅了万能几眼，万能根本没有觉察眼前这个少女在想什么，他兴致勃勃的谈着，看着桃花川的夜晚，他思想很单纯，也不去想那么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