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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序幕 公元1905年(清光绪三十一年)(1)

作品名称:赫哲之歌      作者:半袭青衣      发布时间:2019-03-29 11:48:37      字数:3206

  这是四月里的一个早晨,春天的脚步尽管姗姗来迟,连续几天的寒流,仍然在这片塞北的大地上肆虐,但是,乌苏里江流域的这片一望无边的沙克杰(沙克杰:赫哲语,辽阔的意思。)草原,还是应时地呈现出一片嫩绿。不怕冷的青草和小野花,在向阳的丘陵上、在低缓的土崖边,像春泛的江水一样,铺满了这片大地,而且绵延到了很远很远的大顶子山下。
  春天呵,又一次来到了赫哲人的家乡。
  天空蔚蓝,大地广袤。这会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斜刺里飞出一只鹰隼,在和煦的阳光里,它拍打着翅膀,凌空翱翔。这只骄傲的阔里(阔里:赫哲语,神鹰。),昂首搏击长空,俯身鸟瞰大地,引颈傲啸天外。它一会儿展翅高飞,一会儿骠掠低回,把它矫健的身影,投映在这片北国莽莽的原野上。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风尘仆仆的青年人,手里牵着一匹黄栗色马的缰绳,后背上背着一柄三弦琴——库姆罕盖,正一步步地向这里走来。
  不远处泛青的灌木丛里,一只野雉大概是听到了人的脚步声,“扑噜噜”地飞起来,一身斑斓绚丽的羽毛,在春天的阳光里闪闪发光。它拍打着双翅,“嘎刺刺”地叫着,然后拖着长尾巴,流星似地落在远处干草堆里去了。紧接着,不知道又从哪儿惊起了一支小獐子,它兴冲冲地从远处跑过来,眨动着一双明亮的黄眼睛,机警地朝四下里望了望,扭回头又活泼泼地跑开了,灌木丛中留下了一条忽隐忽现的身影……
  青年人牵着马走上一道漫岗,料峭的春风挟着丝丝的凉意,和一股糅合着泥土气的野花清香,扑面而来。他伸手抹去额头上些微的汗水,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激动地眺望着四周。举目是莽莽山野,天穹深邃高远,春风带着哨音低低地吹过脚下茫茫的草原,四下里一片空灵澄静。他被眼前的景色深深地吸引住了。
  这是怎样一块土地啊,它是如此蛮荒、寥廓、苍凉,但又是如此的壮美、广袤、深沉。青年人取下了头上那顶卷沿圆顶狍皮帽,用手轻轻地摩挲着插在帽沿上的一只洁白天鹅翎毛,两道浓眉下面,乌黑明亮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热的激情,他深情地吟诵道:“啊啷!啊啷:(赫哲语,伊玛堪歌者吟咏时用的感叹词。)——棒打獐子瓢舀鱼,野雉飞到饭锅里。美丽富饶的乌苏里啊,我们赫哲人的家乡!”
  青年人惬意地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忽然,在静寂清冽的空气里,他嗅到了一股轻微的幽香,这是花的香气。他朝四处张望,原来是圣开列(圣开列:赫哲语,红杜鹃花。)绽放了。它一丛丛、一簇簇地生长在周围坡地上,生长在岩下、草滩里、碎石旁。有的枝头叶脉间还残留着冰凌和积雪,可是花蕾却已在含苞,在怒放。它灿若云霞,殷红似血,掩映在深郁的绿苔和残存的冰雪之中,在春风里轻轻地摇曳。它没有俗艳的花色,也没有媚俗的芬芳,但却像一滴滴殷红的热血,播撒在乌苏里江流域的大地上,精神抖擞、生机盎然,迎接着北国的春晓……
  看到这里,青年人怦然心动了一下,圣开列那挺拔不屈的精神,多么像现在战斗在大顶子山上的卡坦哈赫和伙伴们啊。一个触动他伊玛堪(伊玛堪:赫哲族一种说唱文学艺术。)歌者灵感的“火花”,在他的心头一闪而过,让他心有所思、心有所动。这眼前的一瞥,虽然时间短暂,但怒放着的圣开列的形象,却清晰地铭刻在了他的心里。
  这时,青年人身旁的黄栗马把脖颈伸了过来,亲热地磨蹭着主人的臂膀。他转过身去拍了拍它的长鬣,兴奋地说:“喂,好伙计,我们现在回来了。这些天我们俩长途跋涉了几百里路,你跟我一样,都累坏了吧?不过,今天我们到家了。”
  黄栗马扑闪着黑晶晶的眼睛,两只竖起来的耳朵掣动了几下。它常年跟随主人转战在乌苏里江流域,好像能听懂主人说的话,青年人的话刚一落音,它就引颈“咴咴”地长嘶了两声,似乎在应答。接着,它又吹圆了鼻孔,“噗噗”喘起粗气来。它脖颈上的短毛卷曲着,隐隐在渗着汗水。
  青年人想起来黄栗马应该渴了,他随即松了一下马嚼口。忽然,他拍了下脑门,一下子醒悟过来:自己竟然忘记了看一眼日夜思念的玛沐(玛沐:赫哲语,江河。)——蓝色的乌苏里江。他忙抬起头来,扬手搭在眉梢,遮挡住初升的太阳,跷起脚尖,急切地朝前方眺望起来。
  严冬的这几个月里,青年人虽然身在大顶子山上,但乌苏里江那叮咚的流水,却时时流淌进他的梦里,让他感到无比的亲切温馨;而那江水的澎湃涛声,又常常把他从梦中唤醒,催他去投入战斗。现在,他跷起脚尖终于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大江了,在前方,在沙克杰草原上,那宽阔、雄浑的乌苏里江就在那里。
  青年人匆匆给黄栗牡马松开马肚带,摘下了马嚼子,他没有给它绊上马脚,任凭它自己在附近啃啮青草、到水边去喝水,他自己大步冲下漫岗,朝前方的大江奔了过去。
  前面是幅怎样壮丽的江水长卷啊,朝霞好像在着意装点着乌苏里江,天鹅绒般的江水,推送着尚未融尽的块块浮冰,像朵朵白云似的在水面飘过,微波荡着涟漪,闪着金子般的霞光。岸边巍巍的大顶子山,群山起伏,层峦叠嶂。再眺望水天连接处,就是那座终年被积雪覆盖的山巅——玛尔发(玛尔发:赫哲语,老人。)峰。它云雾缭绕,崔巍嵯峨,山岳相拱,玉柱擎天。倒映在澄碧的江水中,它像一位慈祥的老人,俯视着眼前的江水,而乌苏里江深沉碧蓝,春风吹送,浩浩荡荡正奔流东去。
  青年人站在岸边,任清冽的江风吹乱他头上的黑发。听大江澎湃的涛声,强烈地扣动了他的心弦。他凝望着瞬息不停的江水,一股沸腾的激情在他的心胸涌动。他戴上狍皮帽,面向大江屈膝跪下右腿,两手掬起了不江水。赫哲民族的历史,如同眼前的这条激流一样,一浪一浪地展现在他的面前,冲击着他的胸口,激荡在他的心头。
  蓝色的乌苏里江啊,你是赫哲人生命的摇篮,你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流淌了多少代。你冲豁了高山,越过了峡谷,流进了平原,一路呐喊,一路欢歌而来。在你的怀抱里,勤劳纯朴的赫哲人生息和劳动在这里。人们喝着乌苏里江的水,吃着乌苏里江的鱼,穿着乌苏里江的鱼皮缝制的鱼皮衣(鱼皮衣:历史上,赫哲族以鱼皮为衣,史称鱼皮部。)。赫哲人的部落就像珍珠一样,点缀在乌苏里江辽阔的土地上。
  乌苏里江又是赫哲人勇敢抗争的历史见证赫哲族是个跨国民族,与今俄罗斯境内远东的那乃族是一个民族。当年,清朝统治者为了征服赫哲人,先后对赫哲地区十七次用兵清史记载,1599—1643年,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对赫哲地区曾先后用兵征剿十七次。,血腥屠杀了成千上万善良的百姓。可是为了自由,赫哲人的反抗像面前的大江一样,一浪接续一浪,始终没有停息;当沙俄罗刹鬼沙俄(罗刹鬼:对沙皇侵略者的蔑称。)的铁蹄,野蛮践踏了这块土地的时候,赫哲人同汉族、满族、达斡尔族、鄂伦春族等兄弟一道,曾经奋起进行了拼死抗击。如今,奢侈淫逸的朝廷又在敲骨吸髓地压榨赫哲人,逼迫赫哲人缴纳沉重的贡赋,人们在卡坦哈赫的带领下,正在跟官府展开英勇的斗争。
  乌苏里江具有庄严、雄伟、壮阔的品格,赫哲人具有勇敢、坚强、不屈的精神。这高耸入云的玛尔发峰,就是赫哲人傲然挺立、从不屈服的光辉象征。想到这里,青年人的胸中油然激起了千朵浪花,万顷波澜。他俯下头去,一口喝下了捧在手窝里的水。这清凉的家乡水,像乳汁一样甘甜,像美酒一样香醇。一滴从指缝间渗出的水珠,闪着珍珠般的光彩,滴落在他脚下肥沃的黑土地上。
  就在这个时候,在跟大江并行的远处官道上,隐约传来了马铃儿的叮当声和铁箍车轮碾轧路面的辚辚声。青年人身旁的黄栗马不再低头饮水了,它“扑噜噜”连连打着响鼻,警惕地抬起头来。
  青年人站起了身,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警惕地朝西边官道上望过去。这是一条从依兰哈拉(依兰哈拉:地名,即今黑龙江省依兰县。)方向来,通向乌苏里江下游各地的驿道。此时,在这条由沙土和碎石铺成的路面上,有一辆由瘦骨嶙峋的老马拉着的大车,正缓慢滞重地朝这边走来。马蹄慢吞吞地踢打着路上的石子,大车左右不停地颠簸着,发出有节奏的、轻微的轧轧声。在这苍凉的山丘和莽原上,此时只有那个赶车人和他那辆大车在艰难地跋涉。渐渐的,那马、那车、那人朦胧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随着那大车的临近,一支《嫁令阔》(嫁令阔:赫哲族民歌的总称。)也断断续续地从大车上飘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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