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性别悲歌
作品名称:局长的一生 作者:张贤春 发布时间:2019-04-11 23:05:11 字数:4587
“我们学校在校生中,男女比例初中为165:100,高中为342:100。”仲江插话算是进一步佐证了重男轻女思想的严重性。
“城里的工作强度,使男女平等有了前提。”章莲在大家的笑声中继续阐述她的看法,“另一方面是知识文化让城里的女孩觉醒,加上工作的人中男多女少,有工作的女孩自然‘走俏’,总体上男方要比自己强一些才愿意交往、结婚,所以,城中不少家庭都是女的当家。许多农村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送女儿读书,让女儿成才也是改变命运的重要途径。也因此,许多有才华的女孩被埋没了。”
齐芳说:“这样下去,男女比例不失衡才怪,以后怕要实行‘一妻多夫制’。”
“以后?以前就有了。”章莲笑答,“在双龙区山泉乡一带,两夫共一妻不是新闻。一次我去检查工作,乡长碰到一妇女问:‘你家公(粮)余粮(任务)完了吗?’女的问:‘你是问山这边这家还是山那边那家?’乡长答:‘一家没完都算没完!’我听得一头雾水,一问才知这就是‘一妻二夫’,女的两边都住。”
齐芳插话说:“才臊皮哟,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呢?”
章莲解释说:“造成这种状况,除了上面说那些,一是好吃懒做,发展生产不用力,国家救济点钱,拿去打酒喝了。二是好赌,千方百计凑钱‘盖碗碗’赌大小,赌完家中用具赌老婆,老婆输掉了就借高利贷,还不上,结果房子就成人家的了。那些住岩洞的人,十有八九就是这样造成的。”
“那女的愿意呀?”邢秋插问。
“不愿意?不说这些妇女的思想觉悟了,跟那种一天大人不管小孩不问没有责任心动不动还往死里打人的男人,不如被输掉还有可能出现转机。”章莲回答完邢秋的疑问,接着分析“一妻二夫”的原因。
“三是穷,泉山乡大多山穷水恶,稍有办法的人家都将女儿嫁到山外,山外的又不愿嫁进来,除非那些穷得叮当响的人家。有一首民谣就这样唱:泉山坡陡石旮旯,洋芋红苕苞谷粑;若要吃上大米饭,除非坐月生娃娃。还有一首民谣:有女不嫁泉山山,又缺吃来又缺穿;十冬腊月把门关,全身烤出火斑斑。不少人家一家人出门轮流穿一件好衣裤,兄弟俩共娶一个妻子也不鲜见。”
“我们搞的1%人口抽样检查数据显示,0—4岁小孩男女人口性别比是129:100,正常的情况应该是107:100以内。”辛娅将话题转回到齐芳先前的话题上。“就算这男的冒险多、犯罪多、从事风险职业多,死亡多些,起码也有10%左右的男子难以配对,这男大女小结婚年龄越来越悬殊就是信号。这势必给社会埋下嫖娼、强奸、第三者插足等不稳定的隐患。前些天流传这样一个笑话,说修改《婚姻法》时,起草的人将‘夫’写成了‘天’,打印时又未校对出来,结果变成了‘一天一妻制’,讨论时有人说,就这条改得好,也有人说,好是好,就是货源紧缺。”
众人大笑不止,齐芳揉着肚子喊“哎哟妈呀笑死我了”,最先止住笑声的国乾说:“是货源紧缺!不说男女比例了,有人做过一项调查,问是否赞成婚外性行为,结果有70%多的人赞成。问是否赞成自己的老婆、儿女有婚外性行为,结果赞成不足30%,更不要说赞成自己的老婆、女儿做别人的‘一天一妻’了。在这种文化心理背景下,要想安定团结,显然是痴人说梦!”
“你们男人最虚伪了,做的和说的常常南辕北辙。”齐芳说完鼻孔哼了一声。
国乾看着齐芳笑着反问:“你说婚外性行为次数是男的多还是女的多?”
“当然是你们男的!”齐芳随即回答。
辛娅立即笑着纠正:“齐芳,你上他圈套了,那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次数都是一样多。”
在大家的笑声里,齐芳的脸倏地红起来,在国乾背上拍了一掌,第二掌拍去时,国乾笑着让开站了起来,看到齐芳不再有打他的意思时,才坐了下去。齐芳不好意思地说:“我一急想成是婚外性行为人数了。”
“性别比例失衡,还有利用先进医疗技术淘汰女婴的问题。上面规定说不准用B超鉴定胎儿性别,实际上鉴别的人不少,有的是熟人脱不开情面,有的是骗医生说已经生儿想生一个女孩,有的则是医生收钱当做生意来做。”邢秋将谈话引到了先前的话题上。
“你们是怎样处理那位老师捡那个女婴的?”仲江协助颜江霞给每人端出一碗甜米酒鸡蛋后这样问,也算是附和了邢秋,他们这些议论于他而言没有多少新鲜感。
章莲回答:“我们不是孤儿院,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动员那位老师收养。他说他还没有结婚,在女朋友面前不好交待,怕人说是他和别的姑娘生的。我们去找他女朋友,她相信他男朋友,但怕父母有意见。我们又去动员女方的父母,她父母怕外面说闲话,说她女儿人未出嫁就生小孩了。后来我们动员男方的父母,由力书记和我们妇联公开给他们送去,就说由他们暂时代妇联收养,如果找到女婴的生身父母,就来抱回去。看得出这一家老少都忠厚,他们答应了。”章莲吃了一口鸡蛋说,“我想是不可能找到她的生身父母了,除非她生身父母自己找上门来。”
“还算你们运气不错,终于有人收养她。我听说,有的是亲戚双方联手,一家生一家捡。甚至有的职工包括个别领导也采取这种办法,女方一旦怀孕就假装扯皮打架,跑到外面,不久她的家人就捡了小孩,而且是男孩。有的是离异或配偶死亡后,结婚再生小孩就会被双开,就与未婚女孩先同居,待其小孩生下来后再结婚……还有,有的乡干部,看到怀孕了不采取措施,硬是等人家生下来才去罚款或搬家具拆房子。”国乾无不担心地说,“这样下去,这人口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
“是有这种现象。人已经生下来了,你不可能眼睁睁整死或看着她死去啊。从今年下半年起,全县将开展妇科普查,发现一起计划外怀孕就做掉一起。有的让人家生后再去罚款,与我们现在的计划生育奖惩有关,动不动就规定罚款任务。以罚款保工作运转,这无异于饮鸩止渴。”章莲也表现出一种忧心忡忡的样子。
“你刚才说两件事,还有一件是什么?”天生好奇的仲江生怕别人又把话题转移,像记者采访一样接连询问。
包章莲接着回答第二件事:“乌江镇红旗村有位农民非法收养女婴被人告发,说她家已有两个小孩,而且男的与女婴年龄也没有相差四十岁以上,镇里要罚款六百元,那女的一气之下把女婴背到我们办公室转身就走。她的理由是:这小孩是别人捡的,那家负担重养不了才转交给她家,现在成了救人一命还要被罚款,好事做不得现在不做了该行了吧!我们无法判定这小孩究竟是她说的那样,还是她与某家亲戚联手的结果。”
“做亲子鉴定就知道了,包括那些为生小孩假离婚,生小孩后再结婚的人。”邢秋插话出主意。
“子好说,谁是亲呢?再说要到省城才能鉴定,这笔费用谁出?更何况,许多人都喜欢睁只眼闭只眼,只要罚到款就行了,除非有人真名实姓举报,都不愿与人结儿孙仇。”章莲否定了这种办法。
“单位的人说,将小孩背到妇联是第一次,以往多是将小孩丢弃在民政局门口,民政局都是指望或暗里动员人来收养。县里没有孤儿院,如果真有孤儿院,那肯定是人满为患了。那女的可能看准了全是女人的妇联,不可能对小孩视而不见弃而不管。
“这半岁的小孩也还真成了我们手中的烫山芋,整天在办公室哇哇大哭,我们买来奶粉喂,那女的一天到晚都没来看一眼,晚上我只好背回家,半夜被吵醒了几次,不是喂奶粉就是换尿布。
“第二天上班就向书记县长汇报,书记县长动员我将小孩收养起来,我说,我这不成非法收养了?外加一条夺人之爱。最后商量的结果是,转交那家。我们将声音变得嘶哑的小孩送回去,还找到乌江镇书记镇长,当着妇女的面协调说,就不作为非法收养对待了。
“那女的没有一声感谢,还说风凉话:暂时给你们养着,你们什么时候想要了就来抱回去,饭食钱都不要你们出。我们一听这话,不声不响溜之大吉了。”
“除了这些事,你们妇联还要做些什么?”仲江说,“我是隔行如隔山。”
“颜作家,你是为写小说搜集素材吧?得稿费了请客哟。”邢秋开起了玩笑。
“没问题。”仲江和屋里的人都笑起来。
“家事国事天下事我们都管。”章莲回答说,“给婴儿找收养人家本来是民政部门的事,他们说不方便,常常委托我们。
“另外就是接待那些被虐待妇女的来信来访,有的哭哭啼啼,问了半天才弄清原委,除了给她本人做工作,还要到她家里去调解。特别是一些离婚案件,我们都是尽最大的努力劝说,一个家庭,特别是有孩子的家庭,不能轻易言散,许多家庭的孩子就因此报废了。再说,一些人离后在外跑了一圈,觉得还是原来那人好些,特别是对孩子无异心,又复婚了。对那种无可救药合不如散的家庭,对那种长期同床异梦生不如死的夫妻,我们也主张他们离就离,没有过不去的坎。
“我们妇联就三四个人,有时跑得两只脚不沾地,委托区乡的妇干,有的素质太差,难以托付;一些乡连妇干都没有配,不要说村里。”
辛娅从江霞手中接过孩子,边喂奶边问:“我看报表上,389个村妇干都不是都配齐了吗?”
邢秋笑着说:“报表?你们统计局那些报表,水份有多少?人家就说你们是‘三分统计,七分估计’,我看只有财政才是净米米。”
辛娅听到这话,内心有些不高兴,微笑着辩驳:“我们是宁愿统计不愿估计。有数字了只做加减乘除简单,还是去凭空猜测容易?猜数字心中没有底,感觉哪个数字都行,哪个数字又都不实在,这样做自己内心常常有一种有意说谎的不安。
“话又说回来,不会估计就不会统计。像粮食产量这种数字,你就是一家一家的称来,也不能说你那数字准确度就高,而且没有必要;还有像灯泡使用寿命这些,不可能一个一个地试验吧?。这就得运用抽样调查这些科学的估计方法进行推算,一般如果没有人为干扰,其准确度也是八九不离十的。”
齐芳接话说:“财政?邢医生你不知道,财政照常可以玩数字游戏。我举个简单例子你们就明白了。比如,早上你送十块钱给我,下午我送你十块钱,晚上算账,今天我们两人的收入都增加了十元,但实际情况是,口袋里没有增加一文;如此多次循环呢,我账上收入可上百上千。
“如果你是企业我是财政,可以向上汇报为:财政对企业投入了多少多少,企业上交了多少多少税金。结果财政依然是‘空鸡笼’,可用财力为零。”
仲江说:“你们不要在这里宣讲业务了,还是听包主任摆摆龙门阵。”
“今天时间不早了,辛娅也要早点休息,我明天还要出差去安徽。”
仲江急忙问:“到安徽,到安徽去干哪样?”
“去接一名被拐卖到那里的姑娘。”准备起身的章莲复又坐下,“她们几人被人贩子卖到那边,强迫与他人结婚,其中一名姑娘怀孕七个月了,她寻机跑到派出所报案,派出所将那些人解救出来,通知县公安局打拐办的去把她们接回来了。怀孕那位姑娘听说只有十六岁,被送到那边县妇联后,妇联主任自己掏钱送她到医院引了产,已在妇联主任家休养二十多天,让她一人回来不放心,她不识字,万一丢失了不好,通知我们去把她接回来。”
齐芳急切地问:“是哪些卖的,听说前段时间连续失踪十多个小孩也是被拐去卖了?”
“初步查明了,有位区干部参与了贩卖人口,据说他俩口子还是主谋。”章莲显得有些气愤,“他们拐卖的多是四岁以下的小孩,多数是卖给人家做养子,太大买的人怕养不家。有的买去是丢在急驶而来的车轮下,勒索司机赔偿;有的是将其致残,抱上街去乞讨。”
辛娅将吃奶后熟睡过去的孩子交给江霞,说:“这种人应该拉来枪毙!小孩被拐卖后,给一家老少和亲友的心灵造成的伤害,不是用钱能够弥补的。”
“现在也难办,打拐力量不足,经费捉襟见肘。许多被拐卖人口的家庭,因为凑不齐暂时垫付的出差费——一般都是垫了就垫了,没有退的先例,只好干着急。有的打拐人员也缺德,这边收了钱,到那边又收买方的钱,回来就说没查到。还有就是,一些被拐卖的姑娘查到了,人却不愿回来,说买家对她好,环境也比老家要强,生活也比老家富裕,何况有的已有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