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听了肖剑的禀报，司马浩云陷入了沉思：原来，辽迅那个老狐狸打的是青峰寨的主意，看样子，他们还没有正式搭上。他们包下了那几个院子，假装成商人的模样，可能带了不少贵重礼物，准备送给青峰寨做见面礼的。也许辽迅本来是约了青峰寨的人在汉阳镇见面的。昨天晚上他那样一闹，打乱了辽迅的计划，吓得青峰寨的人没有出现，现在他们不敢做得那么明显，也许青峰寨准备撤了，而辽迅不肯罢休，必然要想办法亲上青峰寨，如果真的被他们搭上了，那就麻烦了。青峰寨地处永州边界之险——青峰山上，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且据说青峰寨上人人骁勇善战，兵强马壮的，简直是永州土著中的一霸，根本没有哪个寨子敢得罪他们。而永州驻军也难以有把握绝对镇压，向来都是以怀柔的政策，即使有些小摩擦，也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免给永州酿成祸患。这个青峰寨，如果利用得好，可以是楚国的一个南疆屏障，否则，也可能会是心腹大患。听说，青峰寨的寨主郎尼对上官天宇甚为忌惮，如今上官天宇调离永州，他便有点蠢蠢欲动了，难道他以为新任镇南大将军是个软柿子？哼，等着瞧！
　　“肖剑。”
　　“是，主君。”
　　“立刻通知田方，想办法给辽迅的路上添点麻烦，尽量阻碍他们上青峰寨的时间，让他们越晚越好。”
　　“是，主君。”
　　“另外，给本君准备两匹快马，就在前面山口分叉路上等着。本君要立刻赶去青峰寨，赶在辽迅之前。”
　　“主君，你要亲上青峰寨？”肖剑大吃一惊，这太冒险了。
　　“对，你马上出发，赶到青峰寨，给郎寨主投笺，就说新任镇南大将军亲自巡视各寨，明日便会亲上青峰寨，请郎寨主做好迎接事宜。”
　　“可是，主君，如若郎尼真的怀有二心，那，那，明日等待主君的就可能不会是醇酒和美人了！”
　　“哼，本君赌他还没有下定决心，否则，辽迅昨日就不会是那个表情了。另外，吩咐田方……”他又详细说了他的方案。
　　肖剑瞪大了双眼，只是连连点头。
　　“快去吧。”
　　“主君，你明日是要带属下上青峰寨么？”肖剑又满怀希望地问，他好怕主君一时昏了头，竟会带上那个“娇弱”的阎肃。
　　“明日你给青峰寨传话之后，就在青峰山下等候吧……”司马浩云看着刚才就一直远远地站到一边警戒的阎肃出神，他不确定要不要带上小肃一起去，如果不带上“他”，“他”一定会不高兴，如果带上“他”，那青峰寨之行毕竟是很危险的，他并无十足把握事态会按他所设想的发展，如果让小肃涉险，他是绝不愿意的。
　　“是，主君。”肖剑有点忧心忡忡地看看阎肃的背影，然后匆匆离去。
　　“小肃，我们走吧。”司马浩云走上前，拍拍阎肃的肩膀。
　　“去哪里？”她刚才特意走远一点。她明白，如果大将军需要安排她的任务，自然会把她叫住，如果不是她应该知道的，他必然不会阻止她走开的。果然，司马浩云只是看看她，并没有让她留下的表示。
　　“我们必须马上赶出去。你可吃得消？”他有点担忧地摸摸她的头。
　　“是，我没事。”她刚刚吃了两块金花给她的姜汁红糖糕，而且也休息了一段时间了，感觉舒服了很多，再说，她是一名将士，她必须听从军令，况且这也不算什么苦差事呀。
　　他看着她那仍是苍白的脸色，心里很是歉意：“对不起，小肃。”
　　“大将军，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发吧。”她很淡然地说，仿佛刚才她并没有虚弱地倒在他的怀中。
　　“好。”司马浩云只能狠心收起那满腔的怜惜，他身为楚国储君，一切行动必须以楚国利益为先。
　　当他们出到山口，太阳早已下山，天色已黑了下来。在路口上，有四名黑衣骑士等待着他们，另外，还有两匹神骏的骏马，以及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牛肉和一大壶已经温好的米酒。
　　这一次，疲累的阎肃狠狠地吃了两大碗牛肉，还有一大碗温酒。当食物完全下肚，她终于感觉到冰冷的手脚开始有点暖意，身上的血液也重新开始流动了。
　　“小肃，感觉好点了么？”司马浩云看着她渐渐开始有点血色的脸，一直悬着的心也开始慢慢放下了。
　　“是，好多了。”她努力让自己绽放出笑容。
　　“小肃，难为你了！”他轻轻地拍拍她的小手，歉意地说道，“我们还要继续赶路，要赶到青塘镇才可以休息，你可受得了么？”
　　“是，我没事的。”她是一员堂堂的将领，关键时候，绝对不可以拖后腿的，无论如何都得撑着。天宇哥曾经说过，战场之上，无分男人或女人，必须要自己努力，才能保护好自己，然后才能保护别人。她早已有那个觉悟了，她没有保护别人的能力，但至少，不要成为别人的累赘，至少，自己要能保护自己。她知道，司马大将军一定是有特别重要的军机要事才要连夜赶往青塘镇的。所以，她必须全力配合。
　　“小肃，谢谢你！”他感激地握着她的手，仿佛她帮了他多大忙似的。是的，如果她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他根本无法狠心让她那样奔波，他做不到。他只能派人护送她回去。而他，必然会在一路上记挂着她的一切。那么，他所有的计划可能就会受到严重影响，甚至可能会造成不可估算的后果。
　　她有点诧异地瞪着他，但也只是笑笑：“大将军，我们出发吧。”
　　“好。”他把那件厚厚的虎皮披风披在她的身上，帮她穿戴好。这件披风是他特意交代肖剑让田方派人带过来的。因为不想影响接下来的事情，她乖乖地接受他的安排。她的乖巧，让他心里倍感安慰。
　　于是，他们跨上那两匹骏马，策马奔向青塘镇。四名黑衣骑士也紧跟着他们而去。当他们到达青塘时，已过半夜，田方早已安排好当晚在青塘过夜的地方了。
　　夜已深，阎肃已累得不想沐浴了，便要了一盆热水，泡了一会儿脚。她刚想上床休息时，门上却响了几下敲门声，不知是何事，她只得下床去把门开了，却见司马浩云站在门外。
　　看到她披着外衣，光着一双白生生的小脚，他有点歉意地问：“准备上床休息了么？”他今天一整天都似乎被歉意包围着，这些歉意加起来，比以往一年还多。
　　“嗯，大，大哥有什么事么？”她迟疑了一下，如果是一个合格的参将，是不是应该说“没有，请大将军吩咐。”
　　“我可以进来么？”
　　“哦。”她让开门。
　　司马浩云走进来，顺手把门掩上了，看她仍静静地站在那里，便轻轻推她到床上坐下：“夜深了，山里冷，先上床用被子捂一下脚吧，别冻着了。”其实阎肃身上已微微发抖了，于是也不客气，便爬上床坐下，把被子拉过来盖着腿部以下部分。虽然她心里隐隐觉得这样有点不太好，不过，她今天在他面前丢脸的事太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件了。
　　司马浩云顺势在她的床边坐下，居然伸手隔着被子捏捏她的脚，关切地问：“今天累了吧，脚疼不疼？要不要大哥给你捏一下？以前大哥累了，小元子总是会给我捏脚，捏完之后会舒服很多的。”小元子如果在现场听到了一定会吓死吧？
　　阎肃的脸上不禁一红，心想：这个家伙，胡乱献什么殷勤？忙阻止道：“不用了，哪里有大将军给小参将捏脚之理？传出去，会影响大将军的声誉的。阎肃也承受不起。万万不可！”
　　“傻瓜，在这个房间里，除了你和我，哪里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真的不用了，大哥的好意，小弟心领了。大哥可是有什么话要跟小弟说么？”
　　“嗯，刚才在外面人多，大哥不便问你，如今身体感觉怎么样？肚子可还疼么？”他一脸关怀。
　　“是，小弟刚才喝了一碗热热的姜茶了，好多了。”阎肃刚才特意让厨下按金花告诉她的法子，浓浓地煎了一碗红糖姜母茶。
　　“真的？那姜茶这么有效么？看来是着凉了？”
　　她只能笑笑点点头：“可能今天山里的风有点大，有点着凉吧。”
　　司马浩云想起她今天上午跟那条大蛇僵持了许久，一定出了一身的汗，然后被那凶虐的山风吹了那么久，难免是会着凉的了。
　　“小肃，明早，大哥会很早就出发，大哥要在午时之前上青峰寨一趟，所以，你就乖乖地在这里休息，等我回来再陪你回永州，可好？”他恳切地看着她，仿佛她不同意的话，他就会很难办一般。
　　“你要上青峰寨？为什么？”她脱口道。其实，大将军的安排，哪里轮到她过问了？
　　“去阻止青峰寨与梁国结盟。”他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告诉她。
　　“什么？青峰寨怎么会和梁国扯上关系的？”
　　“怎么？你跟青峰寨的人认识？”他有点惊讶于她的反应。
　　她愣了一下，轻声道：“以前，听上官将军说过，他跟郎寨主已经达成协议了，永州与青峰寨互不干扰，只要青峰寨保护此地百姓安宁，不让南越侵扰，永州将上奏朝廷，请朝廷封赏青峰寨。”
　　“对，去年，朝廷根据上官将军的奏报，给郎尼一个青平将军的封号，还赏赐他黄金千两，粮食布匹若干呢。”
　　“既然如此，大将军为何认为青峰寨会和梁国结盟？”
　　“小肃，据楚国细作探得青峰寨与梁国有来往，当然，并没有真凭实据证明青峰寨要背叛楚国。大哥此去，只是防患于未然，若能断了梁国之念，又加强了青峰寨的忠心，岂非一举两得？”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明日要上青峰寨和郎尼会面。”
　　“你准备带多少人？”
　　“嗯，可能一两个随从吧。”
　　“一两个随从？就这样？”她大吃一惊。
　　“对，本将军并非是去兴师问罪的，当然不宜率大军前往，况且，本将军轻装前往，既可让郎尼安心，认为本将军对他很信任，又可以让他们掉以轻心，如若真有什么非分之想，他们自然会暴露出来了。如果他们本来就没有想要背叛之意，那么本将军仍会继续当年上官将军与青峰寨的联盟。”
　　“可是，如果他们真的有异心，那，那大哥此行岂不是很危险？”她担忧地看着他。
　　他的心里暖暖的，“他”其实也是关心他的，他温柔地拍拍她的小手，并顺势把手放在她的手上，轻轻握着：“别担心，大哥自然是有安排的。所以，明日，小肃就在此安心等候大哥归来便可。”
　　“大哥，你不打算带阎肃一起去么？”
　　“小傻瓜，正如刚才所说的，此行还是会有一些危险的，也许真的会打起来哦。小肃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去了。”
　　“那，大哥准备带谁一起去？”
　　“嗯，可能是肖剑吧，我已经命令他先行去青峰寨投书笺了。他会在青峰山下等候我，到时跟我一起上山，应该很合理。而且，肖剑的身手很不错，我对他很有信心。”
　　她低头想了一会儿，抬头道：“大哥，肖剑的身手自然是很好的。不过，正如刚才你说的，你应该也是希望青峰寨不要起异心，大哥此行是希望能安抚他们的，让他们相信，即使永州换了主帅，之前的联盟协议仍是有效的，你的永州军不会对他们征讨，甚至，即使青峰寨已有一点点动摇，你也是希望能把那一点点动摇抚平的，对吗？”
　　她停了停，又说道：“而且，永州有许多寨子都是看着青峰寨的。如果青峰寨有什么情况，也会动摇其他寨子的，说不定会有连锁反应呢。只要把青峰寨搞定了，那么，其他寨子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司马浩云有点惊讶地看着她，真没想到，她其实是明白他的真正用心的。他欣慰地想：我家小肃可真聪明呀！
　　“再说，肖剑身上有杀气，可能会让他们产生戒心的，如果他们的神经本来就处于犹豫和脆弱之中时，可能会让他们产生误会，以为大将军其实根本不想给他们机会，反而有可能促使他们铤而走险的。”
　　“那么，小肃以为应该带谁去？”
　　“属下认为，带阎肃去更合适。”
　　他大吃一惊，他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自荐的，难道是因为被他留下来，觉得被轻视了？他刚想说什么，她却接着说道：“如果大将军希望能以轻松的姿态去青峰寨，并且是以亲民的态度去的，那么阎肃相随是最合适的。郎尼父子看到大将军只是带着阎肃这样的随从，就不会对大将军此行产生误解了，而且，也表达了大将军对他们的信心。”
　　“可是，万一他们真的想叛乱呢？到时可能会是一场恶战了。”他担心地看着她，他不想让她涉险，虽然她刚才的分析都对。
　　“大将军，阎肃也是一名参将呀，虽然身手不及肖剑，不敢大言不惭地说可以力保大将军，但是自保总是可以的。大将军可以安排肖剑在暗中行动，随时支援呀，对吧？”
　　他深深地看着她：“小肃，大哥宁愿自己受伤，也绝不肯让你受到伤害的。”
　　她愣了，这个大将军在说什么傻话？哪有大将军要保全一名小参将的道理？大概他担心她的战斗力不足因而不愿意带她去吧。她的心里有气，于是又说道：“大哥，我可是福将哦。上官将军说，只要有阎肃在，一般不会发生不好的事情的。”
　　“是吗？所以他才去哪里都带着你？”
　　“没有呀，他也不是都带着我的，有些地方他根本就不会让我知道。”她脱口道，一脸不快。
　　“例如？”他盯着她。
　　“什么？”
　　“什么地方他不想让你知道却偏让你知道了？”
　　“这，我怎么知道？我只是猜的。”她转过头去不理他。
　　“可是你的表情告诉我，你知道那个地方。”他笑道，“而且，你很不喜欢那个地方。”
　　“我……”她迟疑了一下，把心一横，“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无意中看到他从那里出来而已。”
　　“什么地方？”
　　“永州的男人都很喜欢去的地方。大将军应该也喜欢的。”她冷冷道。
　　“什么？男人们喜欢的地方？”他愣了一下，“是青楼么？”
　　她有点鄙夷地看着他，那表情分明在说：看，你果然也是“同道中人”嘛。
　　他笑笑：“军中烦闷，偶尔去青楼喝喝花酒，放松一下也未尝不可。回永州之后，大哥找个时间陪小肃去看看吧，如何？”
　　“不用了。大将军自便吧。”她冷冷地说。
　　“嗯，如果小肃不想去，那大哥自然是不去的。大哥平日也是从不涉足花丛的。”他笑道。
　　“大将军，还是说说青峰寨吧？”她干脆换话题。
　　“好吧，小肃，既然你那么想陪大哥去，那明日，我们便一起上青峰寨，办完此事，后日回到永州，就带弟兄们一起去永州最大的青楼牡丹楼喝花酒，如何？”
　　“好吧。”她有点无奈，到时她当然是不会去的，她可受不了看那些娇嗲的女人们抱着那些男人们献殷勤，而那些男人得意忘形然后胡作非为，她真怕自己到时会忍不住出手打人的。这家伙居然连最大的青楼是牡丹楼都知道了，还说什么平日从不涉足花丛呢？明明昨晚就去“寻欢”了。哼，说一套，做一套。其实，她也并不是那么想去青峰寨的，她也想留在这里好好休息。但是，她身为参将，又是名义上的警卫，哪有大将军去赴险，而小参将却躺在床上休息之理？以后她还要不要在永州军中立足了？再说，她认识青峰寨少寨主郎子昆，虽然她对那人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还有些过节，但是，金花很喜欢他，她得弄清楚，郎子昆是不是会背叛楚国，如果是，那么她必须要告诉金花，不要再对那人花心思了。
　　“好，那你好好休息吧，明日要早起的。”他温柔地拍拍她的手，他喜欢“他”柔顺地听从他的安排。他明日一定会好好保护她的，绝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