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八十、论酒

　　不能不说范永强这个消息让连如江有点如坐针毡，喝酒也就有些索然乏味了。但场面上的事情却不能疏忽，再说今天在座的四五拨人都和自己关系重大，无论是武、范、欧阳三大家族，还是戴副部长都是官面人物，自己和廖主任以及杨梅也都是体制中人，再算上游侠一般的徐子婵和李玉香，这种阵容可能唯一的纽带就是自己了。小武坐在他旁边，丝毫不注重礼节，每上一道凉菜就轻喊一声：“好漂亮的菜呀。”然后伸筷子就想先吃为快，但被连如江一筷子压住了她的筷子，开始他觉得小武是武家嫡系子孙，现在则觉得她就是自己的一个小妹妹，他嘱咐道：“妹妹，等你范叔叔说几句再吃呀。”
　　小武故意撅着嘴抗议：“如江大哥，在我们训练的时候都是抢着吃呀。大家彼此不客气的。”
　　“今天必须客气，你要淑女一些，不然将来找不到男朋友呀。”连如江半是威胁半是哄骗地说道。
　　“好吧。”小武马上笑嘻嘻地答应道。她端起手上的饮料说道：“如江大哥，我敬你一杯酒，谢谢你像我哥哥一样关心我。我的那些战友就知道和我打打闹闹，没有人把我当做女孩子。”
　　连如江用手挡了一下，说：“小武，这敬酒也有规矩，要先等你范叔叔等人敬完酒再开始。再说你这是饮料呀。”
　　“我爸爸说过不让我喝酒的。”小武说道。然后压低声音：“我偷喝过一次，结果只一小杯就头晕得睡了一天，我其他地方都像我姑姑，就是酒量太小。唉，如江哥，我听武毅说你酒量也不大，是吧？”
　　“且，你信息有误。我是有名的东方不醉。”连如江吹着牛，他故意把声音放大一点，想让徐子婵听到，不知道她有没有办法给自己解酒。不过这次和徐子婵见面，连如江有种感觉，徐子婵好像一下子成熟了，再不像以前和自己动不动就大闹一番。
　　他们所在的房间是一个足能容纳四五十个人的大厅，但今天只在中间摆了这张旋转的大桌子，而桌前十米的前方则是一个小型舞台，有个一袭白衣的女子正在台前弹着钢琴曲，还有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拉着小提琴。见那女子芊芊玉指在琴弦上飞快地弹奏着，琴声忽而高昂，但并不突兀，犹如无数烈马跑去，壮怀激烈；忽而又悠扬得像山间的泉水，哗哗地流着，不时调皮地激起一朵朵浪花，碰碰岸边的石头，打个招呼，说说悄悄话，然后继续向前流去；小提琴声又似从远方远远传来，悠悠扬扬，一种情韵却令人回肠荡气。虽琴声如诉，所有最静好的时光，最灿烂的风霜，亦或最初的模样，都缓缓流淌起来。房间里的众人除了小武在和连如江窃窃私语，其他人则都沉浸在这音乐声中，并没有人说话，似乎怕打破了这音乐的氛围。
　　小武也似乎觉察出说话和现场气氛不太融洽，就拿起桌子上摆着的菜单看了起来，大红色的菜单，使用繁体竖排，菜单用金色丝线缚住，展卷读来感觉颇具中华特色。菜肴有迎宾冷餐碟、申城糟钵头、江南水晶虾、玉珠大乌参、原笼荷香鸭、蟹粉烧白玉、珍菌鲍鱼酥、雪笋蒸黄鱼、沪上扒时蔬、酒酿小圆子、合时鲜生果……只是有些繁体字她并不认识，于是继续骚扰连如江：“如江哥，这个字是啥？什么是糟钵头呀？”
　　连如江有点发呆，他也不太熟悉，反倒是坐在范永强旁边的戴部长和颜悦色地解释，今天的菜品主要以上海菜为主，上海菜以前所谓的“糟钵头”都是不上台面的家常菜，泡制的是猪肚猪肠等，而这次的糟钵头经过改良，里面都是鱼翅、鲍鱼等珍贵海鲜。小武马上点头表示感谢，她并不是不懂礼貌的人。
　　热菜开始上的时候，范永强咳嗽了一下，说道：“各位朋友们，非常高兴今天有这种场合和大家坐到一起。大家相逢是缘，我就不多说什么客套的祝酒词了，就希望大家酒到杯干，一醉方休。”他看一眼左边的连如江，笑道：“如江，你可要起一个模范带头作用，同志们都看着你呢。”连如江没带解酒符，心中多了几分怯意，但嘴上不肯让人：“范哥，论年龄论职务论阅历，你都要是我的好几倍，咱们喝酒可不能以大欺小。”
　　廖主任则是端着酒杯站起来，他微微鞠躬：“我们先共同祝愿范部长身体健康，同饮此杯。”
　　范永强明显有点不大自然，但开口不打笑脸人，他说道：“廖主任，你太客气啦。今天我说的就是朋友之间聚会，你可别让我们酒场太拘谨呀。如江是我最好的小兄弟，你照顾他我要感谢你，哪能这样你敬酒呢？”
　　戴部长看廖主任有点尴尬，就解围道：“大家一起，一起吧。”
　　连如江聪明，他并没有一口干掉这杯酒，而是舔了一口，却看到范永强一饮而尽，盯着他说道：“如江，你小子敢在哥哥面前藏私，干掉！”
　　欧阳也在旁边喊道：“如江，我都干了，你不干掉小心给你定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罪名。”连如江只得举起杯子，一饮而尽，顿觉一股暖流从腹间散开，浑身暖洋洋的。他很奇怪这种酒居然并不是自己常见的茅台五粮液之类，不由问了一句：“范哥，这是什么酒呀？”
　　“哈哈。”范永强笑了。“如江，难得有你这么一问。实话给你说，今天中午的酒宴菜品是戴部长安排的，上海菜系，但这酒却是我亲自拿过来的，我就是为了考考你，早就听说你火眼金睛，现在看看你知不知道这种酒的来历？要知道哥哥才算真的拜服你。哥哥现在说了不算，要说了算就拜你为咱们范家的供奉。”
　　小武马上抗议：“范叔叔，你这可就是明着挖我们老武家墙角了呀。我爷爷和姑姑有一次说话，说齐先生之后，武家没有好的智囊，恐怕将来我武毅弟弟身边没高人辅佐，姑姑就说连如江和武毅的关系，不就像老爷子和身边的齐先生吗？”
　　连如江大惊，这种话可不是随便说的，也就是小武这般有口无心的人说，要有别人在场，恐怕都有给他抬轿子的嫌疑，忙打断二人对话：
　　“范哥，咱们继续讨论这酒的事情。你是考我一个人，还是考我们在坐的所有人呀？”
　　戴部长哈哈笑着说：“我不能参与。我知道这个酒的名字，你们可以集思广益吧。我觉得这种酒虽然名气也不差，但毕竟不算是一线酒。这种酒呀，懂酒之人才会品味。”范永强急忙打断戴部长的话：“老戴，你可不能出卖我呀。既然你答应让他们一起猜，那大家就再喝一杯。”
　　不能不说这一下引起了众人的兴趣，就连不喝酒的几位女人也凑热闹，每个人面前摆了一小杯，小武闻了一下，闭上眼睛做陶醉状：“这是什么酒呀？和一般的酒味不一样，我们集训的特战队战友都只喜欢喝茅台或者二锅头，说那个才真正是男人喝的酒。这个酒好像有一种药味呢。”
　　王阳出身四川，对酒的知识了解很多，他喝了一口在嘴里环绕一圈才饮下，评价道：“可惜可惜，这种酒绝对不是我们四川的酒，要知道天下驰名的川酒云烟我都比较了解，而且四川酒中的六朵金花五粮液、泸州老窖、剑南春、沱牌曲酒、全兴大曲、郎酒我都是了如指掌，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对外地酒我稍微差一点，在我们四川要喝外地酒是要挨骂的，向来是酒不入川，况且说川酒都注重一个香字，讲究开瓶香，而这种酒香气稍微差了一些。如江，你要猜的话千万别说是四川酒。”
　　欧阳也说道：“不会是北京的酒。其实我们北京出名的酒也就一个二锅头，京城酿酒技师在蒸酒时将第一锅流出的酒头去掉，第三锅流出的酒尾也去掉，取第二锅流出的中段酒，称之为‘掐头去尾截取中段’工艺。但二锅头酒场毕竟是四九年才成立，历史沉淀不足，自它问世五十多年以来，所生产十余种产品都属于低价位酒。由于二锅头甘烈醇厚，价位低廉，在北方地区很受推崇。我虽然喝不出是什么酒，不过这种酒绵长有劲道，有酒文化蕴藏其中，绝对不是不出名的酒厂所酿。”
　　见众人都借着酒发言，论述本地的酒文化，杨梅却也不甘落后，她笑着说：“看来大家都要说几句是吧？我这个人不喝酒，但有时候少不了应酬，也就旁听了一些关于酒的知识，如江，你也算是半个江苏人，江苏的酒是不是就三沟一河呀？”
　　“对！对！三沟是指的双沟大曲、高沟特酿和汤沟酒，一河自然是洋河大曲了。”连如江在旁边解释，不过他给自己更正：“杨书记，我可和江苏没有什么关系呀，你可别把我归到这一类里边，江苏对我来说是个过客。”
　　“如江你算了吧。你名字里都有江字，居然想撇清和我们江苏的关系，这可不好。”杨梅开玩笑说道，“是不是觉得我们江苏的酒都出在沟沟坎坎里呀？看不起我们？其实说句公平的话，我觉得江苏的白酒还是很好的，绝不比那些国酒差多少。就拿我所在的宿迁市来说吧。”
　　杨梅说起话来，自有一种女干部的特有的精明干练感，她也有心在戴部长面前施展一下才华，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丝毫不含江北口音，她继续介绍道：“酒味冲天，飞鸟闻香化凤；糟粕入水，游鱼得味成龙。这是我们宿迁宿城区的一个对联，讲的就是洋河大曲的故事。据传，洋河大曲在唐代就已享盛名，尚可考证的历史已有四百多年，明朝时已闻名遐迩。当时曾有九个省的客商在此设立会馆，省内外七十多位商人客籍于此，竞酿美酒，使洋河镇的酿酒业更加兴隆繁盛。清乾隆皇帝第二次南巡时，在宿迁建有行宫，留住七天，品尝洋河大曲后挥毫留下了‘酒味香醇，真佳酒也’的赞语，并指定其为皇室的贡品。二十世纪初，洋河大曲的生产有了进一步的发展。1915年三义酒坊所酿之酒在美国旧金山巴拿马赛会上获银牌奖，1929年裕昌源酒坊的大曲酒在工商部中华国货展览会上获二等奖。这种酒具有色、香、鲜、浓、醇五种独特的风格，以其‘入口甜、落口绵、酒性软、尾爽净、回味香’的特点，闻名中外，蝉联国家名酒三连冠。其实它也代表了我们江苏人的一种品质：美酒绝世风华，百姓豪情不拘。如江，你说这种酒会不会就是我们江苏的酒呀？不过我闻着香味不太像呢。”
　　杨梅这番话名义上是说酒，其实就是想引起戴部长注意，她现在已经是处级干部，进一步海阔天空，因此这种场合她觉得不能放弃这种机会。连如江等几个同学自然明白杨梅心理，纷纷鼓掌赞扬杨书记说得好。果不其然戴部长打听廖主任，问杨梅的身份，连连向她致意。
　　连如江看了一圈，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发言了？但他到现在仍不知道这酒的真实身份，有点不好意思，看来考试要不及格。就在这时，忽然听李玉香说话了：
　　“各位领导，很不好意思，我是我们连书记的手下一小卒，是山东省高唐县清平镇的一名机关干部，刚才听杨书记介绍了江苏的酒，我也想替山东酒说几句话。我当年在四川上过学，也小饮过几次，但女人对酒都敏感，我谈不上鲁酒和川酒谁好谁坏，但是我上学时听说过，鲁酒自古在中国的酿酒行业中举足轻重，雄踞前列。因为山东不仅是孔孟之乡，更是酒的故乡。李白曾称赞鲁酒‘玉碗盛来琥珀光’，武松景阳岗醉打猛虎的故事更是妇孺皆知。山东人豪饮出名，现在大家都知道，历年中央电视台的标王都是山东的几家酒厂，孔府家、孔府宴、秦池、齐民思、金贵、扳倒井等群雄并起，既有八十万元拍一支广告片的豪气，又有三亿夺‘标王’的壮举，这说明我们山东人的豪迈之气吧。我觉得范首长给我们准备家乡酒呢。”
　　“可别，”范永强连忙挥手，“山东人我绝对佩服，酒就免了，鲁酒薄而邯郸围，这可是一句有名的古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