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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寒流几度

作品名称:那年 那人 那事      作者:浩瀚      发布时间:2019-03-28 01:34:47      字数:6359

  厂“基建生活办”在初见成效情况下,立即从人财物力上兼顾基建工程扫尾,配合生产,服务生产,狠抓直接关系军工生产的直流厂房。
  凡事预到立,不预则废。
  通过有关工作人员对此“直流”作了较细心的摸底后,便专门召开了基建组人员会议,基建组和生活组分别由老林主任和老李书记分别兼组长,以便一竿子插到底。
  “看来,现在的情况,是坏事迫使我们变好事。”老林见应到的二、三十位工程技术人员和干部都入座会议室,便不无感叹地作此“看来”开场白。
  “对,国际歌还得唱。”老李书记亦情不自禁地接上话,说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一切困难的克服,全靠我们自己。
  他这话的含义,无疑是针对搞大国沙文主义的所谓苏联“老大哥”来的。
  “今天的会议主要是研究直流厂房扫尾。”老林主任直切主题,说根据吴天朗、周可安、黄宝峰等有关同志细微摸底,土建方面还有上百项尾巴,但都对生产影响不大,如有的门窗扇关不拢,有的水落管安得不正,有的阴井缺盖板,有的因设备基础未捣制而未浇地面等等,而最关紧要的是“两大安装”,一是设备安装中的双轴镗床,二是电气线路安装中的试验区部份,其所以曰难的原因,都是缺图纸,前者是设备供方在发运双轴镗床时,就是有意识不附安装图纸,后者是援助方(亦为苏联)在撤走专家时,将电气安装图纸也全部带走。此外,与之相关的问题,自然还不少,故此,今天的会议只是向大家通通气,会议精神概括为这么六句话,“扫尾问题还不少,还多还难也得搞,没有条件创造上,群策群力是法宝。决战决胜至年终,说到就得能做到。”
  “林主任还会顺口溜呀!”助理员小胡竟来个“插科打诨”,顿博得大家一致热烈鼓掌。
  “谢谢!谢谢!”老林主任笑着让大伙坐下后,当场宣布了有关此两大安装任务的具体组织分工。
  一、双轴镗床的安装,包括其基建图纸的解决,基础的施工,以及到时设备的定位,由办公室调度吴天朗和该厂房建筑施工技术员周可安同志共同负责,凡有关建筑方面的工程技术人员,包括方主管工程师和设计科的设计员与描图员,机修起重师傅等都参与这第一互助组活动。
  二、生产方面的配合,都由该分厂今天派来参加这联合会议的唐伟同志为全权代表,包括办理出入该保密车间、工段的出入证,概归他负责。
  “唐伟,真的呀!”周可安过去是恼火这神秘得不得了禁区,顿惊喜不已,作为方总和杨工俩“老运动员”就更不用说。
  “真的哩,归我负责办。”唐伟说此前新调来的厂党委高书记兼厂长专为此召开了专题会议,说明保密是对敌人而言,作为人民内部确没有必要如此戒备森严。
  “谢天谢地谢唐伟。”
  “太好了,太好了!”
  曾备尝该分厂出入苦头的吴天朗,顿也来他四句顺口溜:“搭帮书记开绿灯,出入不用白劳神,唐伟同志也真好,服务基建四脚勤。”
  “他又不是狗,怎么有四只脚呢?”
  “说明他倍加努力吧?”
  插科打诨中,大伙又报以热烈的掌声。
  散会后便按上述分工行动。
  在此同时,老林主任和老李书记还接受了方主管工程师建议,电请八设计院原驻厂的李代表,和厂里曾借给洛阳和西安兄弟厂的两位电气技术员都分别回厂。
  下面先谈第一互助组。
  俗话说“牵牛要牵牛鼻子”,首先弄清对双轴镗床安装中什么是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
  通过大家细心揣摩,认为这重达三十吨的庞然大物的安装,首先得捣制好设备基础,而基础的捣制,首先得把其镗床底细弄清,如其中共有多少固定部位的地脚螺杆和螺丝,而要弄清这一点,首先得把它悬空吊起去底下观察摸索,而要吊起它来首先得具有能起重三十吨以上的设备和工具。而现实情况呢?已到这直流厂房中跨十吨吊车(亦叫天车或行车)还没安装,即使按厂部原分工由该分厂自行安装好了,总起重量足足还少了三分之二以上(含保险系数)。
  “这笨家伙是怎么运进这中跨来的呀?”有同志不解地问。
  “那是从火车皮上直接卸下来的。”吴天朗曾恰恰碰上看到。
  “那卸下时也得吊起一下吧。”
  “对呀。”
  真个“一石击破水中天”。一互助组的不少同志对如何起吊这双轴镗床的初步方案无形受到启发,包括分厂唐伟代表也很快意识到应立即促成这中跨十吨吊车的安装和试车,特别是吴天朗和周可安两组长,都联想到有关方面的配合工作。摆在眼前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机修车间起重班“刘七级”班长要求到近邻某钢厂借独立扒杆的事,非经原工地总代表“马长子”出面不可,因为个中有惟妙惟肖的关系。
  提起这位马总代表,差点被人们遗忘了,因为打自撤消这基建七科一室两工地之前,他便因积劳成疾患上严重肺病住进长期疗养院,而又偏偏碰上每况愈下的过“苦日子”,加之对其肺病有特殊疗效的“吃婴儿胞衣”,就是很少有妇女能怀胎生育,故迟迟没康复,加之基建部门机构被撤消后,也没对其作具体安排,因此,无形成了“浪花淘尽英雄”之列。
  刘班长为什么提出要向近邻某钢厂基建部借两根独立扒杆,因为他们机修车间自己班里的大扒杆曾因支援起吊市体育馆30米跨度钢屋架被拦腰折断(好在未伤人),二是据他刘某平时了解,在潭州地区就只在他们钢厂这大企业有,因为它高二十多米,对径要400左右的杉圆木,而还要材质结实的“山中直树”,这就很难找到,包括老林主任曾下放的江华集材场也不例外,因为向阳的山上难得长到这么高而直,而阴山的杉树往往都是材质脆而松,承受不了这独当重任。这也就难怪人家不肯轻易借出,包括他老刘班长,亦何尝不是如此。老刘班长提出只有“马长子”出面有可能解决问题,盖因为早在1958年该厂在这清风浦老龙嘴白手起家时,他“马总”就曾代表云扬机电基建向他们发扬过共产主义协作精神,具体派出过老柳老富以及王、谢等师傅,利用业余时间支持过他们的工作,特别他曾求助他们运输部派30部汽车从悠州运300吨水泥于当天回厂那次,其最后一部大车不慎翻在株易路口田里,“长子”立即便找来厂里起重师傅及时为之救助的行动,至今仍令人念念不忘……
  “行啰!行啰!”姓马的闻讯便乐呵呵地答应亲自往该钢厂一转,并真的“马到功成”。
  镗床所在中跨东段现场,既空阔而仓促。到来最早的除了他这组组长吴天朗之外,就是起重班长刘得胜师傅一行六人,刘七级已是吴天朗曾几度求助的老熟人,也是他心目中了不起的技术工人偶像,所谓刘七级是起重工人中最高级别,此前当他指挥安装侯副厂长亲自抓的那水泥高炉大伞齿轮时,当用滚筒将其大齿轮从炉膛外转移到炉膛内,真个是步步为营,节节挥师,好不令人惊心动魄的。当通过三个三叉架同时拉葫芦链起吊到准确而安全落位,总算让上百数旁观者的心同时放下,包括曾荣获省劳模的侯金魁厂长,亦能不当众竖起大拇指,对他刘老师傅表示由衷佩服……
  此刻,又面临这已开箱的笨头笨脑铁疙瘩卧其上,它足有上十米长,连基座高两三米,好不盛气凌人的。
  话说间,他老林主任、老周、老唐、老富两伍、方总和原搞设计和描图的朱英等都随着拖扒杆、葫芦、开口、滚筒、钢索、麻绳的几部板车吆喝而至,分厂开10吨行车的女司机,也早将分厂电工师傅接好的临时电源开关合上,只待鼎力相助的两根独立扒杆从两旁竖立,她将“从中”大显身手。
  对于这部新安上高空的10吨行车,昨天她在分厂机械员和安技员的指导下进行多次试车,她从东头开到西头,又从西头开到东头,前后不下百数次,包括行车上的大小两个葫芦和挂勾,已都能按她意愿来回升降自如,严阵以待。
  负责全面起重指挥调度的刘得胜班长,成竹在胸,他不也管你是什么主任、工程师、技术员等干部的,都请看他手上小红绿旗转,叫你近前便近前,叫你靠边便靠边,因为操作稍有失误,将会出现“人命关天”的大问题。
  他看着各自进场人员是否已按吴周两互助组长的事先分工就位,接着他将发“哨令”起动这三十吨重的笨家伙,从这直流厂房中跨一边移动到其基础所在中跨正中部位。这对如何充分利用上空10吨行车和两旁独立扒杆上葫芦挂索的相互配合,都得恰到好处。
  撬棍的杠杆作用力可不小,特别是上十根长短不一的铁撬棍配上杂木圆条一起使劲,那就更不用说了,当第一根钢管滚筒进入设备装箱垫枕之后,接着便像排队般地鱼贯而入,一根接一根地横躺在其底部,一家伙便把这死疙瘩垫活了,撬它进便进,撬它退便退,真个得乖乖听话的,当起动后的十多米进程中,方主管实想随着刘班长的统一号令帮着推波助澜,结果并没花多少力气便应声“停”下。
  “咱们工人有力量……”,在她朱英妹子情不自禁引发的歌声中,两根独立扒杆也很快从厂房地面一“吆喝”而起,双双与高空10吨桥式行车联结成一体,将把这30吨的双轴镗床“和盘托起”的一道道钢索,和保证这将安全起吊的一道道缆绳,都很快各就各位。
  “休息,休息。心急喝不得热豆腐。”就在这即将起吊前的瞬间,人丛中竟钻出刚已销声匿迹的老林主任来,当即把凭他十七级正科优惠卷才能买到的两包《大前门》,从他老刘班长起,人手一支地开到她并不抽烟的女吊车司机和描图的朱英妹子,说自己不抽可带回去给她亲爱的丈夫或男朋友。
  “哎呀!你们看林主任也好鄙的!”
  “对,去告诉他赛嫂子……”
  插曲很快结束。
  正当大伙最后一个“烟屁股”落地,老刘班长“嘟、嘟”的预备起吊哨声及时吹响,他嚷老搭档郑副班长爬上行车操作室配合女司机固定大车原地不动,只允许双梁上的小车的葫芦适时来回上下,四员起重助手则成双成对的站在将被吊起的镗床上拉葫芦铁链,随时用自身的重量调济这死疙瘩的升降平衡,他自己则在能眼观四方八面的地平面打红绿旗和吹哨子,信号也跟交通规则相似,绿开红停,
  这是双扒杆和一行车组成的三位一体的联运创举,也是所谓“土洋结合”的具体化。
  “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关键是能不能合力吊起……”
  排列在一旁为之暗暗使劲的方工等“三结合”成员,亦无不屏息呼吸在各事其事,看行车和扒杆是否因负重变形,看葫芦的钢索是否出现异常反映;准备摄影的、描图的也都是目睁睁、耳枪枪的,仿佛厂房内外的一切的一切都早已凝固和窒息似的。
  哨声接连吹了三下,绿旗随之上扬三次,三道挂勾的钢索已绷得紧紧的,而这该死的“笨货”仍然一动没动,这对起重内行来说,“横霸蛮”不行,不霸点蛮也不行,也就在这时,随着他刘“司令”移位观察后又一声强劲哨响。“呜啦”它这死铁疙瘩终于乖乖脱离厂房地面,并紧接着徐徐升空,大伙的一身身冷汗,也随之化为一张张笑脸。
  好家伙,老周、老富、两伍一柳等,都立即就地仰卧,刷的刷墨汁,牵的牵描图的棒纸,把它整个镗床底细和盘“托”出。
  这洋设备的设计和制作是够保守的,仅其固定位置的基础地脚螺杆就得埋一百三十八处,包括“反右”时曾一再被“批”的他方工,也认为其设备基础图非精简其设计不可。
  “人心齐,泰山移。”这对当时党中央曾一度提出“卧薪尝胆,愤发图强”的中国建设者来说,更是如此,前后不到一个月时间,这双轴镗床的大设备基础捣制出来了,其设备也胜利安装完毕,并通过试生产加工良好……
  谈到这第二互助的组成,他老林主任在事先已揣摩到个中人员的特殊性,和社会的复杂性,主要人员有三,一是组长黄宝峰,二是将从洛阳和西安分别召回的胡海天和外号“郭屌”的郭仁贵,作为副组长的杨建雄工程师,他的本职工作是采暖通风上下水(通称公用),只是与电器线路有关,但他并不很熟悉这分厂的试验区的电器收尾,这是方主管工程师也知道,包括他杨工程师的所谓“历史问题”。
  饭只能一口口吃。先说说黄宝峰其人,个子也是跟马千里总代不相上下,虽不是厂业余篮球队的主力,每场球不无后补的机会,学历是西安交大本科毕业,来厂基建设计科不久,便任电器方面的组长,他的最大特点是执着追求、锲而不舍,他跟吴天朗同住一栋单身宿舍,从1956年开始,每天天蒙亮便不约而同早跑,或北到市轮渡码头对岸,或南到湘江河堤,风雨无阻,从不间断,但到此前半年左右,晨练路上彼此皆销声匿迹,而此前一两个月,彼此又在黎明前的厕所中碰上。
  “小吴,你还在跑吗?”他敲敲木隔断问。
  “没有跑啦!”吴天朗模仿他北方话回答,“跑不动啦,你还在跑吗?”
  “我也几个月没跑啦!”但马上补充说,他现在已买到八斤黑市米,他又将跑起来……
  他在工作方面,那就更不用说了。
  组员之一胡海天技术员,虽只有大专学历,但他理论实际两者都来得,两年前,一机部洛阳某厂因缺电器方面人才,曾通过部里将他借走去。该厂的建筑面积和生产规范,与这884厂不相上下,也是当时“老大哥”援建我国的156项重点工程之一,也有类似清风浦云扬机电厂军工分厂的试验区,因此他小胡还早一步参与了试验区的电器线路安装,直接掌握了某些知识和技术。
  组员之二“郭屌”,这就是所谓“十个电工十个屌”中的“屌”者,甚至还“屌”得叫你奈何他不得。他原是总厂机修车间的电工,新建和维修都来得,而且常常要露一手,年纪三十左右,个头不高不矮,肤色偏黑,大伙管叫他“黑皮”,因此其大名“仁贵”,却无形被“郭屌”和“黑皮”所取代。1959年下半年直流厂房试验区由分厂直接与苏联专家配合进行安装时,他便作为配合人选介入了这项目,由于那位专家并非象什秋西里和马夫那么有真才实学者,而是对电器半懂半不懂的“工贩子”出身,加上态度恶劣,动辄便“哇啦哇啦”训人,因此,他“黑皮”便给他取名为“ap”,译音是“杂配”,讽刺他是“老虫(虎)与猪配”的,又恶又蠢。对方以为用外文字母便是好的,组员如此叫他,他也点头应诺。
  工作中,“黑皮”发现这“杂配”非常保守,图纸不给他们看,只许按他的交待如此这般地做。特别是到了后期(即将撤走前),更是日益神秘。一天,他咬咬牙:老子不整得你求饶,我姓郭的不算角色。即此便选在下班前这“杂配”去解手,将其提包中关键的一份总装图掏了出来,转移在人不知鬼不觉的通风管洞里,他划算到时即使被查出图纸还是施工范围里面,你“杂配”说老子偷了,老子还可说你死人还不如,死人还得装副板。
  这真个是“哑巴吃黄连”,他一不敢声张,二不敢报案,直至奉命撤离,也只能自圆其说,自作自受……
  直流电器扫尾,亦争朝夕。
  就在第一互助组解决双轴镗床“升空摸底”不久,他们这第二互助组也随之“三路主力”会师,包括副组长他杨工也一道参加了内部研究会议,也可说是决策会议,因为安装收尾并不难,要人要物要钱都可随时增加,难的是缺乏图纸技术资料和安装经验。这天,老林主任和方主管,包括分厂全权代表唐伟皆不请自来,不信“死了王屠夫,有猪杀不死”。
  会议是在试验区现场召开的,基建人员同样习惯席地而坐。
  宝峰组长将意义和目的作了简短发言后,这爱开玩笑的“郭屌”,立即便跟他老杨工程师开了个不大不小的政治玩笑,“郭屌”说试验区电器线路总装配图纸“ap”并没有带走,而是当时被我们内部私人偷了藏了下来。
  “偷了。”大伙一听这还了得,私人偷军工图纸,顿面面相觑,心想:这到底是“内部”哪个呢?
  “我不晓得偷的是哪个人,我只发现藏在那个地方。”“黑皮”脸不变色心不跳,煞有介事地神情活现。
  “藏在哪里?”大伙心想有了原总装图不就好办多了,不约而同地惊喜万分。
  “就在杨工曾组织安装的通风管内。”他边说边指试验区东头亦未竣工投产的抽风机“咽喉”部位,“不信,杨工你自己去拿啰。”
  “真的呀?”
  “不是蒸的还是煮的。”
  结果,当他老杨伸手从中一抠出,图纸正是当时那“杂配”死保密的那玩意。
  “这,这,这……”他这时个又像曾去台湾的历史问题一样“黄泥巴掉在裤档里”。
  会上霎时一片哗然。
  “这是大好事嘛!”老林主任和方主管早己察觉这是他“郭屌”所为,行动上虽不光明磊落,但精神毕竟敢于与这“苏修”针锋相对,留下这以防不测的关键一招。
  下面接着发言的,从西安某电力电容器厂到来还早一步的胡海天同志。他年富力强,深谙中苏关系变化,他只简短地说了社会实践和科学实验给了他不少锻炼和提高,分厂试验区电器线路安装问题,其实“变修”的所谓“老大哥”并卡我们不死,当然现在有他仍原图纸资料作参考,无疑将少费时间,更有利于我们借鉴创新……
  会议在大伙不胜惊喜中结束,安装工作也随之群策群力地细心而大胆的开展,它也和整个厂房建筑工程扫尾一样,又从被动走向主动,并日渐卓见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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