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李代桃僵 第二十四章 水落石出

　　秋生他们在派出所被突审之后，连夜关押进了看守所。夜阑更深，看守所幽静的长廊里，厚重的铁门，坚固的铁窗，昏暗的灯光，这些特定的东西组合在一起，显得更加幽暗森然。
　　秋生在值班室净身后，被看守员推进一间监室里，随着铁门“咣当”一声，秋生心里不禁一颤，他像失去了知觉似的，木呆呆地站在那里。
　　随着铁门的山响，嫌犯不约而同地坐起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犀利的目光紧盯着秋生，秋生心惊胆战，但表面上坦然自若，微笑着向人犯们打着招呼：“大家好啊。”
　　嫌犯们没有回应，一个个表情严肃，好像诈尸的鬼，秋生更加惶恐，他木木然立在那儿不知所措。
　　“好个屁，老子都这样了咋敢说好，你砸窑啊（抢劫）？还是破坏下水道啊（强奸）？”一个小矬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秋生，“哪里翻的船啊？”
　　秋生陪着笑脸说：“大哥您说的啥？我听不明白。”
　　“你他妈的听不懂中国话啊？不明白是吧？现在就让你明白明白，兄弟们教教他。”小矬子向嫌犯们挥一下手。
　　嫌犯们一哄而上，把秋生按倒在地上，用被子捂住头，然后拳打脚踢，秋生咬着牙一声不吭。打了好长时间也没听见秋生求饶或者嚎叫一声，小矬子觉得不对劲儿，害怕出了人命，所以连忙摆手制止，一个嫌犯刚将被子拿掉，秋生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一个箭步冲到小矬子跟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秋生一把锁住他的喉咙，嫌犯们吓呆了，谁也没动。平时性格温顺的秋生，那一刻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说：“你再敢动就掐死你。”俗话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如此一来，小矬子体若筛糠，连声告饶：“大哥饶命，小弟认栽了。”
　　秋生松开手正义凛然地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是、是……”小矬子满脸堆笑，点头哈腰，“今天我给大哥让位。”
　　
　　第二天凌晨，秋生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惊醒，他见嫌犯们紧张地穿衣叠被，洗漱，然后整齐地坐在炕沿上。过了不长时间，走廊里响起了铿锵的脚步声，接着惊心动魄的铁门开了，一个手拎警棍的看守威严地站在门口：“报数。”
　　嫌犯们起立：“一、二、三、四……”
　　“报告政府，全体都在，没有异常。”小矬子按部就班地汇报情况。
　　看守仔细看了一会儿，又到别号例行公事去了。
　　秋生这时才明白，原来小矬子是个头儿，怪不得嫌犯们都听他号令呢。
　　这个监室里一共有六七名嫌犯，秋生坚信自己是无辜的，所以不能与他们相提并论。人有时候受到冤枉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秋生从小对犯人就有一种敌视的态度，这种心态的形成是接受思想教育的结果，但滑稽可笑的是，他做梦也不会梦到自己竟然会和敌忾的嫌犯们住在一起，而且也被人误认为是犯人，可悲可叹而又无可奈何。
　　吃早饭的时候，小矬子掌勺管分饭，一人一个小窝头一碗清汤寡水的玉米粥。小矬子将比秋生早进来一天的老年嫌犯的窝头扣留，只给他半碗米粥，老嫌犯敢怒不敢言，端着碗蹲在旮旯里唉声叹气。小矬子把扣留老年嫌犯窝头一掰两半，递给秋生一半，低三下四地说：“大哥，小弟就这么点本事，还望大哥谅解。”
　　秋生最看不惯恃强凌弱的人，他厌弃地看了小矬子一眼，然后把他手里的半个窝头抢过来：“一人一个小窝头，你凭啥多吃多占？”
　　小矬子委屈地说：“大哥，这是号里的规矩，进门先开号，后饿饭，消消新来的气焰。”
　　“我不是比他来得更晚吗？那为啥不饿我饭呢？”
　　“这……”小矬子支支吾吾，不知说啥好。
　　秋生将窝头还给老嫌犯，老嫌犯瞅了一眼小矬子，又感激地的看了一眼秋生，这才颤颤着手接过窝头。
　　
　　吃过早饭，监室的铁门伴随着一声怒吼打开了，嫌犯们鱼贯而出。监室外是一个大铁笼，嫌犯们可以在这里放放风，活动一下身体，仰望高墙外面灿烂的阳光，他们内心充满对自由的渴望，对犯下的罪行或多或少有些忏悔。秋生显得十分平静，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冤情很快得到昭雪，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人正不怕影子斜。
　　老年嫌犯一个人孤独地立在铁笼前，目光呆滞地看着一角蓝蓝的天空老泪纵横。秋生心中犯疑，看老嫌犯慈眉善目，不像十恶不赦之人，这么大年纪了咋会犯罪呢？他有意靠近老年嫌犯，和他闲聊起来。老年嫌犯告诉秋生，他承包了一个鱼塘，一到晚上附近村子里经常有人到他家鱼塘偷鱼，并且连他家的狗也给药死了，他一气之下在鱼塘周围架设了高压线，谁知当晚有个偷鱼的被电死了。老年嫌犯懊悔不迭地说：“要知道后果这么惨重，我说啥也不架那玩意儿，只想吓唬吓唬人，咳，后悔死了，后悔死了。”
　　秋生很同情老嫌犯，但同情总归同情，法律总归法律，犯了罪理应受到惩罚，这是天经地义的事。秋生简单地安慰了老年嫌犯几句，老嫌犯则说：“人命关天，无论判我多少年我都不冤，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我良心上过不去这个坎。”
　　大概一个小时光景，看守又把嫌人犯们赶回监室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糊火柴盒。这是看守所增收的一个途径，也是嫌犯们改造的一个机会，更是嫌犯们解决饥饿的踏板，有付出就有收获，有劳动就有报酬，完成一定的定额任务就会得到一个窝头的奖励，多劳多得；有奖必然有罚，对完不成任务的自然受到惩罚，一个窝头没了，真是奖罚分明。一个窝头，对于饱受饥饿之苦的人来说是多么重要啊，在特定的环境里，为了一个窝头就得拼命干活儿，否则你就得饿肚子。这大概是改造犯人行之有效的方法了。
　　秋生不必为此担心，因为他是新来的“犯人”，自然有一个学习阶段，在此期间，干多干少都不会影响他每日八两食物的限量。他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比起第一次的遭遇，这点磨难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但最让他痛心的是他一个守法的公民竟然关在看守所里，与不法之徒关在一起，他感到莫大的屈辱。
　　“咣当”，紧闭的铁门突然洞开，一个声音高叫着:“赵秋生，出来。”
　　
　　第二十四章：水落石出
　　
　　预审室里气氛凝重，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几个朱红大字给被审讯者指明了方向。
　　秋生面对俩公安，昂然自若，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他一直保持着这样一种心态。两个公安表情严肃，默默地注视着秋生，他们想用这种态势震慑秋生，突破秋生的心理防线，达到不攻自破之目的。然而，秋生坦坦荡荡，对公安的伎俩不屑一顾。两公安相对而视，其中一个说：“我问你问题，你必须老实交代，只有这样才是唯一出路，千万不要抱有侥幸心理，那样会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听明白了吗？”
　　“交代什么呀？我不是和你们说了吗？我们不是贼，是有人雇我们去的，我们是冤枉的，要知道那俩人是贼，给我们多少钱也不会去的呀。”秋生理直气壮地说。
　　“强词夺理。”一个公安冷笑着说，“证据呢？我们人赃俱获，你不可做无必要的狡辩，摒弃幻想，坦白从宽。”
　　秋生无奈地说：“我说的都是实话，信不信由你，我没办法，不能颠倒是非。”
　　“你再好好想想，顺便奉劝你一句，不要执迷不悟，我们也不是吃干饭的，我们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我没啥好想的，我也郑重地告诉你，我没犯罪，我是冤枉的。”
　　俩公安审讯了半天一无所获，只好把秋生送回监室。小矬子见秋生毫发无损惊讶地问：“你没受刑啊？”
　　“没呐。”
　　“大哥，我冒昧地问一句，你犯得啥案？”
　　秋生瞅着小矬子给他相了一面，小矬子不足一米五，胖乎乎的像个肉坨，满脸青春痘，好似一张癞蛤蟆皮，一双眼睛一只大一只小，塌鼻梁子，鲶鱼嘴，时不时的像反刍动物似的倒嚼儿。秋生哑然失笑，就这么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主儿竟然还是个号霸。自打秋生教训了他，他对秋生毕恭毕敬，但秋生最讨厌欺软怕硬的人，他越是献媚，秋生越觉得反胃，也就不给他好脸色，听小矬子问他，秋生懒得搭理他，反问道：“我说我是冤枉的你信吗？”
　　“信、信，我百分之一百二的相信。”小矬子忙不迭地说，“这里面被冤枉的太多了，但我不冤枉，判决都下来了，我没上诉，过几天到监狱里面服刑，好在刑期不长，三年两年的一晃就过去了，权当到里面旅游旅游。”
　　秋生讥讽说：“你的脸皮真厚啊，一针扎不出血。”
　　“干我们这行的，脸皮和屁股一样不值钱，你说是吧，大哥？”小矬子嬉皮笑脸地说。
　　“谁和你我们，你是你，我是我，不能混为一谈。”秋生严厉指正说，“我是清白的。”
　　“是、是、我说错了，你和我不一样，你是好人。”小矬子唯唯诺诺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