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娃娃鱼引人黄金洞,老莫重伤命悬一线
作品名称:仙缘(上部) 作者:冷梅含香 发布时间:2019-03-15 12:18:38 字数:11806
这里的山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十分艰险。下边的原始森林,属于亚热带植物,多雨林,磕磕绊绊行走艰难,还好迷路。但它里面暖和,食材好找。上边多针叶林,树干笔直间隙清楚,比较好走。但气候寒冷,食材少。他们有时环山行走,有时忽上忽下地行走。一直坚持向南向南。
这天中午,他们刚走出了一片大林子,来到一个比较矮小的山坡,半山下有一个洞,山洞下边有一道水沟,二人急忙跑了过去,喝水洗脸。沟里的水不多,刚没脚脖。水很干净清澈见底。水流一直朔源入洞。山梅正想脱了草鞋洗洗脚,忽听洞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是那样的真切和清脆。山梅大惊,难道这山洞里有人呀?!
老莫侧耳听了听说:“洞里有娃娃鱼,它在叫。”
“会学小孩哭的娃娃鱼?我听说过没见过,我去看看这稀罕物。”她脱了鞋下水,老莫也急忙放下背筐,脱了鞋追过去。
这个山洞不大,外宽里窄。阳光射进来漾起光波。山梅跷腿捻脚往里走,看见洞边上有两条大娃娃鱼,光滑的身子,阔大的嘴巴,很像微山湖里的大鲶鱼。它俩并肩漫游,大概听见声音有异,急忙停了叫声,往里一拐不见了踪影。他俩追过去,看见更小的一个洞口出现在眼前。“小心,洞里有暗流,还是回去吧,”他提醒她。山梅向小洞中一瞥,吓了一跳,急喊:“里面有条大黄蛇!”背后的他也“呀”的一声瞪直了眼。“这不是黄蛇,是个像黄蛇一样的金矿石。这金蛇是龙脉,这里一定是个大金矿。山梅稳住脚,定睛一看,那黄蛇动也不动嵌在石壁里,再看周围,哇!好大一个黄金洞,星星点点的金颗粒在洞壁上闪闪发光。再看一下泠泠的水中金光晃动。老莫伸手在水中捞起一小块金子,放手心掂了掂,用牙咬了咬,惊讶地说:“这块金,光泽很好,杂质很少,是上等的金矿。如果开采出来,价值不可佑量,可惜埋没在这里……”
“是金子总会发光,以后会被发现的。”现在他俩使尽了浑身的解数,也没有抠下来金蛇一点点,“石头挤的太紧了,咱光用手拿不下来的。”
“咱们别破了这龙脉的风水,等后人来采吧。”在它下面的水里,散落着一些小金粒,小的象芝麻,大的象豆。在山石的拐角处,山梅发现了一个扁平的小金块,如获至宝,高兴得大叫:“我拾了一块大金子,哥,你看看。”他接过金块仔细翻看,嘴里喃喃自语:“如果采矿人碰上这金砣,或者狗头金块,是大吉大利,就会放鞭炮,拜财神。采的金子多就发家致富了。她调侃地说:“你是不是采过金,后来发了家?”
“不是,不是。”想了想“也是,也是。”
“怎么不是,又也是。”
“因为我家拥有过矿山,金的成色比这差多了。”
“什么?你私人拥有金矿?”
他自知失言,改口说:“我是吹牛不纳税,逗你玩呢!哈哈!”他干笑了两声。
“你的过去是个谜。”
“无可奉告。”
他俩出了洞,顺水流走着,脚下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沙石踩在上面滑滑的软软的很舒服。在阳光的照射下,看见沙石中微小的金粒在闪光,他俩来到放筐的地方,洗脚穿鞋。山梅把捡到的金粒都装到腰包里,唯有那块大的装不进去,她托在掌心观看,顺嘴念道:“天赐颜回一碇金,外财不发命穷人。哥,这块大的给你吧!”
“妹,你何出此言,此金非偷非抢,是你捡来的,为什么不要。”
“哥,你说咱捡的这些金子能值多少钱,能不能在城里换套大房子?”
“咱拾得这些金块值不了多少钱,买不了一套房子。你想用它来换房子,我捡的也给你,难道你没有房子住?”
“我有几间瓦房,一套独院。可我儿快大学毕业了,要工作结婚买房,凭我家几亩薄田和我的点工资,刚够生活费和孩子们的学费,那有钱帮儿子买婚房。”
“走,走,小妹快回去,咱们多捡些金豆豆。”
“算了吧,咱也不能象太阳山上拾金子的老大,贪得无厌。再说了,拾多了咱也没处放,拿也拿不动,就这些吧,这一块给你。”
他语重心长地说:“这块金子我先给你保管着。山梅,只要我们走出大山,你孩子的学费,你儿子的婚房我全包了。”
山梅有些感动,嘴里却说:“我俩萍水相逢无功不受禄,我怎能吃攫来之食?”
“什么话?你忘了咱们是结拜兄妹,兄妹之情,生死与共。哥帮妹妹天经地义,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不必看重。”
“大哥重情重义,小妹三生有幸,天不早了,咱还是走吧。”
大山里的天气很难预料,说变就变。刚才还是艳阳天,转眼就浓云密布,寒风嗖嗖,天上竟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他俩一阵心慌,急急奔走。想找个避风雪的地方,直到走得筋疲力尽,热汗津津才在山南坡找到一块突兀的大石头,大石下面勉强能蹲开两人,他们又在附近劈了很多树枝,挡在大石下面,勉强做了一个窝,他俩钻进去,忍着饥饿和寒冷想睡一会,但是,怎么也睡不着。出过汗的内衣,渐渐变凉,渐渐变冷,象铁板一样贴在身上,十分难受,两人只好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哥,你说人间有炼狱吗?”“应该有吧。神说人在受苦受难时就是炼狱。”
“你一辈子信神信佛祖,你在炼狱中,它们为什么不来救你?”
“也许我的功德不够吧,也许炼得还不行吧?”“你就这么迷信神,这么信命吗?”
“这不叫迷信,这叫信仰。人无信仰,精神就变得空虚,生活就失去了方向,我信佛教就跟你信马克思主义一样。”
“明白了。”
“我们的信仰能通过一代一代人的奋斗实现,你信仰的神真能把你也变成神吗?”
“小妹,有些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神学很深奥,我也说不很清楚。”
里边的两人还在探讨着,外边的雪却越下越大,今夜他们睡着了,能做个什么好梦呢?是回家团聚啊还是飞向极乐世界啊?
初冬的第一场雪虽然下得不大,但给他们的活动造成很大困难。地下的树叶又湿又滑,树上的雪粒和化的雪水,不断地滴到头上和脖颈里,幸亏他俩都穿着蓑衣,才不至于打湿衣服。当前更困难的是,食物难找,树上没有果子和冬菇充饥,渴了就抓把雪吃。还有一个更大的难题,正向他们悄悄袭来。老莫的伤腿本来在山梅的治疗下基本好转,但他在金矿沟趟过水,又受到风雪侵袭,山梅给他换药包扎时,看见伤口被水浸了,受到感染,开始红肿发炎,老莫感到了疼痛,一拐一瘸地往前走。
又过了两天,老莫的伤腿严重红肿化脓,右小腿肿得像个打水罐子,尽管山梅搀扶着他也难以行走。他又心疼又着急,经常发火。她理解他的痛苦,低声下气地劝慰他。
“哥,你再忍耐一点,坚持一下,走出这片林子,咱找个地方住下,我去给你采药,行吗?”
“我都疼死了,你知不知道。你不是个医生吗?怎么连我这点腿伤也看不好了。”
“我只不过懂点中草药,又不是个真正的医生。”
“你懂的那些中草药,为什么治不了我的伤?”
山梅委屈地说:“哥呀,你想想这是什么季节?冬天到了,那些绿色植物大多干枯死亡,原来我给你用的药都是止血的什么大蓟小蓟、蒲公英啊,现在都没了,再说你的腿伤已经感染化脓,得用拨毒祛脓的药。这里又没有西药,只能找野三七、红花、血竭之类的好药才行,可是,一时找不到。”
“那你就看着我的腿废了!”
“什么话也!哥,你腿疼,我心疼。等走出这片林子,找个地方你先歇着,我再去采药,一定要治好你的腿。”
“我又疼又饿走不动了。”
“我背你。”
“谁让你背呀,去给我找个拐杖来。”山梅赶紧给他折了个树枝当拐棍,搀扶着他,费了好大劲才走出那片密林。
走出林子,山梅一看,前后左右都是山,山上都是树林,唯有西山的东坡上,有一大片竹林,虽到了冬天,仍旧青绿青绿。她想,竹林是个临时居住的好地方,又好搭棚又有冬笋吃。于是她劝着老莫一起去了竹林。
这片竹林,占了山的整个东坡,竹子又高又大,全是毛竹。山梅把老莫放在竹林旁边,走进林子,虽然竹叶浓密,还是洒进来许多阳光,碗口粗的竹子十几米高,直插云霄。还有许多枯烂的竹子,东倒西歪挡住了去路。她走到一个粗大的竹根前,用脚踢开厚厚的竹叶,发现了两个紫红色的笋尖。就用手扒了扒,用腰刀挖了挖,大笋露出来了,像个大棒捶,足有五六斤重。她使足劲也拔不出来,就用脚猛跺,竹笋倒下了,断茬处还溢着水珠。她扒去外皮,露出白嫩的内笋,她抱着笋尖,从旁边啃了一口,像梨一样甜脆,又压饿又解渴。急忙又扒了一个,走过来给哥吃。趁他吃笋的时候,她去选搭窝棚的地方。竹林的东南角,有片比较平的地方,那里的竹子特别粗大,有两棵竹子的根连在一起,比较稳当。她就以此为基准,在竹林里找了一些枯竹,开始搭窝棚。她选好两棵相距两米多的粗大竹子,用剥下来的竹青做绳,先捆上一根横竹,又从横竹的中间,梆了一根大樑,在樑两边各支起三根横檀,把砍下的竹叶盖在两边,门朝林外,后边堵死,两个蓑衣搭在樑上,一个简易的人字形窝棚搭成了。里面铺上厚厚的竹叶和干草。这时天已过午,她去搀扶他进棚。
“哥,给你的竹笋吃完了吗?喝口水不?”
“你还顾我的死活?”搭窝棚就那么重要?“
“我先搭窝棚是为你好。你这个样子,不能受冷风雪雨的侵袭,现在我扶你进棚。“
“我不去,哪里都不去。“他赌气地说。
她小声劝着:“我知道你疼,你难受,我背你到那边去,解开包扎放放脓血。”她伸手去扶他,他生气地拨开她:“你起来,我不用你,横竖都是个死!我心里明白,腿上的脓血放不出来,就要转成败血症,我完了。”他眼里含着泪说。
“哥,你让我看看伤口,先别说那些泄气的话。”她轻轻地给他解开布,山梅看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腿伤已经相当严重,整个小腿都肿涨化脓,就像熟透的柿子一样,脓血从伤口处往外直流。山梅两手环绕轻轻一按,伤口崩开,大量脓血伴着一股恶臭流了出来,熏得山梅差点呕吐。老莫疼得乱叫,“疼死我了,你快停手……我受不了啦,你杀了我吧!”他把腿抽回。
山梅见他乱叫,有点生气,把他的腿又拽回,一手按着另一手又去挤脓血,“你叫什么叫?就不能忍着点。这脓血挤不净,你的腿就废了。”
“你是刽子手,什么医生啊?你把我整死了!”山梅一使劲,把他腿里的脓血都挤出来了,伤口像小孩子嘴一样朝外裂着,已经发黑。他疼得大汗淋漓,晕了过去。山梅暗想,他这伤我真治不了,就是在医院里,也得动手术了。正如他说的,再厉害了就会转成败血症,人就真的完了。这可怎么办呀?她急得眼泪也流下来了。今天天晚了,明天什么不干,我也要去采药,无论如何要救救他。困难的是:那些排毒拔脓的草药,如三七、红花,她只在药店里见过成药,并不认识它的根棵,又何况现在是冬季呢?”她把自己的衬衣撕下来一大条,给他包扎好伤口,又把他背进窝棚,累得她依在窝棚上一句话也不想说,任热泪横流。
天黑了,他俩只能啃着竹笋,喝着雪水对付一下,就躺倒睡着了。老莫的伤腿挤出来那么多脓血,暂时得到了缓解。过了半夜就又开始跳脓,就象有万千虫子在啃他的骨头,咬他的肉,疼得他呻唤不止。开始他还顾忌山梅太疲劳,睡实了,不忍心喊。过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了,就推醒她“小妹,你醒醒,我的腿又疼厉害了,浑身都在发抖,真的撑不住了。”
山梅猛地醒来,听他一说,睡意全无,安慰他说:“哥,别怕别怕,咱们会想出办法来的。天一明,我就去采药,你先忍着点。”
“恐怕等不到你采来药,我的腿就烂掉了。”
“哥,你曾经对我说神是万能的。你一心向佛,佛祖和菩萨会眷顾你的,你就多念几遍经,也许它们会来救你的。”
“我已经念了千万遍了,它们也没显灵来救我,看来信佛真是个精神胜利法。”
“咱不管他啥法,能减少痛苦就是好法。这半夜三更的我有什么办法?”
“我要喝水。”她把窝棚口一个竹筒递给他,里边有刚化完的雪水。
“我饿了,你给我找点吃的。”
“对不起,我们别无吃食,只剩下半只笋尖。等天明了,我去给你找好吃的。”
“天明?我还能等到天明?”他着急地说。
“哥,你是个男子汉,身处逆境,一定要坚强,在困难面前,要往好处想,实在不行,你就想想在战火中的那些英雄们——”
“我不是英雄,我是狗熊,但是我不怕死,我怕疼,疼得受不了!”
“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不听不听,越听越疼!”
“那怎么办!”山梅愁肠百转。
“你抱抱我,抱抱我。”
她只好从后边环抱着他坐等天明。
天一亮,山梅趁他睡意朦胧,就走进了竹林,先挖了几支竹笋,又在竹叶底下扒出来十几个冬菇,又砍了一颗绿竹,用腰刀在竹节间截断,做了两长两短的四个竹筒。她不敢多停留,拿回窝棚去,在两根长竹筒上,钻了两个洞,用竹皮做绳,弄好提水。那俩个小竹筒就可以当碗了。竹林没水,雪也快化完了,她只能另找水源。她见他暂时睡着了,扒了一根竹笋,放到他面前。山梅连火也没来得及点,抓了根竹笋边吃边下山去了。
上午,连跑了两个大山坡,也没有找到拔毒袪脓的中草药。只挖了几块椿树根,擗了几枝侧柏,这些东西只能熬水喝,不能敷伤口,实在找不到特效中药材“野三七”。担心哥出事,急急忙忙往回返,也没看到哪儿有水源。等他到了窝棚跟前,放下东西去看老莫,他正坐在窝棚口,神情凝重脸色腊黄,生气地看着山梅。任凭她怎问他,他也不搭理,不说话。山梅顾不了了,就去想办法生火。她抓了一些干竹叶,找了一把干茅草,找出小放大镜对着太阳,费了好大劲才把火点着。又怕引起火灾,她便在竹林外,垒了个简易的火塘,用搭窝棚剩的竹子,点燃了火堆。截断了一节较粗的竹子,把它劈开,做成了两个竹节锅。山窝的石头下又找到一些残存的积雪,装了满满的两竹节锅,怕火大燃着了竹节锅,只好架在旁边烤。等雪化成了水,就把采来的草药放在里边熬。又用另一个竹节锅放进去竹笋和冬菇煮热了当饭吃。等里面的水快熬完了,山梅先把熬的药水倒进一个竹碗里,端到老莫面前,劝他喝下去。老莫说:“什么狗屁药,喝了管用吗?”
“管用不管用,喝下去就知道了。”老莫只好接过竹碗,一饮而尽。山梅又把烤热的竹笋冬菇汤倒进另一只竹碗里:“哥,我给你煮的竹笋冬菇汤。”
“吃竹笋吃的,又要拉肚子,我不吃它。”把脸往外扭。山梅轻声劝他:“以前吃的是生竹笋,现在是煮了的,里边还有冬菇,热汤热水的,你吃了吧。”他只好用两根棒棒当筷子,挑了一根冬笋尝了尝。
她问他:“怎么样?好吃吗?”
“冬菇嫩嫩的还不错,就是没盐味。”
“要是有盐,你的腿也不至于溃烂成疮。”
“你别提我的腿,一提我就上火。”
“好好好,我不提。你快吃完,我再给你煮一锅,咱这竹子锅又小又窄,装不多,火一大连锅也烧着了,咱得一锅一锅慢慢来。”
“我不吃了,你饿了一上午了,煮点自己吃吧。”
“好好,你先歇歇吧。”山梅这才有机会拾掇火堆,准备食材做饭给自己吃。
山梅胡乱地吃了一点东西,提起了布包,里面装着腰刀,拿着一个竹筒,准备去采药,老莫看见大喝一声:“干什么去?”
“我去给你采药。”
他生气地说:“采什么狗屁药!又涩又苦管什么用?!”
“全是给你治伤的药。”
“我看你就是个骗子!成天说采药治伤,越治越严重。”
“你这话也太伤人了吧,我一心一意给你治伤,我的好心却落了个骗子。”于是两人大吵起来。老莫的脾气大变,对她净说难听的话,山梅心里委屈,也大发脾气。
“我要喝人参汤,要吃烧鸡!”
“我没有义务伺候你,你别给我吼。”
“你混蛋!我命令你快给我搞去!”
“你不可理喻!我一不是你老婆,二不是你的下属,为什么要听你的命令!”
“你,你要气死我了!”
“活该!气死了,一了百了!”
老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火冒三丈,怒目圆睁,“我杀了你!”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去打山梅,因为腿的巨疼又倒了下去。他双手抱头大哭起来,哭得昏天黑地,长嚎不止。
山梅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人绝望了,才有这种表现,后悔自己不该给他吵架。她害怕义兄真的不行了,心里一阵悲凉,也大哭起来。两人抱头大哭,哭得星月昏暗,山川颤抖,直到哭得筋疲力尽,他晕了过去。山梅摸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发起了高烧,山梅的的心直往下沉,这个现象很不好,可能是伤毒攻心转成了败血病,他真的要死了,心里更加悲凄。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义哥死去,心如刀绞,又无可奈何。我和他可是磕过头拜过义的。不能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如果他真的死在这里,我活的还有什么味?就随他去吧。心意已定,她就擦干眼泪,停止哭泣。去寻找水源,用湿纱巾搭在他额头上降温。她扶他在窝棚里睡好,给他整了整衣服,就走出窝棚,提起竹筒去找水。沿着竹林边寻找,找了许多地方也没见着水,连雪也化完了。也许老天不负苦心人,在一块大石头中间有一个凹窝,里边尚有些积水,她就双手捧着把水装进竹筒,装了多半筒,赶紧往回跑。等跑回住地,太阳也落山了。她也没心情吃东西,用纱巾沾了竹筒的水,敷在他额头上降温。她就这样守着他,看着他,不时还念叨着:“哥呀,多少凶险咱都闯过来了,这一回你可得挺住啊!你不能把小妹扔在深山野旷里!佛祖啊,菩萨啊,快救救他吧!如果你们能救他,我情愿削发为尼,走进佛门,决不后悔!”这时竹林里传来两声猫头鹰叫,山梅打了个寒颤,不时摸他的额头,给他冷敷降温。
他昏昏沉沉,走进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那里摆好了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他一阵欣喜,坐那就吃。当头菜就是“霸王别姬”,那只霸王的头别在鸡翅下还朝他瞪眼呢。忽然看见旁边还有一碗他最想喝的人参茶,心想我正渴得难受,端起来把它喝了。又发现菜盘中间有一大盘烤乳猪,脆光流油,他大喊:“好香的烤乳猪啊!”桌子上没摆放刀叉,怎么吃呀?“人那!人都跑那去了?”骤然间,长廊里响起说笑之声,八个大丫环,簇拥着三位如花似玉的贵夫人走来。
“夫君,您回来了,想死我们了。”她们亲的亲,抱的抱,闹成一团。
“别闹了,我快饿死了,我要吃饭。”大夫人殷殷劝酒,二夫人急忙夹菜,三夫人唱起他编的歌曲《长相思》,他大吃大喝一顿。三个夫人又闹起来,拉着他要礼物。他说没有礼物,三个夫人动了手,第一夫人权威大,摘走了他的乌纱帽。二夫人爱财,抢走了他的金表和手机。三夫人什么东西都不要,只要人,拉起来就走。她俩不愿意了,拉拉扯扯打起来。晃得他两眼昏花,心烦意乱,一声断喝:“都给我滚!”激凌醒来,已过了半夜。
他象回光返照似地醒了过来:“小妹几点了?”
“过半夜了,大概三四点钟吧。”
他平静地说:“山妹,对不起,看来哥不能陪你走出大山了。请你看在结义的份上,我死后,好歹把我火化了,把我的骨灰送回家。今生没法报答你的恩情,来世当牛做马也要回报你。现在我把我的家世和公司负责人的姓名、电话号码告诉你。只要出了大山,往北京打个电话就行了。千万别把我抛尸山野,让狼啃野狗吃了……”
“不,咱结拜时曾约法三章,不问过去的身世和故事,大丈夫要讲信用,莫食其言!你说什么我也不听!佛祖会来救你的。”
他长叹一声:“正如你说的,世上真的没有神,也没有佛祖、菩萨,求它们只不过是一种虚无的寄托。妹,这是我的临终嘱托,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决不苟活!我陪你一块走。”兄妹俩抱在一起,哭得悲悲切切。
黎明前,老莫烧得厉害,又昏迷过去。山梅放好他,往窝棚口挪了挪,去看天。灰暗的天空落下一颗流星。她心里十分难受暗暗落泪。
忽然,她坐着的竹叶里,有个什么东西拱进来,她认为是条蛇拱进来取暖,用手一摸,竟抓出来一只大蛤蟆。趁着黎明的光线一看,它不是普通的一只蛤蟆,浑身长着大疙瘩,是一只癞蛤蟆,学名叫“蟾蜍”。她感到很灰气,正想扔掉它,突然想起一个故事来:在她上小学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叫爷爷看腿的人。那个人五十多岁,长了一个连疮腿,流血流脓,几年都没痊愈。爷爷看了看对他说:“这好办,你先回去,明天再来。那人一走,爷爷就到湖边上,逮个几只癞蛤蟆,装到鱼篓里背回家。第二天那人来了,让他坐在椅子上,爷爷叫人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他,扒开他的伤口,剪去了腐肉,放出了脓血,清洗了伤口。拿了一只癞蛤蟆,给它开膛剖肚,趁它活着,捂到了伤口上,然后紧紧地包扎好。如此做了几回,就愈合了。我能不能用此法?山梅思索了一会。与其让他等死,不如如法炮制,死马当成活马医,还有一线生机。山梅主意拿定,开始手术准备。首先,她把癞蛤蟆装进布兜里扎紧口,拴在窝棚上,就用窝棚里铺床的野草,搓草绳,必须搓粗点,才避免挣断,搓呀搓,搓了几米长的两根,直到把窝棚里的野草用光。这时,天已大亮,她把昨晚培好的火炭燃着,上面加了许多干柴,让它着旺。取出腰刀,又在老莫皮包里,找出那个小剪刀。最后,只缺绷带了,她见他包里有块手帕,上面还绣着一朵木棉花。用它包扎,太可惜了,也小了一点。山梅只好脱下自己里面的衬衣,撕成布条,当绷带。一切准备就续,她就选择哪儿可以做手术台。窝棚门口比较平整,离火堆又近,拿东西也方便。她抱了许多竹叶,把老莫抱出来,让他坐在那两棵连根竹上。怕他醒来挣扎,就把他绑在那两根竹子上,底根一道,腰里一道,还怕不保险,又用纱巾在他的腰上边又绑了一道,连双手也捆在后边。又把左腿绑在石头上,只留下准备手术的右腿。不知他是烧糊涂了,还是真没力气了,山梅这么收拾他,也没醒过来,他已经奄奄一息,昏昏黄泉路……
山梅把腰刀和小剪刀都在火焰上烤了烤,把撕好的布条也烤了烤进行消毒。她把准备好的癞蛤蟆提了过来,放在身边备用。她看着他苍白的脸,轻轻对他说:“哥,我这一刀下去,也许你就魂归西天,也许你能活过来。如果你死了,妹就用这把刀结束自己的生命,陪你一块上路。”山梅心里明白,手术必须快速,因为没有麻药,他会很疼。由于高度紧张,握刀的手有些颤抖。她定了定神,解下了伤口上的包扎带,看见一堆变黑的腐肉,堵在伤口上,发出恶臭。她屏住呼吸,举起刀来,剥落伤口上的烂肉,放出脓血,用小剪刀把里边的腐肉剪掉,用准备好的布条将伤口擦洗干净,又用腰刀把露出来的白骨刮了几下,就在这时,老莫喊了两句“疼!我疼!”他命悬一线,无力挣扎,又晕了过去。山梅清理好伤口,拿过来癞蛤蟆照肚子上划了一刀,它咕呱一声,吓了山梅一跳。山梅惋惜地说:“癞蟆,癞蟆你别怪,你是阳间一药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若能治好哥的腿,我烧香磕头把你拜。”她把癞蛤蟆肚子扯开,整个敷在伤口上,用布条包扎好,那癞蛤蟆还在里边动呢。她大汗淋漓,用衣袖擦了擦额头,虚脱一般晕了过去。过了一会,山梅才醒过来,渴得她嗓子冒烟,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她来不及管自己,先把地铺整好,又把老莫拖进窝棚里,让他睡好。这才收拾起东西,往火上加了柴,拿着包,提着筒子,走出竹林去找吃的喝的。
山梅走进大竹林,实在饿得走不动了,就扒了两颗竹笋啃起来。竹笋下端有渗出来的水滴,她用舌头舔了舔湿了湿嘴唇。吃着又甜又脆的竹笋。竹林里还有些遗留过冬的野菜,叶子长得又大又胖。她想先到竹林后边找水源,回来再掐野菜。她顺着竹林的边沿,走向后山。后山上多是针叶树,几乎没有果树,只摘了一些酸枣、枸杞之类的东西,没见哪里有水。山梅感到奇怪,很多山上都有泉水,或者山涧沟里有水,为什么这里没水呢?会不会哪里有水没找到呀?她心里记挂着老莫,就往回返,经过竹林,又掐了一些野菜采了些冬菇,又掰了两颗竹笋,就回到窝棚前,把东西放下,进窝棚去看老莫。他睡得很安然,高烧也退了,腿上的伤口包扎地也很结实。山梅用她的手指在鼻下试了试,他的呼吸很匀称。山梅心里一喜“哥,看来你已经脱离了危险。”她心里盘算:光用癞蛤蟆治他的伤口恐怕不行吧?还得找点口服药才行。可是自己知道的太少了,虽然读过“本草纲目”,上边的中草药记住的不多。有的药名记住了,但没见过实体,象他这么厉害的腿伤,必须得有活血化瘀的主药,象“三七、红花”之类的药。再说了,他瘦得象根芦材棒,原来体重一百四十多斤,现在最多还有八九十斤,急需补充营养,找到一些补药。还有一个大问题,这里没水,得赶快换地方住,再过几天没水,渴也渴死了,必须找到水。她这么想着,计划着。睏气袭来,眼也睁不开,就歇一会吧。谁知她这一睡,睡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
她慢慢醒了过来,他还在酣睡。摸摸他的额头,烧完全褪了。推了推他的身子,他睁开朦胧的双眼懵懂地问:“我在哪里?还活着吗?”
她开玩笑地说:“你在阴曹地府,我是闫王爷。”
他愣神细看:“你不是山梅吗?”
“哥,你还难受吗?腿还疼吗?”
“这么说,我没死啊?腿不大疼了。心也安稳了许多,就是又渴又饿。”
“我去给你拿吃的。”出了棚,外边的太阳斜照,暖洋洋的。可是她拿回的野菜都蔫了,火也熄灭了,她用棍去拨炭灰,都冰凉了。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呀,我这一觉到底睡了多长时间?”来不及细想,拿了一根大竹笋,扒掉了鳞皮,抱给他去吃。
“怎么又吃竹笋,我想喝点热汤。”
“对不起,我没找到水,没法给你热汤喝。这竹笋又甜又嫩比梨还好吃。你先凑合一下,过会我再去找水。”
“没水可不行,要不咱就换个地方住。”
“我也是这么想。一则你刚手术不能动。二来把你放在这儿我不敢走远。你别担心,我给你换好药,再去找水。”
“你给我做了手术?!能行吗?”
“手术非常成功!我到竹林,去去就来。”
竹林里,落叶多,潮湿温暖,很适合癞蛤蟆繁衍生息,山梅没费多大劲,就抓了两只放包里。又在一块岩石下,撞见一对小刺猬。山梅很高兴,心想,抓住它,给哥补补营养。
山梅回到住处,对他说:“哥,现在我给你换药,你得配合一下。”
“怎么配合,你说。”
山梅故弄玄虚地说:“我这药,不能叫外人看,别人看见就失灵了,我必须把你的眼蒙起来。”她不由分说就用纱巾把他两眼蒙上“不许看!”
她把他拉到窝棚口坐下,迅速地解开伤口上的“绷带”,伤口没有变黑化脓,就又剥开一个癞蛤蟆敷在了伤口处,用布条包扎好。老莫大喊:“哎哟哟!疼死了,你给我上的什么药?怎么还动弹。”他伸手想去摸摸。“不许动!过一会就好了。”山梅说完,就把换下来的布条、癞蛤蟆,把它们扔得远远的。回来时对他说:“我给你解开蒙布,你只许看,不许摸。”她背起了包提着两个竹筒,对他说:“你好好的歇着,我到东边山上找水源去。”
“找着找不着的,你快回来。”他目送着她越走越远。
山梅在东山上找了很多地方,也没找到泉水。从东山到南山都连在一起,连个山涧沟也没有。周围的山都搜索过了,只有南山没有翻越。南山和西山也是连体的,两山之间虽然不太高,也很难攀登,草多树大,青藤盘绕,很不好走。山梅回来的时候,走到南山后边往上看,两山之间有斜长的峡谷,很像泰山的南天门。上边是不是也有个“十八盘”?尚不能知道。山梅心里想:爬这座山有多难,得多长时间,山那边还有什么?都是个未知数,如果天不下雨,又找不到水,就是个大困难。光靠吃竹笋是不行的,体质越来越弱,就会困死在这里的。明天,我必须翻越南山,但愿那边能找到水源。老莫见她疲惫而回,没有水没有果子,只有一把野菜,他理解她,什么也没说。山梅咳了一声白跑了一趟“大哥,你说咋办呀?”老莫拍拍她的手背:“小妹,别泄气,山里咋能没水源?今天找不着,明天一定能找着了,天无绝人之路吗?好在咱们还有竹笋吃吗?我知道你累了,渴了,火也熄了,扒个竹笋吃了就睡吧!一睡解千愁,睡醒了啥事都好办了。”
“哥,我捉的那对小刺猬呢?”
“你不是把它们放在一个大竹筒里了!”
“本来想烤熟给你补补身子。”
“算了,算了,以后再说吧。好好地歇着,什么也别想。”
“好吧,那就睡吧。”
睡梦中,山梅觉得回到了家。没进门就听见了哭声,她纳闷:家里出了什么事?门大开着,她走了进去,见墙上贴着一个大大的“奠”字。前边是贡桌和贡品,桌下还放着一个烧纸的土盆。儿女哭天嚎地跪在两边地上,老公也坐在一旁垂泪。连她进去谁也没有警觉。最奇怪的是,她大声告诉他们:“你们别哭了,我回来了。”他们似乎没看见也没听见,谁也不理她。这时听见大女儿哭着说:“我的妈也,你太冤了,出去旅游了一回,咋就遇到了老虎。”小女儿也在喊着:“我的娘呀,你死了我们怎么办呀?”
山梅心里明白了,她们都认为我死在外边了。难道我真的死了?灵魂回来了!唉!
正在这时,山梅的弟弟山岩走来了:“姐呀,你好命苦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兄弟实在难受啊!”霎时哭声震天。见兄弟捶胸顿脚,痛不欲生,山梅也跟着大哭起来,仿佛是别人死了。哭了一阵,老公说:“都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哭死她也回不来了。你舅舅来了,咱们商量商量怎么出殡吧。”
山岩问外甥:“你不是去了西南旅游局吗?他们对你妈的事,做了怎样的处理?官方有什么说法?”外甥从外衣口袋掏出一张西南旅游报给舅舅,“你看,报上登了。”在外甥的指点下,山岩看到一则简短的报导:近期报导,西南旅游局就大虎山野生动物园,动物伤人事件处理意见。一死一伤母女俩赔偿一百二十万元人民币,失踪三人各赔偿七十万元人民币,现在已全部处理完毕。因地震造成的山体塌陷,怪湖大水漫灌。大虎山已不适应野生动物生存,近期动物全部搬迁,现已做了妥善安排。
丁山岩双手捧着报纸泣声道:“姐呀,你的命就值这七十万元呀?你活着没钱,死了给子女留下这点财产——。?”
小女儿拉着舅舅的胳膊说:“舅舅,你劝劝爸爸吧,他一人要了四十万元,我们兄妹三人,每人才十万元。”
“什么?我姐尸骨未寒,殡还没出,姐夫,你就忙着分钱,太不像话了吧!”
“这是我的家事,你个外人不要多言。”
“你这叫什么话!没有我姐了,我还是孩子的舅舅,怎么算外人了?你一个老头,外甥刚大学毕业,要买房要成家,十万元钱顶个屁用!两个外甥女还正在上学,将来还得考大学,一人十万元够吗?”
“我老了,地也难种了。房子漏雨还得修修,儿女都不在家,我还得,还得再成个家吧。”
“我姐刚走,你就想成家要老婆。”
孩子们一听,悲从心来,大声哭嚎起来。舅舅恼羞成怒,大吼:“我揍你!”这下乱了套,殡还没出就闹起来了。山梅心里难过:这家散了,已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你们别闹了!”她大喊一声惊醒过来。
“你喊叫什么,半夜三更怪吓人的?”他推推她。她仍旧哭泣,一直到天亮,她的情绪才平静下来。他问她怎么了,她什么也不说。就起身到竹林去了。
过了一会,她回来对老莫说:“哥,今天我得走远,早走会儿。我给你准备了两只竹笋,一小捆鲜野菜,渴了饿了就凑合着吃点。”
“你出去要注意安全,上山下山要小心着点。”山梅准备好了包包、竹筒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