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各位面试老师好，我是李思睿，今年26岁，毕业于望京大学会计审计系，面试的是审计助理的职位，我曾经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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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你被录取了，试用期三个月，试用期间只有实习工资，没有补助奖金，没有五险一金，工作时间早九点到晚六点，中午休息一个小时。如果有临时工作，工作时间不确定。你的直接主管是Tarry于子墨，明天正式上班，还有什么问题就问他。OK？”
　　HR用快速的赶火车的速度巴拉巴拉地说完上述的话，大踏步离开，只留下思睿和面前这个男人相觑而立。
　　“哦，主管好，请多关照。”思睿定定神主动伸出手去。
　　这人在干什么，两只修长的手相互抚摸，好似在欣赏。是的，手很好看，像极了朗朗那双买了保险的高贵之手，上帝之手。思睿抬眼看向这个叫做什么瑞的男子，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漆黑的双眸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手，再看了看思睿，仿佛思睿伸出来的手部存在一样，迈开长腿径直向门外走去，天空飘来五个字“明天准时哦”。
　　啥意思，下马威吗？思睿愣愣地看着还在晃动的玻璃门，回味着那封空气送来的短信，直到回到他的猪窝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正如那个笔试保过和面试保过困扰着他纯洁的小心灵一样。
　　
　　“参加了笔试班就过了笔试，面试班当然要参加啊，而且还要参加保过班啊。这是我的建议啊，思睿同学自己考虑。”小姑娘巧笑盈盈。
　　“那，多少钱啊？”
　　“思睿同学是决定参加面试保过班对吗？我看看。哎呀，这个班型没有名额了呢。你知道吗？我们的面试辅导老师是专门从省委组织部请来的，有丰富的指导经验，说不定到时候你的面试官就是他呢。”小姑娘的白皙小手捂了一下红莹莹的小嘴，“我们家是多年的公务员考试培训机构，有独到的见解和人脉，别人家想请他还请不来呢，独此一家别无分店。爆满呢！”
　　什么组织部？思睿懵懵地看着，不知所措地嗫嚅着：“那……”
　　“我帮你问问领导，给你争取一个名额好吧？”小姑娘善解人意地转身走向里间。
　　半响走出来，面带喜色：“恭喜你啊思睿同学，昨天有个预报了面试班的同学，因为已经通过了面试所以用不上这个班了，刚空出一个名额，只有这一个名额。要不是问了领导，我还不知道呢。你太幸运了，这可是名师啊。”“一共六千八百八十八，三节课。您怎么付款？”
　　就这样，思睿透支了他最后一张银行卡。
　　下个月房租怎么办？吃饭怎么办？思睿疯狂地翻着箱倒着柜，掏空了所有的衣服口袋，砸了他珍藏多年的小猪，手里叮当乱响地凑了二百四十九元九毛九。
　　就这样，思睿才来润纳会计师事务所应聘。要活下去的，没有办法。可是第一天应聘成功的喜悦就被这个奇葩顶头上司搞晕了，冲淡了。既然是奇葩上司，思睿没有想到的事还多着呢。
　　
　　“思睿，下班了，走，去喝一杯。”同事热情地邀请着。
　　“今天不行，我明天请了假，要去参加公务员考试。改天我请……”
　　“李思睿来一下。”公司内线响了一下就被挂断了。
　　“主管，您找我有事？”思睿推开门，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觉得我很闲是吗？”那个什么瑞挑着眉毛，“这个报表明天早上要。”
　　“可是我……”
　　“明早我有个会，你放在我办公桌上，OK？你可以出去了！”不容置疑。
　　“拿上资料！”声色俱厉。
　　“能不能行啊？”空气又送来了短信，伴随着思睿推门出去的动作。
　　
　　啊，要疯了！明天就考试了，现在还在和数字斗争！几点？两点！哦，NO！熬不住了，就趴一会，就一会。
　　啊！闹钟怎么没响？破闹钟该换了！思睿骂着冲进厕所，完全不想想有没有钱换这个罢工的闹钟。
　　“重做！”厚厚的报表差点砸在脸上。
　　“我做了一晚上，没什么问题啊。而且主管，我今天请了假的，上周就和您说过了。”
　　“没问题我会说有问题？你是觉得我很闲吗？公司有临时工作，而且你没有完成好，请假取消。Out！”
　　“Out！”拖着长尾音的伦敦腔真标准。
　　真想把手上这堆东西摔在什么瑞脸上！思睿气得手直发抖。
　　马上三个月了，再有两天试用期就满了，正式工资每个月五六千呢。这个时候不能走，不能生气，思睿，你可以的，想想那些大妈。
　　思睿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一边抬眼看手表，那块带了多少年的电子表，不禁苦笑，估计小学生都不愿意带了吧。还有十分钟九点半了，打飞的也赶不上考试了，算了吧。
　　
　　“你是新来公司的思睿吧？报表我看到了，很不错，不愧是cpa，业务过硬。”
　　没想到上个厕所也能遇到总经理。还夸自己。思睿开心地看着面前这位老者，听说六十多了，哪有！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声如洪钟，气宇轩昂，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思睿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谢谢总经理！我会继续努力！”
　　“好，年轻人有才华还谦虚，不错！”总经理晃着手里的报表夸赞。
　　思睿不停地鞠躬，眼角瞄着那份报表，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Shit！这个瑞孙子装孙子，拿老子当孙子！经理手上的表就是自己考试前一夜赶出的那稿！根本不需要改！就因为改表，还耽误了一年一度的公务员考试！六千八百八十八元的面试课程也作废了，据说那家机构卷了学员的钱跑路了！
　　老子不干了！思睿狠狠地想。
　　
　　思睿从公司辞职的消息在远在家乡的老爸老妈耳朵里是天大的好事。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毕了业在大城市瞎混啥。饭吃不起，家门口的豆腐脑才两块钱一大碗！房子得靠租，一个月工资就租个鸽子窝，老家几万块买个不错的两室。工作不稳定，今天刚印的名片明天就作废了。老话说，父母在，不远离还是啥？意思就是不应该抛下老父亲老母亲自己泡面喝凉水。反正也辞职了，赶紧回来，这个小小的县城谁不认识谁，父一辈子一辈的，安排个工作还是简单的。而且自己家儿子好歹是混过京城的正规大学生，恐怕翻整个城也找不出一个来，那叫啥蝎子粑粑独一份，那不得当神仙供着？！政府进不去，做个银行职员还是可以的，国家企业，旱涝保收。稳稳当当，找个媳妇，生个胖孙子。思睿的父母越想越美，恩威并施地将痛苦中无法自拔搞不清状况的思睿骗回了家，骗进了银行的大门，成了小城唯一一个回来支持家乡发展的大学生。电视台还专门搞了一期专访呢。
　　生活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倒也没什么不好的。思睿一边倒着酒一边想，对面坐着几个打小就认识的光腚娃娃损友。思睿的变化还是蛮大的，几年不见，胖了，啤酒肚也有了，发际线有偏后的趋势。说话也没那么谦恭有礼了，行为更粗俗了。不信你看。
　　“哎，我说王胖子，你行不行，说是哥几个喝酒，怎么把媳妇带来了？怕老婆？！老婆这个东西，两天不打上房揭瓦，不能惯知道不？哎，我说，是不是你那玩意不行啊，让人家抓住小辫子了？！”思睿一边剔着牙一边斜着眼睛。
　　满屋哄堂大笑。那个被称作王胖子的涨红着脸声嘶力竭地喊：“放屁！我不行！找个妞试试！哎哎哎，媳妇轻点，耳朵，耳朵，留点面子！”小胖子一边挣扎一边说，求生欲满满，“那不是怕媳妇，那是爱，这是情调调，你们这些单身狗不懂这里面的幸福啊，是不是媳妇？”
　　
　　说到单身狗，换在老妈嘴里就是没正事的，介绍了好几个姑娘都没成。怎么成？思睿恨恨地想。一个个别说长相普通，就说文凭，都是初中毕业，别说有个高中毕业的，你和她聊导数她以为是天上飞的导弹，你给她读普希金的诗她问你啥意思，你用英语骂她还以为说情话呢，怎么聊？怎么成？这又不是旧社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讲究门当户对也要有个共同语言不是。
　　思睿是一个也看不上的，可是架不住老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折腾啊。而且小城市不比北京，三十岁不结婚是要被说道的，也是会影响仕途的。这不，挑了一个人大主席的女儿凑合一下算了。借了老丈人的光，转年就提到分理处主任了。不管咋说也是管一大滩事的领导，不可能老婆孩子热炕头，是要交际的，是要有更高追求的，所以思睿三天两头的不着家，结婚三四年了连个孩子都没时间要。老婆也管不了他，胳膊没有思睿粗，吵架也讲不过思睿的歪道理。老丈人退休之后，老婆在家里更没有发言权了。
　　啥交际，就是一群狐朋狗友喝大酒，耍大钱，抽大烟，侃大山。这种日子思睿过的挺美，公务员的梦，北京的梦，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看不见个影影。沉浸其中的他没想到，好日子快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