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二天，当程磊还在为昨晚的事情思前想后、无法确定叶子的感觉的时候，叶子的情绪已经低落到了极点，懊恼和气愤占据了她，虽说那晚她和程磊都将压抑许久的情绪完全释放，可叶子对程磊的不辞而别感到由衷的反感和憎恶，这是一种不负责任、逃避现实的举动，也是叶子很反感的。
　　假如程磊很爷们地抱她到天亮，故事或许会写成另外一种版本。
　　那天早上，她很期望程磊会很体贴地抱她到天亮，可程磊悄悄地离开，让她的心凉透了，当程磊悄悄吻她的额头的时候，叶子意识到程磊对她的情感，也和满大街的世俗男人没有两样，也具有所有现代男人的心理死穴，既不想打破自己现在相对稳定的婚姻家庭现状，还想在外面偷鸡摸狗，只不过会用华丽的文采和调侃幽默的外表粉饰自己而已。
　　望着满是皱褶和充满男人味道的床单，叶子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她狠狠地将床单完成一团，扔到地上，和垃圾一起扫到垃圾袋里，简单地收拾了房间，企图把昨晚这个男人的一切都赶出自己的房间。
　　何东刚过完春节就去了单位，要赶着给有些客户拜年，叶子的假期还未满，可叶子完全没有心情呆在家里，她一大早就回了娘家，只有在母亲那里她才感到心里踏实和安全，只有听着母亲不停的唠叨和儿子稚气的笑声她才感到心里踏实、温暖和安全。
　　恰好那天，叶子的哥哥和嫂子也回到家里，弟弟和他那个未过门的对象也来了。父母住的80年代修的筒子楼，本来就不大，一下子挤得满满的，叶子忙着帮母亲在厨房里忙活了一大桌菜，一家人好不热闹地吃了午饭，那天天气也特别好，弟弟提议大家上山，一家人浩浩荡荡去了市区唯一的台宜山。
　　无巧不成书，当一家人游到半山上指点江山时，叶子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台宜山的山底下转悠，一副失魂落魄、满腹心思的样子，好像还一根一根地抽着烟，叶子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自己遇到一个性情中人了，一个白痴，一个傻子。
　　自己真有这么大的魔力让一个男人这样，还是这个男人脑子进水了，以现代男女对婚外情的态度，上床就是一对男女关系的结束，这样对双方都好，也是对对方的一种负责，明知道没有结果，还要为这种情感付出真情，即伤害自己，又伤害别人，弄不好还是两个家庭的悲剧，而孩子成为这种不应该有的孽缘的牺牲品，值得吗？即便是有真正的感情，也应该为对方着想，抽身而退，才是正确理智的选择。
　　叶子的内心有些恻隐这个可怜的男人，看来这个男人也在为这段本不该发生的爱情而纠结不清。她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想给这个男人一个电话，也算对这个男人一个交待，一个了结，自己已经遍体鳞伤了，还要去伤害另一个人吗？绝对不能，即便是他很爱自己。可她发现手机里有一条未读短信，是程磊早上8点多发给她的：“你还好吧，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祝安好。”
　　叶子把这条信息删除后，已经没有心思给这个男人电话了，显然，这个能说会道的男人，是不需要自己去开导，况且对于一个成人来说，自己应该对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可事情也就巧到了极点，叶子还没把手机放到口袋时，手机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叶子一看，是程磊的，就关了，等了一会，手机又顽固地响了起来，为了不让周围的家人怀疑，叶子只好拿起电话，给程磊说，现在忙着呢，就压了手机。叶子分明感到电话的那头程磊焦灼不安的心。难道真的会和这个男人心有灵犀吗？不会赶巧都会来到这个山上，叶子有些奇怪。
　　人啊人，当心魔开始占据自己的心身时，理智又是何等的脆弱和无力，尤其在真心爱上一个人时。
　　到了晚上，叶子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登录QQ,怕程磊在电脑上胡言乱语，可业已形成的习惯，让叶子终究没能战胜自己的意志，在快11点时才打开QQ。立马QQ里就闪烁起程磊的头像，看来程磊已经在电脑上等她许久了，除了几个你在吗，有一段程磊的告白，着实让叶子有些感动，叶子的眼睛有些湿润。
　　“叶子，你能原谅我吗？本不该给你说这些肺腑之言，但我实在不能克制自己。我是一个男人，也许男人的痛苦是女人所无法理解的。这些年来，虽然我很风光的在别人面前招摇，可我内心的痛苦有谁能知道，有人说，越是清醒的人，活的就越痛苦。我不知道我是否是清醒的人，但现在的生活确实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是矫情，而是感觉生活很绝望，有时真有一死了之的念头，虽然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责任使我放不下自己现在拥有的家庭和女儿，可我确实活的很累很累。尽管我没有勇气和能力去改变现状，但我发现我只从遇见你，我感觉我在黑暗中遇到了一丝光明，我感觉到我得到了一种少有的温暖，这次尽管我们没能把握住，肆意的宣泄了我们彼此压抑的情感，你知道我今天一天是怎样度过的吗，简直就是度日如年。叶子，不要怪罪我，说实话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们大家都活的很不容易，遇到这种发自内心的爱恋也很不容易，既然遇到了，爱了，就彼此珍惜好吗？谁在为爱而死而生，谁又在为情而生而死，多少个日夜，为缠绵而长眠不觉，心中恋恋依昔，夜夜梦里相依!无奈世事多弄人，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多了空虚，多了寂寞，曾经的消魂，无时不在捉弄着花痴。是不是爱得深了，爱就会变成一种伤害?多情总被无情恼，有情终被无情误!寂寞的长夜，有情与无情都被展露得淋漓尽致。未曾想过，是不是在那种完美的消魂中，被彼此的伤感伤感着，被彼此的沉默沉默着。
　　“不去想那些承诺，不去盼那些未来。怕只怕，一腔热血，换来的是更多的无奈;一腔期待，等来的是更深的孤独;一往情深，守望的是更重的凄迷与颓废。
　　“做我最好的异性朋友吧，在我们最烦恼，最痛苦的时候，能够轻轻地彼此诉说，能够宽慰的话语，感觉会很亲切，很自然，很坦荡，很真实；答应我，我们做最好的朋友好吗？彼此安慰，彼此鼓励，彼此关心，彼此搀扶，就像从前那样……不管你愿不愿意，当我想你的时候，当我想和你说话的时候，我会用这个QQ给你发离线消息的。”
　　这就是爱吗，真就这样铺天盖地吗？这就是自己所要的爱情吗？到底是什么缘故，程磊说不清楚，明知道不可以，却身不由己，满脑子是叶子的影子，而且魂不守舍。上班时想，在家里也想，就连天天雷打不动的看新闻联播的习惯也改了，每天吃过晚饭，有事没事都要出去溜达，而且会很不自觉地坐5毛钱的车，去叶子家住的小区，朝着那个窗口，怅然地望一会，然后折回。程磊很希望能碰到叶子，但常常无功而返，可程磊却乐此不疲。他甚至知道叶子阳台上搭晒衣服的规律和颜色，这种近乎病态的痴迷，让程磊欲罢不能。
　　虽然程磊知道这种游戏玩不得，稍有不慎就会葬送两个家庭的和睦与幸福，但食髓知味，久违的心动被重新唤醒后，罢手是很难的。自己说不明白为什么和叶子赤裸相对的时候，竟没有任何尴尬，有时是疯狂情欲的宣泄，如同久别的恋人：有时温柔而细腻地缠绵，就像一对多年的夫妻。那一晚，竟然让程磊找回了自信，体验到好多年都没有过的快感，当然每个到中年的男人，何曾不想有这样的激动，有这样的淋漓，有这样的疯狂。
　　程磊一方面小心翼翼地对待自己的发妻，一反常态地抢着干些家务，以求在心理上和良心上找到一个着陆点，毕竟自己的出轨已经在肉体上背叛了自己的妻子。他在行为上试图给妻子一些补偿，以前从不愿意干的洗衣洗锅等事，也开始学着干，另一方面不得不对自己目前的生活和婚姻，进行一次又一次严肃的审视、回顾和反思。
　　有人做过这样的实验，把跳蚤放到一个透明容器里，上面盖上盖子，生性刚烈的跳蚤，开始很疯狂地往上蹦，但每次都会撞到容器上面的盖子，撞个头昏眼花，半天缓不过劲，一次、两次经过很多次的尝试，跳蚤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的徒劳，不会冒然超越盖子的高度了，当你把盖子去掉后，里面的跳蚤也不会超越盖子的高度，从容器里蹦出来。
　　人到中年，就像容器里的跳蚤，生活工作环境就是哪个容器，婚姻也是那个容器，经过无数次尝试后，那些激情，那些棱角，那些不切合实际的梦想，都消失殆尽，只是顺着生活的惯性向前走着，很乏味，很寂寞，柴米油盐，人情世故就像一把看不见的刀子，一点一点分割着你的肢体，尤其在金钱至上的年代。
　　程磊感觉自己就是那个容器里的跳蚤，经过无数次拼搏、挣扎和努力，实在有些疲倦，他有时感觉自己好无助，好没力量，别说在事业上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就连自己苦心经营了好多年的家庭生活，也让他感到失望，那些花前月下，那些卿卿我我，那些相敬如宾恩爱有加，也在烟熏火燎下，变得鸡毛蒜皮庸俗不堪。这些确实让程磊自己都感觉到绝望，不知妻子是否也有这样的感慨。
　　程磊的妻子，是从国营医药公司改制后返聘上班前台营业员，是很传统守家恋家的那种女人，除了上班，基本就宅在家里，看电视，连续剧一集接一集，总为电视剧里的人物感叹唏嘘，欢笑抹泪，她也很希望程磊陪着自己，可程磊却恰恰是个自由散漫的人，根本受不得一点约束，可程磊的妻子却喜欢大权独揽，家里的零零碎碎，经济开销，迎来送往都以她的喜好决定，程磊难得清闲少操心，可男人总被人支配，心里总会憋火，想来自己在单位被人约束，在家也被人约束，就愈加加剧了程磊的叛逆和反抗，算来自己和老婆已经生活了也十几年了，一家三口的生活安详舒适。自己婚姻也和大多数人一样同样经历了甜蜜期、磨合期、乏味期，现在已经进入相对稳定的平淡期。虽然两人依然有一定的感情基础，但结婚这么多年，再深的感情也平淡了，两个人之间的谈话时不时会流露出不耐烦，说一遍听不见的话，就懒得再说第二遍，如果对方问，第二遍重复肯定不耐烦。夫妻之间的默契不再是心有灵犀，而是多年的习惯使然，表面的和谐确实是彼此常年互相克制和忍让的结果。而夫妻间的家庭作业也不是很酣畅激情。
　　人这辈子很难只爱一个人，感情再好的夫妻也不能排除对其他异性心动的可能。有时候程磊会很困惑，自己真就打算为对方付出一生，为什么不可以容忍彼此的一时？十年如一的生活就像一件厚厚的盔甲，胳膊腿的都想偷偷出来透透气。
　　程磊不由自主地审视自己走过的路，遗憾飞流直下的青春年代，品味嘴嚼婚后的生活，试图在历数妻子的种种不是中，给自己的不忠和出轨找出一点理由，这样自己才能心安理得的面对把自己当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管束的妻子，也许道德和人性根本就是相互矛盾的，原则上婚姻从一而终，但感情却往往并非如此。
　　而最致命让程磊感觉最不可思议和难以自制的是，每当想起叶子，他的脑子里就会浮现出叶子白皙的皮肤，春心荡漾时的表情，他的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冲动。程磊知道自己不是圣人，没有那么多的理智去强迫自己，他感觉到他身体里的火，只有叶子才能扑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