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飞鸿依旧
作品名称:局长的一生 作者:张贤春 发布时间:2019-03-19 21:01:20 字数:3501
1.麻木的婚姻(下)
第三天,仲江和香玲,背着几根条方,几把面条,数包白糖,随来接香玲回门的香玲弟妹,去了洪家寨。在那里住一晚后,仲江要回来,说正月十七要去学校,亲戚都还没有拜走。香玲没有像其他姑娘那样,在娘家耍几天后由丈夫接回,也提出与他一道去走亲戚。她父母没有过多挽留,说等放学了再来补走香玲的姑妈、姨妈和舅舅家。
从洪家寨回来的仲江,当晚一断黑,像结婚那两晚一样,又是眉眼不开,趴在桌上就睡着了。古成兰笑着骂他穷不醒,当母亲的以为儿子新婚,瞌睡多是正常现象。香玲却百思不得其解,这两天他并不累呀。晚上她与他睡到了一头,可怎么推他,都像死猪一样,不时还打着扑鼾。香玲睁着眼睛,望着帐顶,天麻麻亮时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儿。
正月十二仲江和香玲去姨妈家,第三天香玲催他回来,她看到他精神比在家时好了许多,也没有天黑就打瞌睡。他说再耍一天,在这里他和大哥睡,而香玲则和嫂嫂睡,他用不着吃药。他本想再住一天,他姨妈却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可他回家吃过大年饭,就倒在厦子屋里睡着了。古成兰将他喊进屋睡在新房,刚躺下又像不省人事一般。
正月十五的下午,香玲将一杯茶递到仲江面前说:“你瞌睡多得很,喝杯酽茶试试。”
仲江本不想喝茶,他知道茶是解药的,怕服药无效。他扫视四周,发现父母的眼光都在看着自己,只好接过杯子喝了一口。香玲看到他喝下一口后,眼中飘出了一丝笑意,又催促他再喝几口,并为他续了开水。他想起孟明说的话,也就放心地又喝了一杯。
两杯茶下肚,仲江真的没有了睡意,这时古成兰却催促:“明天要去姑婆家,早点去睡。”
香玲铺好被子,脱下外衣和毛衣睡下,仲江却穿着毛衣内裤,去另一头睡下了。过了好一会儿儿,香玲爬到他这边来,钻进被窝,与他越挨越近,并伸出手在他身上抚摸起来,但他毫无反应,双眼木然地看着帐顶。
香玲发现仲江从精神到行为到生理都没有一点反应时,转身嘤嘤呜呜咽咽哭泣起来。过了许久,她又转身推了一掌仲江:“你是什么意思?”
屋内静了十多秒钟,仲江才叹息说:“我给你讲过,我身体不行,你不听。”
“哪个想你是真的不行啊?”香玲终于听到仲江说话了,好像见到满天乌云中现出的一丝阳光,“等你回来了去医院看看。”
“没用。这是先天性的。”仲江还是木然地回答。
香玲又嘤嘤哭泣起来双泪无声流进双鬓。
2.飞鸿依旧
香玲说她暂不去双龙场姑婆家,这一路上仲江的熟人很多,怕对他的学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仲江内心也求之不得,与她一道,总觉得别扭,一路上,自己不先说话办得到,但对她的问话,即使是简单地回答,也不能不回答。有时他也觉得香玲可怜,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可所有的过错都要由她来承担。
到达双龙场,往常仲江一定要去一趟辛娅家,此时他却再不能够。去了说什么呢?难道是告诉她自己结婚了吗?他只有回味他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这回味也渐渐变得苦涩。他一路想着,不觉到了古福珍家,包章莲和王林佳、齐芳和张国乾都在。
吃过饭,章莲说她要去为一个孤老太太送供应证,那老太太年前去她外甥女家过年去了,听说今天已经回来。张国乾和齐芳去走亲戚,王林佳去学校看屋。
仲江在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辜家伟分回母校任了化学老师。王林佳上学期从青龙中学调到双龙中学,包章莲分在双龙公社当了书记,二人去年秋天举行了婚礼。齐芳分到乌江县国营灵芝饮料厂当会计。张国乾已经当上连长了,驻守在云南边境的老山,年前从部队回来探亲,过两天又要返回部队,他们将在国庆节举行婚礼。
颜仲江到校上课两周后,收到辛娅来信。他双手颤抖着启开那封长信
亲爱的江:
很遗憾,你放假来找我时我去地区送审报表去了,如果走之前接到信的话,我装头痛脑热也要请假,也可推迟一两天,或干脆请他人代劳。
我们从腊月二十四开始放假,正月初六上班,那班真正是“八点上班九点到,十点回家捅炉灶”。苦了我们这些家在农村的,政府办公室的食堂不蒸饭,街上也很少有人卖菜,去给领导拜年,本想混餐饭吃,对方却说某某家请他全家吃饭,等于下了逐客令。
本来可以做报表,但报出产量表后,各区再也找不到人报产值表了。年前,县里通知,家在城里的,放假三天;家在农村的,放假十天。实际情况是,正月十六以前,你不要想正常办公。初六以后,也有三两人去办公室坐上几十分钟,到了正月十三,就成了不成文的规矩:十室十空都准备过大年和看龙灯去了。
家住城中去年分到单位的同事方圆,说城里跳花灯、扎亭子、舞龙灯、炸龙,很是好看和闹热,要我留在城里看灯。我谢绝了他的好意,我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灯,在乎本姑娘与他并肩行游于人海中,最好手挽着手(一笑)。我说家中有急事,需要赶回去,已经给局长请假,要过十七才来上班。他笑着说和我一道去玩。我看他还存在着幻想,只好鼓起勇气耳热面烧地对他说,我要去男朋友家,他只好不再说什么了。
方圆是统计学院大专班毕业的,学的是综合统计,去年分来县统计局。当时局里只有四个人,局长都承担有统计专业任务。他刚来就承担了农业、基本建设和物资三个统计专业。他一学就会,不但报表错处少,还撰写统计分析,用手工复写上报,居然“物以稀为贵”,在地区局的考评中遥遥领先,他得了两个第一,一个第二。地区局的考核年度是从上年的四月到当年的三月,年报分值占60%,所以局长说奖金全部归他。
我到统计局后,局长安排他带我搞农业统计。从分发报表,布置会场,上台讲解,主要是他在跳“主角”;到各区检查督促报表,我也只是做他的“随从”。别人看到我们“形影不离”,都传说我们在谈恋爱,一些同学还亲自问我,是不是真的,我就对他们说:你们不是不知道我的男朋友是谁……
每次检查区里的报表,方圆都能迅速指出对方是不是“闭门造表”,对方还不得不心服口服。进入元月后,每天晚上都要加班,先审查各区报来的报表,分公社和分品种的数据是否相符,然后分区过录汇总全县报表。有时是看错了铅笔过录的数字,有时是拨错了算盘珠子,常常是第一遍的数字与第二遍不符,再来一遍,得了第三个不同的数字。方圆说,汇总数据是否准确,用倒减的方法,如为“0”,一般不会有问题。
最头痛的是,过录报表时数据出错,如将“78”写成了“87”,用加减方法检查合计数都对,就是横竖相加总数不等,时常急得坐立不安。方圆本来说过,过录时最好倒校一遍,这样“磨刀不误砍柴功”,我常常自以为心细,结果……
多数时候都要加班到晚上十一点,局长架一只铝锅在火盆上,煮面条宵夜,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宵过夜,我们就下班。每次方圆都主动送我走街串巷到租住的宿舍,送到楼下他才转身回家,他没有提出上楼去坐坐,我也从未邀请过他。他不时找一个“办事路过”的借口,星期天或中午来喊我一道上班。大家都想过一个“清静”年,都在加班加点将春节期间应该上报的报表提前报出。
渐渐地,我从行人的目光和方圆的谈话中,以及亲朋越来越密集的疑问中,知道我与方圆这种友情不能再继续发展了。虽然被爱是一种幸福,但爱却是一种痛苦,特别是当这种爱是一种永远不会结果的花朵时,过激的言行都有可能因此而产生。一天晚上,他又自然地跟在我后面送我回家,在半路,我要求喊他回去,他不走,我也不走,结果他只好离开。我走着总感到后面有人跟踪,猛然回头,发现了他迅速转身的背影。
第二天中午他来到我的住处,我在谈话中很自然地将你的照片拿出来,问他认不认识,说这就是我的男朋友,高中时的同学,现在师院读书。我知道这样有些伤他的心,但不如此难以断绝他心中的“梦想”。
第二天一早,方圆破天荒的没有上班。局长喊另一名男同事到他家去催他来做报表,他母亲说,从来不喝酒的他,昨晚上喝得不省人事,吐了满地,现在还在铺上昏睡。
中午我去他家,将写有“祝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愿天下眷属都是有情人”的纸片放在他的枕头上边。此后,他对我工作和生活上的热心还似从前,但其言行已明显看得出,只是站在了爱情对岸友情的芳草地上。有时也说两句明显带着“幻想”的荤话,却也可以理解为同事间的玩笑。
你看,一不小心就拉拉杂杂地谈了这么多。不过这也向你证明,本姑娘是能够“招蜂惹蝶”的,对你的爱也是忠贞不渝的。
我还以为开学前你会去我家呢,请假也是为了在家等你,那些天总是幻想你突然迈进我的家门,谁知等到正月十八还不见你的人影。我到双龙场问你姑婆,她说你于正月十七上学去了。虽然我想你有不去的理由,或是时间太紧,或是不便,内心总觉得你“不够意思”。
信是永远写不完的,再长也表达不尽心灵的话语,更难满足想与你见面交谈的渴望。希望你能争取回县实习,到时我们再漫步在乌江岸边交谈,坐在依依杨柳下,依偎着你,让你读我们离开后,我每天写的日记……
你的娅
仲江读着信,心如刀绞,无声的血液,在灵魂深处无边无际地漫延。他仰望苍天,在心灵深处高喊:“既生香玲何生辛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