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夏日漫漫，似乎永远上不完的课把白天拉得越发冗长。
　　
　　上课铃声响起，同学们陆续回到教室座位上坐好。像一群被驯服的绵羊。
　　
　　牧羊人进来了。
　　
　　“班长，麻烦你帮我去八班课室拿回一个打火机？我上节课在那做实验，估计漏在他们班的讲台上了。”化学老师翻开酒精灯的盖子，才发现打火机不见了。右手还握着夹了镁条的木夹的他，尴尬地石化在那里。
　　
　　八班？不就是朴风那个班级吗？被点名的白贤顿时愣住了。
　　
　　想起那天姚天姿被打，白贤的心里还是堵得很。
　　
　　虽然自己不知道事情的起因，但姚天姿到底是个女生啊，弄得她伤成这样。难道朴灿烈真的一点都不会内疚吗？
　　
　　“班长？”化学老师看到对方没反应，又叫了一声。这时班里的同学也觉得奇怪，纷纷朝着白贤的位置望了过去。
　　
　　“哦，哦，好，我现在就去。”白贤期期艾艾地说。
　　
　　当然她是真的——
　　
　　不想站起来。
　　
　　沿着走廊轻轻地往前走，其他班级都在上课，一股倦怠的下午的安静气息，看到窗外有人，有一部分人向她看过来，正在讲课的老师也看出去，她感到一阵阵尴尬，希望快点走完这走廊。更尴尬的是要走进正在上课的八班在整班同学的注视下，站在门口向老师说明情况，再走进去把东西拿出来。
　　
　　作为班长，这种帮老师拿东西或送东西的事情做过很多遍，已经习惯了，为什么今天这么怯呢？因为有他在吗？他会不会看自己？
　　
　　白贤抬起头，看见顶楼上的电线杆高高地岔了出来，在那个蓝天的浅色背景前显得更为突兀。这一角天空，这些楼梯，走廊，操场，似乎已经在这活了一辈子，似乎这些日子永远不会结束。
　　
　　天空上散着稀薄的白云，就像未来一样遥不可及。
　　
　　终于走到过道上的最后一个班级，白贤抬头看了一下牌子，上面写着‘三年（8）班’。
　　
　　后门没开。
　　
　　白贤记得朴风坐在第四排的最后一张桌子，从窗子可以清楚地看到。
　　
　　窗开着，像夏天所有开着通风的教室一样。电风扇“嗡嗡”无力地叫着。
　　
　　白贤僵着脖子，目不斜视地快步往前门走去。
　　
　　“求曲线上任一点与一条直线的最短距离，则必有一个点的切线与已知直线斜率平行。”课室里传出了数学老师在讲课的声音。
　　
　　某个不专心听讲的女生望了一眼窗外，涣散的目光立马借尸还魂一样精神了起来。
　　
　　“噢~”女生使劲地用手肘撞了一下旁边同样在游魂的同桌，弄得对方惨叫了一声。
　　
　　“干什么？....”女同桌气恼地说。
　　
　　“看！五班的班长，白贤，听说被郑妍叫人打了。”八卦妹卖弄似的说。
　　
　　“啊？不会吧？...她不是学霸乖乖女吗？重点班耶，怎么会惹到郑妍？”女同桌惊讶状。
　　
　　“...看她不顺眼呗，郑妍这种人应该看不惯这么装的乖~乖~女吧。”八卦妹说得煞有其事。
　　
　　“错，”一个男生加入了悄悄话行列，“像她这种没胸没屁股的小白羊，太妹公主郑妍才不屑弄她，再说”，说着他瞟了朴风一眼，“朴风又不可能看上她，她也不会跟朴风有来往。”八卦弟嗤笑着，扔了一团纸到正趴着睡觉的朴风头上。
　　
　　“朴风，老师叫你……嘻嘻！”八卦女大胆地捉弄他。
　　
　　正在板书的老师，对底下的小躁动置若罔闻。
　　
　　“叩，叩叩。”三下声音，一重二轻。有人在敲课室门。
　　
　　“谁？”老师语带不快地问。
　　
　　“老师，我是五班的学生。化学科的陈老师叫我帮他找回个打火机。”
　　
　　“哦，好。你进来吧。”继续板书。
　　
　　门“吱呀”一声开了。
　　
　　“谢谢老师。”白贤直奔讲台。
　　
　　听到白贤的声音，刚刚已经醒了的朴风马上抬起头来。
　　
　　“哟，重点班的学霸来到我们名为普通的差班，真是令蓬荜生辉啊。”底下有人唱戏一样喊，引来一片哄笑。
　　
　　“美女，需要男朋友吗。”更大的哄笑声。
　　
　　“这个就是，打扰老师了。”白贤像没有听到的扬了扬手中的打火机，有礼貌地向老师说。
　　
　　“没事，不打扰。”老师微笑着点了点头，又转过身在黑板上画起板书来。
　　
　　白贤强装镇定地走下讲台，迈步走向门口。八班的班风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就在出门口那个瞬间，目光扫过了朴风，而对方似乎也正在看着自己。
　　
　　白贤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了一下，随即便低下头来，快步走了出去。
　　
　　“各位同学抄笔记安静点。”数学老师拿着教科书在讲台上敲了敲，下面的人才渐渐地停止了起哄，不过说话声仍旧此起彼落。
　　
　　朴风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上面还留着伏桌被书本磕出来的印痕，他的眼底里闪过了一丝欢喜莫名的光芒。
　　
　　想到刚刚对上白贤的目光，朴风就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吵杂声远离了自己。
　　
　　那天本应和其他无数个上学的日子别无二致，却又因为白贤的闯入，一切都变得格外不同。
　　
　　晚上又会睡不着觉吧。
　　
　　“白贤。”
　　
　　听见有人叫自己，白贤循声望了过去。只见到姚天姿站在门口，正对着自己微笑。
　　
　　“那天医院的钱，还给你。”姚天姿把钱塞到白贤手里。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这钱。”白贤大方地收下。
　　
　　“那天...幸好遇见你。”姚天姿真诚地说。
　　
　　“没什么，我只是恰好路过而已。那些人...”说到这里，白贤想起朴风那面无表情的扑克脸，不禁皱了皱眉。
　　
　　“那些人，现在还会找你麻烦吗？”她追问。
　　
　　“没，现在没事了。”姚天姿赶紧说。
　　
　　“那就好，那个...”白贤顿了顿，“朴风他...”
　　
　　“哦...这件事情...其实不能怪他。只是...”姚天姿说话支支吾吾的，“反正，我不怪他...”
　　
　　“嗯嗯，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好好解决吧。”白贤看见姚天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连忙打断对方。她不想瞎掺合他们的事情，况且关于朴风，仅仅是初中同学的自己也没权过问。
　　
　　“两年多没见了，你现在读文科还是理科？”白贤换了个话题。
　　
　　“我数学不是很好，所以选了文科。不过我准备考艺考。”姚天姿伸直手，指了指河对岸的二中一侧教学楼，“我们文科班都在那边。”
　　
　　“哦。有空一起出来玩吧，我请你吃饭。”
　　
　　“哈，你救了我，我还想着请你吃饭呢。改天吧，我再约你出去。”
　　
　　“都说了是小事，你不用老提起的。”
　　
　　“反正就这么定了，我欠你一顿饭。”姚天姿笑着顿了顿，“那个...我溜出来的，先回去了？”
　　
　　“嗯嗯，好~。”白贤竖起手指比了个‘OK’的手势。
　　
　　“那行，下次见。”姚天姿摆着手转身离开。她的头发明显比这边的女生长，也没穿校服。她没走近的这边楼梯下去，往走廊那边的楼梯走去，好像不认识路一样。
　　
　　白贤刚想叫住她，却默默地把伸出去的手放回去，她为什么要那样走，自己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正看着着姚天姿的背影发呆，白贤突然被人拍了下肩膀，吓得她整个神经跳了一下。
　　
　　“咦，有美女啊。也不介绍一下？”
　　
　　“金仲璞，你可以再重点一点吗？我都快要被你吓晕了！”
　　
　　“你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啊，还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旁边的金俊坤伸手拉着白贤的头发，也帮着金仲璞的腔。
　　
　　“咦？发生什么好玩的事，快告诉我！”晚到的杜禹秀也凑起了热闹。
　　
　　“我懒得理你们几个。”白贤总是拿这三个从小玩到大的邻居兼死党没办法。
　　
　　快走到楼梯口的姚天姿，又回头转向五班的位置，看见白贤正和几个男生在班门口打闹着。
　　
　　光线充足的过道上，褐发白肤的白贤和伙伴们笑得前俯后仰的，显得是那么的无忧无虑。青春，就应该是这样的吧？
　　
　　真的不是每一个人的十七岁，都可以美得这么不成样子。
　　
　　我最终还是没把真相告诉你。
　　
　　彷如被轻轻吹落的泡沫，带着被人戳破的害怕，还有未破裂前的脆弱，用矛盾交错的分散物系，去构成了色彩斑驳的全部。
　　
　　那些带给青春创痛的秘密，或许会在某天变得无关重要时被提及，也可能会永远地烂死在某个人的记忆里。
　　
　　也正是因为人生中真的有太多次，我们彼此都不去勇敢面对，才注定了一次又一次地互相伤害。
　　
　　但这一切又都在冥冥中自有天数，所以打从开始的时候，即使我们都选择了逃避，命运也不肯就此善罢甘休。
　　
　　稀薄的云层遮天闭月。
　　
　　天气预报说，将会有台风在凌晨两点多登陆这个沿海的城市。
　　
　　距离预计时间还有五个小时，教学楼外面已经满是呼啸的风声了。
　　
　　趁着晚修课间休息的空档，许多学生都跑到操场上散步聊天，感受着台风即将到来的清凉与快意。
　　
　　白贤盲目地在操场的跑道上行走，身边还不时地跑过几个正在训练的体育生。中间的足球场上则坐着一对对的情侣，彼此地依偎着，抬头仰望高深黑暗的苍穹。
　　
　　今天老师发下来的测验卷，她花了两节课写完。对了下答案，错得也不算多，只是等下回去要把错题抄在摘错本上....
　　
　　白贤想得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