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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第1517-1533天

作品名称:少记风流老来看——盖壤文学日记3680天      作者:盖壤      发布时间:2019-02-22 09:04:22      字数:6136

  1960年9月10日星期六晴后阴(1517天)
  大概是吴书记叫王大学找我谈谈情况,他前一天晚上就通知了我。早饭后,我又主动找了他,我们坐在社长室的沙发上唠起来。他先向我介绍了编辑室各个人的情况。在谈到工作的时候,他活泼地说:“我是主张大胆的,在工作中磨练、学习。”
  重要的是把住关口。几天来的整风会对我的教育很大,加强思想改造,深入地、认真地学习主席著作,政治标准第一,这是时刻应当注意的。思想里的资产阶级残余是不可能隐瞒的,时刻要把自己的工作建立在自觉的基础上,时刻不忘辩明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这样,错误是可以避免的。辩论会上刁同志的发言,对我的启示不小。一个人如果具有坚定的无产阶级立场和理论修养,他就能在“利益”这个根本问题上,准确地去判断是非。他坐在角落里,眼睛不看任何人,声音却沉厚响亮:
  “对于文艺,我是个门外汉。但文艺作品的倾向性,我想只有两个:歌颂和暴露。但在《杏花开,种棉花》里,却只编了个故事,没鲜明的革命倾向;《雨后彩虹》用三纲五常的封建观念去歌颂妇女,张桂芳的人生目的就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它没有指出妇女解放的道路,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对妇女的虐杀。《儿子》歌颂了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渔女》同样是用资产阶级观点来歌颂新人物的,我们为什么出了这些书?是感情问题!你的感情不改造,虽然也想出好书,但感情却使你与这些观点共鸣。”
  但谈到《人民公社按劳分配问题》一书的错误根源时,他说作者没有站在毛主席的理论高度去研究中国目前的经济问题,而是在《政治经济学》教科书上抄了几个条文,结合中国的例子,凑成一篇文章。“教科书”里的一些观点也是修正的。
  “修正主义抄修正主义,这不就是教条主义吗?”石果猛地抬起头来,插了这么一句。他本来在看报纸,忽有所感,接着用耐人寻味的口气说,“我接着发表点意见。作者讲到政治挂帅,但是告诉我们要与物质刺激相结合,你们说说:这叫什么‘物质原则’呀?’”他把手张开来,对大家点了点头,等待回答。大家都笑。
  他用解释性的和缓语调说:“作者的政治挂帅,就是物质刺激挂帅,既然是原则,那谁还敢违反啊?二元论实际就是一元论。”
  赵铎最后做了检查。虽然在说话,眼睛却半闭着,手指满有道理地在空中画着圈儿,到作结论的时候,用拇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作者的目的是使社会主义固定化!”这是不对的。作者的真正目的,是用修正主义观点,在分配形式上反对社会主义,不要政治挂帅,只要物质刺激。如果只有物质刺激,难道有这种极端个人主义的社会主义吗?
  
  1960年9月11日星期日雨(1518天)
  “迸”的一声,风暴把窗推开了。猛然醒来,耳边响起巨雷在天空滚动的声响。一声声远去了,接着一个闪电,又一声轰鸣,滚雷在空中撞击着,吼叫着,有点天翻地覆的阵势……
  “不要变成物质的奴隶!”陶铸对大学生讲话谈到这个问题。他告诉青年:要有饱满的精神生活,去战胜物质的贫乏。毛主席也告诉我们,要发挥人和能动作用。处处需要物质刺激,这不是无产阶级的本色。
  陶铸还说,一个人得具有远大理想和高尚的情操。理想是时代和阶级决定的,是一个人世界观的表现。理想是否伟大,要看它是否符合时代发展的规律。屈原的理想是伟大的,虽然他要为贵族服务,但也代表了人民的愿望。高尚的情操有三点:取消私有观念、革命的坚定性、丰富的群众感情……
  早饭后给本才买电线接柱,未得;把两对电池寄给他。午间曾与王德昌去图书馆,有了上面的收获。
  
  1960年9月12日星期一晴(1519天)
  昨夜一阵雷雨,把地面清洗的干干净净。为准备出差,搞了一上午的剪报。别人有经验,把剪报都装订起来。大学指着他们装订的剪报说:“看看人家搞得多好。你把辽阳地区的报纸都搞到了吗?”
  我说:“资料室没有。”
  “你想想办法就有了。”
  我本也想装订,但以为对付一下就行了。后来他又叫我借一本《理论学习》第九期。我说:“资料室关门了,能借到吗?”
  “管你上哪儿弄,反正没有材料就跟你要。”
  他这种直爽的态度倒是挺好。但一时引起我的不快。我只责备我自己,领导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该怎么做。不论做多大的事情,总是把困难提出来,这就不对。
  午后谈整风收获。大家都是心平气和地说理,不像学校那样剑拔弩张,但对问题的分析却是深刻的,指出缺点,改正错误,吸取教训,这就达到了目的,不一定要疾言厉色。所以,应当知道“知”后之“行”。
  这次工作任务是严肃的,要组织人家写,要亲自与英雄人物接触,必要的时候,自己来写。紧紧依靠党和群众,虚心学,当主人,敢干,这是我应有的态度。
  补记:8月上旬,辽宁东部、南部七个市、22个县、七个郊区的186个公社遭受特大水灾,主要铁路干线和桥梁受到严重破坏。内务部长钱瑛来辽宁检查慰问。
  
  1960年9月13日星期三阴雨(1520天)
  乘早晨8点20分开往营口的222次列车到鞍山。同往的有王大学、白瑶,还有美术科的吴凤歧同志。
  列车在绿色海洋般的庄稼中间行驶着,多种谷物的颜色各异。一片平坦的稻田,深绿中点缀着嫩黄;谷子的穗子压弯了梢头,高粱已经成熟,它的颜色像晚照里的火烧云,棉花地里还开着最后几朵白花。富饶的辽河平原,物产这么丰富多样……
  我们住在胜利宾馆的六楼上。凭窗远望,可以看到环城的山峦,房屋的烟囱、街旁的绿树……街道宽阔、干净,行人不多,没有沈阳那种杂沓的人声,多么可爱的钢城!晚上本来想看看钢都四周的夜景。因为看稿子,已经很晚了,大学催我睡觉。
  这几份材料是从宣传部部拿来的。下着雨,我们跑回来的时候,衣服都湿了。然而都很高兴,只吴同志埋怨寝室没有拖鞋和抹布,他就用枕头擦灰。
  有两份材料写得较好,人物写得乐观、有朝气,不是光写洪水的凶猛,我深受感动,很想到基层去。
  
  1960年9月14日星期二晴后阴(1521天)
  天空浮着几朵轻淡的白云,雨后的早晨十分地清凉。柏油路的两旁,棠槭树叶儿变黄了,白杨的叶子仍然是深绿的,沾着雨水,阳光下亮闪闪的。吹来一阵小风,水珠哗啦啦地下落。路被蓊郁的树阴遮着,前面露出豁亮的天光,看到这挺立的白杨树,突然联想起那些抗洪抢险的英雄人物。他们勇敢、无私,不正是与高大的白杨树一样的挺直吗?风来了,它发出抵抗的涛声,雨来了,它不弯腰躲藏,从炎夏到寒冬,它总是那样其屹立不动。
  鞍山市文联就在这绿树中间的小楼里。低矮的枝叶挡住了阳光,屋子里显得暗了一些。
  文艺处处长陈淼同志四十多岁,谈话认真而直率。我们来到宣传部的时候,他正领着《鞍山文艺》编辑部的同志在里屋开会。全体编辑都下去组稿了,十一月份要出一份抗洪特大号。
  同来的吴凤歧同志是一个很勤奋的画手,早晨起来拉开窗帘,红云装饰的鞍山城区东面的山峰引起他的兴趣,便拿起画笔站在窗前画了一张淡色水彩画。
  晚饭后,我们俩来到宽绰的凉台,灿烂的灯火遍地开花。风很凉,他又凭着水泥栏杆画起来。最初他注意的是十号高炉,那里红光腾腾,冲开墨蓝的云层,与晚霞融合起来。山丘上的水塔也进入他的画面,接着,高大的烟囱也入画了,上面烟雾弥漫,耳边响起了机器声、汽笛声,电车在轨道上的行驶声,使人振奋。钢城,这是东方巨龙的脊梁,高炉是巨龙的心脏。在那些与洪水搏斗的日子里,为了保证你口粮的充足,铁路工人曾在太子河大桥上,日夜与洪水奋战,堤坝开了,工人们把自己的工房拆了拿去堵坝,这是多么动人的共产主义风格!
  
  1960年9月15日星期四晴(1522天)
  到市委宣传部去,市委灾情检查组的同志又介绍了一些好人好事,老人、小孩、妇女、复转军人……英雄人物数以千计。
  这次,我们将跟检查组一起,到受灾地区去。我和白瑶同志去灯塔公社。《鞍山文艺》编辑部的宏艺同志也去,由检查组的赵玉筠同志带领。
  赵同志很热情。大约经常下乡,脸色红润,眉角和额头有几条细细的皱纹。她的眼睛很秀气,总是透着快乐闪光。好带着兴奋和感叹,向我们介绍被人们称作大姐的杨书记。
  “她一年四季都在下面,我们了解的情况没有她掌握的多。不管是谁,有事找到她,她准负责给办。社员们都叫她杨青天。大炼钢铁的时候,就在高炉上,几天几夜不睡觉,跟工人们一起干。半夜工长们都不敢睡,说不定夜里什么时候,小轿车就‘笛笛’地开进了厂子,批评人才厉害呢——‘你这是什么共产党员’?‘你这个部长是怎么当的’?刚解放不久,工人们上车拥护,把人挤死了,民警都治不了。她手拿两把匣子,对工人说:‘都给我站排,谁挤我就枪毙谁!’工人老老实实地站排去了。说不上为什么,她越批评你,你越感到亲切,还希望她来批评你。看到灾情严重,人淹死了,她坐在飞机上,眼泪哗哗往下流。到乡下,人家要给她做点好饭菜,她说:‘我怎么的?’跟大家一样吃盐粒。五十一岁了,前两年头发是灰的,现在全白了。看戏,男演员女演员都不漂亮,她在台下把手一扬,高声说:‘这既不是才子,又不是佳人!’观众那个笑啊!”讲述人兴奋得直拍腿,沉吟了一会儿,用手指理着裤了上的布纹,像帮助自己回忆。她感动地说:“看到杨大姐那样工作,我们直觉得自己工作得太少了,想多替她分担一些工作,跟她在一起有多幸福啊!”
  “她没结婚吗?”白瑶问。
  “听说她爱人在革命中叛变了,她用手枪把丈夫毙了。拉起队伍就走。”
  “这些事她怎么不写一写呢?”我问。
  “她不让写啊!”赵同志突然提高了声音,模仿杨书记的样子说,“有工人,有农民,你们为什么不去写他们?我有什么可写的?”
  后来我知道,杨大姐的名字叫杨克冰。
  晚上,《鞍山文艺》编辑部主任朱赞平同志来到我们的住处谈工作。此人身材魁梧,紫色的脸膛,黑色的胡茬子,总是微笑的眼睛,很健谈。
  
  1960年9月16日星期五晴(1523天)
  上午看稿件,午后商定:明天到辽阳市委宣传部接洽。要求重点稿件的作者跟我们一起下去。
  
  1960年9月17日星期六晴(1524天)
  我和白瑶到灯塔公社去,先到辽阳市。同往的有鞍山群众艺术馆的赵玉筠同志和《鞍山文艺》编辑部的鲁洪艺同志。
  辽阳市统一行动:薰蚊子。满街道烟雾弥漫,渐渐地浓重起来,沿着街道,向空气稀薄的地方飘散。在浓烟里面,只见一堆堆火光在闪烁,孩子们从这堆火跑到那一堆火,用棍子把草挑起来,火焰乎乎地着起来,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公社里的先进人物在辽阳南林子里开四级干部会。我们要找的那两个人都不在,不能跟他们一起下去了,就住进了辽阳市第二招待所。
  
  1960年9月18日星期日晴(1525天)
  今天是美好的,我们开始工作了。
  早饭后,四个人一同到南林子财贸干校,各公社的干部都在这里开秋收会议。我们和英雄人物见了面,他们是那样可亲可敬,即使在吃饭的问题上,也表现了他们的谦让——午饭大家一起吃,不像胜利宾馆那样,一抢而空。
  一个叫张德润的,工人出身。他红光满面,身板挺拔、端庄。浓黑的眉毛,光亮逼人的眼睛,充满活力。虽然说话声音不高,但用词准确,常竖起一个手指,做一个坚决的手势。他在抗洪斗争中能想办法。
  
  1960年9月19日星期三晴(1526天)
  到前方干去的大道,一溜柏油路。路两旁的庄稼成熟了,叶子在秋风里飒飒作响。高粱晒红米了,看去似一片红红的海,波浪起伏。绿生生的大白菜,叶子胖乎乎的,真是喜煞人!
  走进灾区的时候,也不是想象的那样荒凉,没有冲走的庄稼,籽粒虽然没有那么实成,却依然灌满了浆,因为水浸的关系,庄稼叶子比其他地方的绿了一些,看来是要晚熟了。只有那些低洼的地方,留下洪水冲过的痕迹,庄稼枯瘦地趴在地上,沾着泥,还挂了些格荛。
  房屋大部分已修复了,食堂也盖起来,托儿所和幼儿园传来孩子们的笑声,供销社从市里拉来一些鞋子,开始抓签分配。妇女们下工了,篮子里的白菜装得满满的,处处是热情的劳动,一派生气勃勃的景象。
  我的采访对象叫曹义,中等身材,瘦瘦的,脸色黑黄,目光敏锐,说话声音粗沉有力。他的眼睛在强调关键问题的时候,现出一些锋利,还有几分藐视,用力挥着手臂,使全身都动了,总是那样精力充沛的样子。
  我和他来到食堂。打饭的人在木槽旁边围着。他说:“我们等一等吧。”说着,他便和搞建筑的人讲起工作中的困难,解决材料不足的问题。
  吃饭的时候,做饭的姑娘在窗台上说笑话,问道:“这菜好吃吧?”
  “好吃。”
  “大伙都说好吃嘛!”
  “你这样宣扬为了什么?”
  “真的好吃嘛!”
  “好吃也不兴你说呀!”他指着碗底的沙子说,“好吃是好吃,这个问题得解决。”
  “那菜我们洗了三遍,水还不浑我们就换了。”
  医专到灾区来的一个大夫病了,大家都吃菜汤,另一个姑娘却给他买了饼。老曹不知道他有病,问道:“怎么不吃面汤呢?”
  面汤谈了点,本来可以取点盐放进去,他却自己买了点酱油。他是农村干部,当过区委副书记,是省党校的人事科长,后来又到文化干校学习。
  
  1960年9月20日星期二晴(1527天)
  王志刚把我领到供销社的后屋,黑瘦的脸上总带着忍受伤痛的痕迹,漆里漆黑的胡子,漆里漆黑的眼睛,有着当家人那种自信的表情:“有一些贫雇农也去打捞外落!”他痛心地说,“他们不撵共产主义,要撵地主富农!我呀,为什么这样干?就想做个样子给儿孙们看看。多咱我躺在炕上不喘气了,我这就算革命成功了。”
  他讲到这里,我也流泪了。
  革命人民,人民革命,一切都是为了人民。
  
  1960年9月21日星期三晴(1528天)
  早饭后,把文章的提纲跟曹义叨咕了一下,征求他的意见。八点钟从前方干出发,10点20分到达辽阳,12点半到鞍山,在五一饭店吃了两个小饼,竟等了三个钟头。到胜利宾馆找王大学,不在;到文联打听,得知他住在市人委招待所。晚上,把特写故事讲给他听了。
  
  1960年9月22日星期四晴(1529天)
  人物使你感动了吗?你热爱他们吗?是的,我受了感动,我热爱他们。那么,在刻画这些人物的时候,为什么不能笔走如飞呢?是个认识问题,我的感情不能流畅地表达的时候,我不是怀疑我的认识,而是怀疑文章里的人物。所以,提高觉悟,是问题的关键。
  晚上写到11点。写到较的时候,才停笔苦思。
  
  1960年9月23日星期五(1530)
  写不下去的时候,我到市馆找王汶石的小说看。《严重的时刻里》陆蛟的形象那样高大,使人钦佩而又感到亲切,使我看到了作者的人格。
  
  1960年9月24日星期六晴(1531天)
  刘汉山这个小伙子值得写两笔,他的眼睛大大的,办事情特别麻利、爽快,待人热情。我们没有肥皂洗衣服,他就从家里拿来肥皂,还给我们拿来防拉肚子的大蒜。他走进屋子,看见门旁放着痰筒,就顺手拿进屋。吴凤歧要画一个老船长的形象,他就扶着椅子,做出划船的姿势,长久地站在那里。大学写文章需要市委向灾区散发的小报,他就到市委去找,没有;又到报社找,没有;到防汛指挥部找,没有,最后到市委办公室找来小报的原稿。看他能不能干?
  
  1960年9月25日星期日晴(1532天)
  文章写出来了,题为《革命人》。
  
  1960年9月26日星期一阴(1533天)
  文章念给朱赞平和王大学听了。认为事迹写出来了,但文字生僻,带有学生腔。午后,市委农村工作部的刘处长来了,准备研究一下,把稿子定下来。这次组稿的成功,全靠市里的领导,检查组对我们的采访和写作给予大力地协助。
  王大学晚上读完了一批交上来的稿子,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说:“我有个感触:作者要写出英雄人物的精神面貌,非有英雄人物的思想不可。”这是个严肃的问题,如果没有思想,任何天才火花都不能燃烧起来。莫让思想陷进狭隘的个人利益的桎梏中。
  水肿病又犯了,王大学叫我回沈阳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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