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善恶人性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这个观点是一个名叫王应麟的南宋官员、经史学者提出的。意思是人生下来的时候都是好的，只是由于成长过程中，后天的学习环境不一样，性情也就有了好与坏的差别。王应麟老先生肯定无法预测当代社会的人性。其实煤矿也就是一面折射社会的人性巨大的镜子。这种环境中，却为什么会有善恶相去甚远的不同事情呢？
　　在枫林矿区，善良、靠谱和讲信义的干部至死都背着一份沉重的责任和道义，虽然人性足以堪称伟大，却往往不被人们理解和认同。很少有人知道的，就是陈杰人矿长的故事。陈杰人矿长就是这样的人，他曾经是枫林煤矿另一个枫坪工区的区长，因为他的资格老，他是中层科长待遇，也就是一个小矿的矿长，后来因为井下发生了事故，陈杰人矿长受到处理，就调离了枫坪煤矿。
　　不几年，陈杰人自己家也发生了变故，他的妻子因病故去。当年他也才刚刚退出中层科级干部的岗位。年龄约在五十三、四岁的样子。第二年，开始有朋友给他介绍对象了。介绍了几个人，有的条件也还不错，年龄也相当，但他都沒有看上。
　　陈人杰看上的，是一个比他自己年轻的多的一个中年女人。这个女子其实还是当年他的一个下属、一个工亡的采煤队长的老婆，她约只有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俩人的年龄相差约快到二十岁。这个事情让矿上的人大跌眼镜。听到这件事的人们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风谅话了，有说他喜欢老牛吃嫩草的，有说他好色的，还有说他得了这个老婆肯定会被掏空身体的。陈人杰矿长在建设兵团的时候就当过掘进队的队长，而且当年是用干钻打眼和手工铲碴，因为干得太猛，他早年就患有严重的矽肺病。
　　他看上的这个女人叫陈川妹，简称川妹子。是已经有三个孩子的母亲，两女一男，前面两个女孩分別是十岁和八岁，而后面这个男孩约五岁，是她老公的哥哥过继给他们家的。她的前夫姓杨，是一个有血性的采煤队长。那年枫坪矿井下采煤工作面发生事故时候，事故工作面并不是这个四川籍的队长所管的采煤队，也不是他当班。但在煤矿，有一个很好的传统，就是井下一但有情况，则工人们和骨干们不论是否当班，不论你是什么工种，人在什么地方工作，都会迅速地向这个事故采区集中。在地面的采掘骨干，也会迅速地一块赶到井口，迅速换上工作服，听从矿领导的统一调度和安排，组织自己的本队骨干工人下井参与抢险。
　　川妹子的丈夫就是那次下井参加抢险的骨干人员中的一员，结果在处理事故中又再次发生了二次冒顶，这名队长在帮助工友突围后，自己撤退不及，被垮下的顶板压住，在井下采煤面受了重伤。
　　在那次抢险中，川妹子的爱人，英勇采煤队长一连救出了三个采煤工。这次如果没他以死相救，这些工友他们一个也出不来，因为工作面是薄煤层，顶底板的空间太小，拖人和运人用的是木垫板。最后一个伤员是重伤，被卡住拉不动，垫板躺着的伤员已经没有力气自己处理，陈人杰矿长要他冒险再次进入冒顶区处理，受伤的人员被工友们成功拽出来了，但这个队长就是川妹子的丈夫，他自己还是撤退不及，被一片顶板压住受了重伤，导致严重的胸腹部内出血。他在医院抢救了几天后就去世了。
　　已经因为事故受到处理调离枫林矿的陈人杰矿长对矿务局的意见没有一句怨言。但事情过去一年后，在家里，陈人杰不顾自己孩子们的反对，硬是要求这个牺牲队长的遗孀川妹子嫁给他，而且折腾的动静还很大。
　　老矿长与川妹子结婚了。当然，这个新娘也有她这个年龄特别有的成熟的女性的特点。矿工们都是爱说笑的，而且有时是很损人的。他们在井下开玩笑时拿这件事说笑，说这叫”“肥水不能流外人田。”但不论怎么调侃，工人们对老矿长的决定还是表示称赞和敬佩。不久，陈矿长也退休了。
　　但他的当年的下属们却没有忘记这个讲义气的陈人杰老矿长，每年的春节前，总有一些他旧友和老部下为陈人杰矿长送去年货。仿佛也正象工人说的那样，老陈矿长也才结婚没有几年，他的身体就真的跨了下来。原来红色的脸庞变得灰色的。走路也上气不接下气了。其实这就是矽肺病人到了后期的典型特征。
　　陈人杰矿长是1958年参加煤矿建设的，是东南省第一批煤矿工人。在此之前，他还参加了江厦铁路的建设。那时候他才十六岁，出来干铁路当民工纯粹就是为了吃饱肚子。年轻的时候，他的身体素质不错，修路的时候，他一人扛两包水泥跟玩似乎的，到了煤矿，他也干出不少让工友们服气的事，如一个人扛一台井下用的防爆开关，一个人扛一条二十四公斤钢轨等，都是他的绝活。后来他当上了班长、队长，建设兵团以后又提拔为工区主任、副连长等。他自己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先后成了家。
　　他二婚妻子川妹子的首任老公就是陈人杰一手提拔的队长。他感到这个小伙子很象自己年轻时候的一样，孔武有力，讲义气，讲肝胆，而且有钻研精神，干的活质量高，而且安全好，工资分配又比较民主公平，深受工人的好评。可惜，因为采煤队的冒顶事故，把一个这么好的掘进队长给搭了进去。因为孩子多，矿上为照顾陈川妹，按贯例给她招了集体工。但女工的收入还是不高，而且她自己也还有父母也要负担。
　　陈人杰老矿长与陈川妹结婚的那天，陈川妹还是哭得很厉害，不知是因为想到自己年轻英俊的前夫，还是因为心中一直在责怪老矿长。在医院抢救的时候，陈川妹除了哭，就是数落着矿长。她认为那天如果调度室不通知自己爱人去参加抢险，她老公就不会死。如果在现场陈矿长不要求她丈夫再进一次冒顶区，他也不会死。她心里甚至认为就是矿长对她老公受了这么重的伤、死得这么惨是有责任的。
　　医院对矿长说没用了，队长内脏都压坏了。但老矿长只是默默地承受她的责骂，从没有回过一句。晚上睡觉的时候，因为邻床川妹子要休息，矿长也是一人独自睡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
　　医院特意给矿长安排一间病室，但矿长不去，他要守护这个队长，要听他最后的话。面对这个年轻队长的重伤，陈人杰矿长感到十分自责，毕竟这个队长这么年轻、而且这么勇敢，这么有担当，勇于服从命令。在队长临去世的前一日，他清醒的时候他还反过来安慰守在身边的陈人杰矿长，认为这是命运。“谁叫咱们是矿工呵。是矿工就不能见死不救是不是？”只是他临要走了，要求矿里面照顾她的妻子和孩子，等孩子长大了，让他干别的，学点技术。陈人杰矿长这时已经哭成了泪人。一个五十好几的大男人，嚎啕大哭起来。
　　陈人杰老矿长对她也宠爱有加，毕竟她的长相及性感在矿上都是数一数据二的。
　　在陈人杰到六十多岁的时候，体质已经很差，他预先就写好了遗嘱。陈人杰心里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唯一的财产就是在枫林城里的一套房子。现在这套100平米的房子也就是不到50万元，但却是陈川妹和孩子们的唯一住所。虽然自己与前妻的孩子也没有什么能力，但他要求他们就不要争了，他们是男人，要给老父亲一点面子。
　　陈人杰心里有预感，还在看病期间，他就叫来几个孩子当面签了字，然后把房产交给陈川妹。他说儿子：“你们都是男人，男人要靠自己，就不要与后妈争了。她的前夫为了矿工兄弟把命都丢了！是我让他去的。”川妹子哽咽着说：“我们家孩子他爸没有交错朋友。陈矿长是好人，真是肝胆相照、讲情义的人。”老矿长对川妹子说：“你前夫是听了我的命令下井参加抢险救人牺牲的，当年矿时也没有什么钱补偿你。我也就是想让你和他的几个孩子有地方住。你老公牺牲后，矿上虽然为你办了工作，以后退休会有一点退休金，但也不多，仅仅可以保你自己的生活。以后遇到合适的，你就再嫁人罢。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很长的路呢。”川妹子哭得更利害了。
　　陈人杰老矿长这次生病住院不象以往，最主要的是呼吸和心脏。后来几天完全不能说话，最后还是无力回天死在医院。
　　国有企业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几乎每一任上级班子都要对下属进行一次更换调整。除了在组织措施上有交叉培养、多岗历练的必要，根本上的一点就是让下属知道，你的岗位是领导安排的、是有其它人可以更换替代的。并由此让下属产生对上级个人的产生敬畏之心。枫林矿区几十年来，也更叠了不少各个层次的管理干部。如矿长、厂长、区长、科长等等，有的一干几年，很得民心，却因年龄所限，到龄即退；有的才干平平、私欲熏心，却一干多年，稳如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