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麦超为夏云灿介绍他的街坊唐秀才，唐秀才是农业银行营业员。加工开始后，云灿天天到银行办理业务，他们早就相互认识。两人看了一场电影，经过一晚上的失眠，第二天一上班，云灿就到麦超办公室告诉他，唐秀才条件太好了，她不想跟他交往。
　　麦超哑然失笑，他快三十岁了，没听说过条件好也能成为拒绝的理由。
　　要是其他女性，麦超认为这是试探性的话题，有继续交往的意思。夏云灿眼里一片坦诚，没有做作，她这么快就回话，是不是有人了吗？会是谷宏远吗？麦超早就察觉到，云灿在跟谷宏远来往，她还跟他打听过宏远的事。麦超眼里的谷宏远既聪明又讲义气，还有经济头脑，同时他认为谷宏远是个缺乏原则的人。他什么人都交往，尤其跟谷士亮，陈三娃这些人打得火热，这两个人是梓江镇出了名的混混。有人说谷宏远乱交女友，用情不专，麦超知道这不是事实，谷宏远跟人交往就是自然熟，无论什么情况都能跟人轻松自如地交往，尤其受女人欢迎。麦超对谷宏远的母亲也了解不少，宏远的母亲丁妈，争强好胜，视财如命。丁妈跟宏远的父亲谷志强关系很不好，有一次丁妈上街砸了一家茶馆，究其原因，她怀疑谷志强在那里跟女人私会。夏云灿单纯，完全没有社会经验，进这样的家，无疑是一头羔羊进了狼窝，她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他愿意跟你交往就不会计较，先试着跟唐秀才交往看看，说不定你们有缘。”
　　“我跟他没什么可谈的。”
　　“夏云灿，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你可得想好。你要跟一个人过一辈子，不能只凭感觉，要多了解，不仅要了解他的爱好，还有家庭背景。”
　　“谢谢麦经理，我现在不想考虑，他不是我想找的人。”
　　“他的根底我知道，别看他穿得花哨，他可从不乱来。”
　　“我不会跟他来往了。”
　　“你还年轻，眼光放远一点，婚姻这事……”
　　夏云灿一直站着，她突然看见球场坝子里，谷宏远正向办公楼张望，她担心谷宏远见不着她会离去，她迟疑了一下打断麦超的话：“麦经理，谢谢你的好意，我不喜欢唐秀才。”
　　不等麦超回答，一眨眼功夫她就跑到一楼办公室。
　　“这叫上班，办公室都不守。”谷宏远笑着说。
　　“我每天要给三个经理送一份加工数据，你请坐。”
　　夏云灿应变本不灵敏，想到江二梅与谷宏远之事已成泡影，心中暗暗可怜谷宏远，对他也就更加热情。
　　“你的工作具体做些什么？”
　　“工人计件工资，各个车间成本核算，月旬统计报表，还有厂出纳，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你做的都是厂里重要的事，每个上班的人都冲着钱而来，嗯，你的字很秀气。”
　　“我的字丑得很，江二梅的字才漂亮。“夏云灿急忙掩住嘴。
　　“其实字只要写公整就好，无所谓好坏。”谷宏远站了起来，“江二梅说还我的书和录音机在你这里，我顺便带回去。”
　　“我正准备下午下班后给你送过去，连我借的书，一同还给你。”云灿说。
　　“我来得不巧，早知道我就不来拿了。”
　　“那好！我傍晚给你送过来，我还有几页没看完。”
　　“我在家恭候你。“谷宏远笑着说。
　　“二梅她会后悔的。”云灿突然说。
　　谷宏远的笑容消失了，他不喜欢别人的同情，他不愿当这样的角色：“我现在只为生活发愁。”
　　“天涯何处无芳草。”夏云灿一颗心咚咚乱跳，声音低得只有自己才能听清楚。
　　谷宏远看着夏云灿，这个不谙世故，善良的小女子，把对他的关心全写在她的脸上。他有几分感动：“谢谢！晚上见！”他说，跨上车子就走了。
　　
　　下午下班后，夏云灿去了谷宏远家，宏远竟然不在家，云灿颇为失望。乡下的冬天是萧瑟的，树上挂着枯枝，山林在风中簌簌发抖。蒲苇像站着的干草，迎着河风诉说冬的寂寞。月亮村没有以前美了，简直没有一点情趣。云灿对自己说，走吧！不要等了，不要等一个心中没有你的人。丁妈对夏云灿非常热情，邀请她到堂屋坐，又端钢炭让她烤火，她说宏远既然知道她要来，就一定会回家的。云灿不好拒绝丁妈，她一边听丁妈唠叨，一边侧耳听摩托声，在天黑前，宏远不回家，她就一定要走。
　　云灿到月亮村半个小时左右，宏远提着一条鲢鱼回来了，一进院子就对夏云灿说：“今晚我亲自烧鱼，夏云灿你看看我手艺如何，说不定，从今以后，你不会再来借书了。”
　　宏远一回来，云灿觉得到处变得温馨可爱，心情也开朗了。见宏远一语道破自己的心事，忍不住笑了。
　　“好，那我吃了饭再回去。”
　　“还没做就夸口，王婆卖瓜。”丁妈说。
　　“自己都瞧不起自己，那不完了。”宏远回敬道。
　　丁妈让夏云灿看电视，她和宏远进了厨房。
　　“夏云灿，不怕厨房脏了衣服，就进来跟我学煮鱼。”
　　“好的，好的。”云灿“啪”地关掉电视，她正不知找什么借口进厨房呢。
　　厨房里，母子俩一个烧火，一个烹饪。厨房干净整洁，屋里几乎没有烟雾。有一扇大窗户对着河边开着，天近黄昏，梓江河披上一层如梦的纱衣，炊烟如薄雾，在河的上方漂移。云灿感受到久违的温馨，家的温馨。
　　
　　晚饭，宏远叫士亮一起喝酒，饭后谷宏远骑摩托车送夏云灿，谷士亮骑着夏云灿的自行车跟在后面。夏云灿喝了葡萄酒，胆子也变大了。她轻轻靠着谷宏远，两手把在他腰间。
　　谷宏远不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女姓身体，他浑身热烘烘的，感到非常舒适。他对云灿没有厌恶的感觉，反而暗自喜悦。他诧异，不是除去江二梅，别的女人都不是女人吗？我一定是喝多了，酒高乱性啊！夏云灿可是江二梅的女朋友。我跟她不能做朋友，要离她远远的，要不然，江二梅会鄙视我。这一辈子，再不能给她轻视我的机会。
　　谷宏远把摩托停在厂门外让士亮看着，他帮着夏云灿推着自行车。夏云灿打开门，谷宏远放好车子就要走，云灿头有点发晕，心里却很兴奋，她突然抱住谷宏远。
　　“你醉了。”
　　“不，我没有。”夏云灿大胆地看着他，这男人像大山一样可靠，像父亲，像兄长。
　　谷宏远急得冒汗，他急忙掩上门：“让别人看见对你不好。”
　　“我没醉，我就要这样，你陪我一会，就一会。”夏云灿任性地拉住他的手。
　　“我给你倒杯水，好好站着。”
　　夏云灿年轻美丽的面庞，清泉似的双眼，急促的呼吸，凑响一支青春之歌。谷宏远内心如万马奔腾，这哪像平常羞答答的夏云灿，她简直就是一个美丽热情姑娘，在赤裸裸地向他许诺终身大事。谷宏远吸了口气，让她喝了水，他扶着夏云灿的双肩，用大哥哥稳重的口气说：“要爱惜自己的一切，要当自己是无价之宝，夏云灿。”云灿泪眼朦胧，她长到二十二岁，还没有人对她说过如此知心的话。谷宏远自重，老成更增加她的好感。她不要为她唱情歌，谈吉他的浪漫男孩子，不攀德才兼备家境富裕的完美男子。她爱上了谷宏远，爱款款而谈的谷宏远，爱他的成熟，他的热情；爱他的俊美，爱他的义气；爱他那双看不透的眼睛，爱他眉宇之间偶尔流露的忧伤。爱他拥有的东西，包括母子之间的亲情，还有小院里的青石板，墙角的石榴树，菜园地外的月亮河，他就是她今生要找的爱人。
　　“你会来看我吗？”云灿问。
　　“你喝醉了，酒醒后，你会后悔你说的话，我们是不应该见面的。”
　　“我要你来看我，谷宏远。”夏云灿泪水流了下来，她真的醉了，红酒有后劲。
　　“好,我答应你，不管怎样，要爱护自己。”在自己最失意的时候，能得到一丝温情，谷宏远禁不住潸然泪下。他一转身，看到镜框里有一张合影，五个人，他不需要问，就知道那个高个子青年就是楼瑞祥。他把云灿扶上床，盖上被子，果断地关上门，离去。
　　谷士亮坐在摩托车后座，他一路抱怨着：“你见了女人就舍不得离开，那么长时间，你们在干啥子？我在门外冷得要死，你也不体谅我这当兄弟的。”
　　……
　　“这些女人瞎眼了，看不到我的好处，我心比你好，二妈说我脑子也比你灵活。走着瞧，我挣的钱一定要超过你。”
　　……
　　“你的嘴比刘胡兰还紧，跟你当兄弟，一点好处都捞不倒。你说点秘密，要死呀，让我饱饱耳福嘛。”
　　谷宏远脑子如乱云飞舞，他发现夏云灿诚实可爱又美丽，他喜欢上了夏云灿。人怎么能同时爱上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我是太空虚了，还是喝酒的原因？谷宏远把两个人作了比较：江二梅像红色风信子，大方，热情，给人带来生气；夏云灿像丁香，静静地带着几分羞怯，她能纯洁人的心，能让你放弃任何不光明的念头。反正是个不眠之夜，何不到城里潇洒潇洒，喝喝酒，醉了，睡在铺子里，免得回家，让母亲盘问到半夜。
　　“要不要我带你到玉金镇去喝酒。”宏远突然说。
　　“要得！不去是龟儿子。”
　　士亮爱酒，胜爱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