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喜从天降

　　七月下旬，南国广东，天气像着了火似的，大地冒烟，热得令人无法忍受。
　　不过，在我们眼中，这个夏天竟是那么的美好。有两桩好事降临在我的身上，令我喜不自禁。
　　第一桩好事是，我跟一群老师在南湖中学如愿以偿地举办了暑期补习班。令我们始料未及的是，在乡镇中学办补习班，竟然也如此火爆，学生报名人数已经突破三百，远远超出预期，且补习班开班后，还有许多家长拖儿带女前来报名，强烈要求参加20天的暑期补习。
　　有的家长说，孩子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多学点知识总是好的！
　　有的家长说，不给孩子找点事做，他们只知道每天呆在家里，疯狂地玩游戏，这样不好！
　　还有的家长说，要舍得为孩子的前途投资，让学生参加补习，为孩子日后考上大学打下扎实的基础。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
　　鉴于补习班人满为患，我们不得不扩大班额，临时招募上课教师，以解燃眉之急。
　　第二桩好事是，我即将要调离南湖中学，高高兴兴进城教书去了。这个好消息是我的恩师毕晓东亲自告诉我的。
　　那天上午，我在南湖中学补习，初中时的语文老师毕晓东亲自驾车匆匆赶来学校，给我捎来一个特大喜讯，他兴奋地告诉我：“文辉，祝贺你！你上次托我办的事有了着落。教育局局长已经答应，同意把你调进县城银河中学任教！”
　　我又惊又喜，连声道谢：“谢谢毕老师！谢谢毕老师！”
　　毕晓东是我初中时的语文老师，那时他刚从师范大学毕业，分配在我的家乡黄田镇黄田中学任教。毕老师温文尔雅，学识渊博，他上的语文课妙趣横生，与众不同，深受学生喜爱。业余时间，毕老师喜欢舞文弄墨，屡有文章发表在报刊杂志上，令我们崇拜不已。毕老师的书法更是一绝，他的楷书和隶书具有深厚的功力，写得端庄苍劲，雄浑古朴，令人叫好。毕老师仅在黄田中学任教两年，因教书成绩突出，便被调任县重点中学任教。关于毕老师调任县城教书的事，还有一个感人的故事呢。据说，那一年中考，黄田中学毕业班的语文成绩居然超越重点中学的平均分。时任教育局局长闻讯后大为惊奇，他约了一位副局长，两人一同骑自行车赶到黄田中学调研。当局长详细了解到毕老师的教书育人事迹后，不禁竖起大拇指，对毕老师大加赞赏。局长当即表示，要把毕老师调进县城，发挥更大的作用。在局长的亲自指示下，毕老师果真调进县重点中学教书。后来，毕老师考上省城大学脱产进修本科。毕业后，他转行到县委办做了一名新闻秘书，专门报道银河县的重大新闻。毕老师笔法娴熟，语言畅快，如行云流水，洋洋洒洒，令人叹服，他被誉为银河县的第一才子。又过两三年，毕老师调至县委组织部，出任组织部副部长，专门负责银河县干部管理工作。
　　我初中毕业后，考上县城高中，后来考上师范大学，报读中文专业。毕业后，我分配到南湖中学任教。
　　“文辉，你办补习班，好是好，我并不反对。不过，我要提醒你，人生在世，要有崇高的奋斗目标，不能只盯着金钱，一辈子碌碌无为，虚度时光。我一直看好你的才华，当年你读初中时，你的文字功底便与众不同，令我刮目相看。等你调进县城后，工作稳定下来，希望你重拾书本，拿起笔杆，勤奋创作。你别令我失望！”毕老师目光炯炯，充满着期待。
　　“谢谢毕老师，我不会幸负你的期望！”听了毕老师的一番语重心长的话，我心存羞愧。当年，我是毕老师手下的得意门生，语文学得最棒极了，毕老师总是在课堂上宣读我的作文，惹来同学们无比羡慕的目光。可是，我走上教书育人的岗位后，总是借口工作忙，懒于读书，懒于动笔，整天昏昏噩噩，不知所为。
　　毕老师见我如此回答，用赞许的语气说：“我相信你！只要你坚持下去，锲而不舍，总有一天，你会走向成功的！”
　　“谢谢毕老师！中午就在南湖镇吃个便饭吧？南湖镇的鹅王煲可是最出名的。”我极力挽留毕老师在南湖镇吃午饭。
　　“不用啦。我等下顺道去南湖镇政府办点公务，我在那儿用餐。时候不早，我得赶过去了。”毕老师说完，告辞而去。
　　我目送着毕老师的小车驰出南湖中学大门。
　　我一直敬佩毕老师，我读初中时，他利用课余时间教我书法和作文。他见我的悟性好，身上的文艺细胞活跃，常常对我赞许有加。
　　在毕老师的指导下，我在市级报刊上发表了两篇习作。在全校引起巨大的轰动，老师和同学对我刮目相看，他们见了我，伸出大拇指，夸我是“未来的大作家”。
　　那一幕幕往事，犹在眼前，令我难于忘怀。
　　暑假前，我们数位老师凑在一起，决定在南湖中学举办补习班，向南湖中学租借课室，可我们找到黄叶璋校长时，他却一口回绝说，我们学校并没有这样的先例，不好意思啦。
　　黄叶璋委婉地拒绝了我们，办班的事就此搁置。可我思来想去，心有不甘，琢磨着如何才能解决课室问题。最后，我脑门灵光一闪，想到了在县委组织部工作的毕老师。我特意备下一份薄礼，进了一趟县城，登门拜访毕老师。毕老师听说我的办补习班的事后，爽快地答应。他当作我的面，亲自打了一个电话给黄叶璋校长。想不到，黄校长立即满口答应。事后，我听旁人说，黄叶璋对我搬出大领导来压制他的做法深为不满，嘟哝了好久。不过，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黄叶璋这个人本是代课教师出身，后来靠政策转为公办教师，他本身的学识和修养有限，心胸不够开阔，老师们私下议论说，他能够爬上校长的宝座，完全靠钻营取巧。他要跟我过不去，我也没啥办法。反正我的事已经定下来了，办完这期补习班，我就赶紧收拾行装，离开南湖中学，进城教书去了。
　　那一次，解决了举办补习班需要课室的事后，毕老师主动向我提出，他要跟教育局局长打声招呼，要把我调进县城中学任教。我当时听了，受宠若惊，连声向毕老师道谢。
　　我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我今生今世的命运似乎离不开毕老师。
　　毕老师是我的恩师，又是我的大恩人，这辈子决不敢忘记他的大恩大德！
　　正当我在南湖中学风风火火举办暑期补习班时，我读师范时的一位同班老同学前来找我。这位同学叫赵安乾，他的眼睛特别小，身材不足一米六。1993年夏天，师范大学毕业后，赵安乾回到金顺县红烽镇红烽中学教书，红烽中学距离县城六十多公里，是全县最偏远的山区中学。我也打道回府，回到银河县南湖中学教书。
　　刚出来教书的第一年，我去过一趟赵安乾所在的红烽中学。据赵安乾介绍说，他那儿是革命老区，红色革命年代，红军在那儿打土豪，分田地，闹起了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可惜的是，解放后，老区人多地少，老百姓依然没有摆脱贫穷落后的面貌，生活依旧艰苦。
　　红烽中学给我留下了异常深刻的印象，学校处于大山窝里，四周都是崇山峻岭，放眼四顾，到处都是遮天蔽日的密林和满山遍野的毛竹。那一天，我赶到学校时，已经日过头顶，临近正午。一路颠簸，累得我疲惫不堪，头晕眼花，几欲作呕。
　　赵安乾热情地接待了我，他在小镇上买了一只农家母鸡，挥刀宰了母鸡，亲自掌勺，熬制了一煲鸡汤款待我。那一顿饭菜，吃得我汗流浃背，通体舒服。赵安乾介绍说，金顺县的饮食最大的特色就是一个“辣”字！每样菜色都要撒一把红辣椒，无辣不成餐。
　　赵安乾自豪地说，金顺人不怕辣，也辣不怕。
　　去过红烽中学后，领教过舟车劳顿之苦，我暗暗发誓，赵安乾就是抬八台大轿请我，我也断断不会答应！
　　我暗自庆幸，觉得自己比赵安乾幸运得多，我分配在距离县城八公里的南湖中学教书，交通便利，国道穿过，只要十来分钟，我即可从县城坐班车火速赶到学校。
　　我在南湖中学见到赵安乾时，大吃一惊，我们才三年未曾谋面，他就显得苍老了许多，头顶上的头发已稀稀落落，头皮清晰可见。他的一双眼睛深陷下去，显得更小了，且毫无光彩。我们见过面，寒暄过后，他嗫嚅道：“大哥，能不能借点钱给我，帮我度过难关！”
　　“家里遇到困难了？”我见赵安乾如此落魄，轻声地问他。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