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军事历史>那年我们在军营>第一章

第一章

作品名称:那年我们在军营      作者:奇夸克      发布时间:2019-02-17 09:21:15      字数:12994

  1969年底,我国东部沿海某省会城市济南火车站。
  站台上停着一列接新兵的军列。
  火车头喷着浓浓白烟,随时准备发车的架式。
  军列很长,挂了三十多节车皮。说是车皮而不是车厢,因为漆黑的燃气机车后面挂着的是一串长长的闷罐车,这种闷罐车比一般的客车车厢略短,车厢两侧分别有一个门,比起装货的车皮,两侧门的旁边还各有两个极小的窗户。
  站台上,挤满了身穿崭新的国防绿军装的新兵们,没有帽徽领章,更显得人群中碧绿一片。
  站台上还有许多来送行的亲属们,以四五十岁的家长居多,也有和家长一起来的新兵的兄弟姐妹们,穿着当时流行的或蓝或黄的便装,操着浓厚的山东口音,喧嚣鼎沸。
  更加震耳欲聋的是火车站的大喇叭,交替播放着“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这些渲染军队气氛的雄壮歌曲。人群告别的话语要压过喇叭声,大家都努力提高着嗓门,嘈闹的环境多少冲淡了些离别的惆怅。
  在军列中部的15号车厢前,站着一个英俊的年轻人,身材颀长,五官清秀,目光星灿,眉宇神气间透着儒雅和威武浑然交融的气质。身着合体的军装,标准挺拔的站姿;特别是红彤彤的领章帽徽,在众多一样的国防绿军装但没有帽徽领章的新兵中显得与众不同。他是少数带新兵的老兵之一,陆军某部排长岳西北。
  和岳西北一起站在15号车厢前的是他的属下,一起来接兵的班长林汉中。林汉中是1968年入伍的河北兵,眼睛不大,眉毛很重,脸膛黑红,一看就是常年在野外生存的军人。
  “排长,你不是在北京探家吗?怎么也来接兵了?”林汉中对他的排长有着发自内心的崇拜,绝对地服从和跟从。
  “接到连里通知,师军务科临时借调命令。”
  岳西北口中一本正经地说着原委,心中却轻笑了一下。他估计这可能是师司令部军务科长何伟的主意,由于何伟曾给父亲岳天云做过多年警卫员的关系,何伟总是不落痕迹地关照他。
  不过,这次也许还真是老爷子本人的意思。
  前几天在家里吃晚饭时,岳西北在饭桌上无意中说起部队今年在山东征兵。他的父亲、陆军中将岳天云的反应非常意外。
  “你是说你们师现在在山东征兵?”岳天云放下手中的筷子。
  “我探家前他们接兵的就走了,等我探家回去差不多新兵也该到部队了。师里还要在各直属部队抽调人手训练新兵,我们连也调我去新兵连带新兵,我这次探家回去估计能比新兵早几天到部队。”
  “山东什么地方?”
  “省会济南市和周边的几个县吧。您也知道我们是新组建的部队,这次新兵征兵数量比较大……”
  岳天云在解放军总参工作,1955年授衔中将,岳西北所在部队的组建他是亲自参与调配的。他好像没打算继续听岳西北说下去:“你去过济南吗?哦,当然是没去过。”他的眼神有些迟疑,顿了一下:“西北,你今年十八岁了吧?”
  “唔,”岳西北嘴里嚼着饭,赶紧咽下去,准备回话。
  “没事没事,吃饭吧吃饭吧。”岳天云自顾认真地吃起饭来。
  过了几天,岳西北的部队来了命令,让他在家多呆一周,然后直接去济南和师里接兵的人员会合;理由是这次带兵的人手不够,让他中途参加这次在山东接兵,然后和新兵一起回部队。
  为了能让他在家多呆几天,父亲也开始动用关系关照他了。以前都是母亲找各种关系照顾着儿女们,父亲发现了都还要认真地批评母亲。母亲也不争辩,只是好脾气地笑笑,下一次照旧像老母鸡护小鸡崽一样关照着每一个儿女。现在父亲也开始护犊子了,还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父亲老了,心开始变软了。
  “排长。”林汉中的话打断了岳西北的思绪。
  “嗯,什么?”
  “我是说山东人个子高,你看这批兵的个头儿。”
  “是,你没听说山东大汉嘛,呃?”岳西北在林汉中的提示下扫视了一下人群,突然感觉到茫茫人海中似乎有目光在盯着他。他以军人受过快速反应训练的速度转身二百七十度向四周扫视,站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们各自诉说着自己的话别,并没有看到那双,不,是几双注视他的眼睛。
  “怎么了?”林汉中诧异地看着岳西北突然转身,又回转身。
  “没什么,看看他们告别父老乡亲的阵势。”岳西北心中有些恍惚,确实什么都没有看见。
  站台大喇叭的革命歌曲突然戛然而止,继而响起了一阵军号——集合号。
  新兵开始列队,送行的家长亲属们不情愿地退到外围。
  林汉中站在新兵队列前一本正经地给新兵们训话:“15车的新兵注意了,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师直侦察连一排一班长林汉中,大家可以叫我林班长,这位……”他指了一下身边的岳西北:“是师直侦察连一排长岳西北,大家可以叫他岳排长。15车由岳排长和我带队。今后在途中这几天你们这三十名新兵就由岳排长和我负责。现在请岳排长讲话。”
  岳西北听到林汉中在介绍他“是师直侦察连一排长岳西北”时,又感觉到了人群里的注视目光,但此时他在队列里,不能再旁顾东张西望。他向列队新兵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没有过多地啰嗦,干练地说:“开始点名,点到名字的回答‘到’,然后立刻上车,谁有什么事,车上说。”
  林汉中操着他那地道的邢台口音一个接一个地点着新兵的名字,被点到的新兵不规则地答应着“哎”“有”“到”,鱼贯爬上闷罐车。
  岳西北发现,有一名新兵的目光一直盯在他的脸上。面对面站着,岳西北扫了他一眼。这个年轻人身高大约175公分左右,两条浓浓的剑眉,目光炯炯透着十足的精气神,俊秀的五官甚至可以称得上帅气,协调的形体英姿勃发,显示着青春的朝气。
  当念到“刘小蒙”时,没有人回答。林汉中又接连叫了二遍“刘小蒙”。“刘小蒙到了没有?”那个一直盯着岳西北的新兵恍然清醒,回答了一声“到”,跟着其他人后面向军列走去。
  在经过岳西北身边时,刘小蒙仍然盯着岳西北,还很认真地问了他一句:“岳排长,你姓什么?”
  岳西北看着这个满脸疑惑的年轻人,严肃地说:“你说呢,你说岳排长姓什么?姓王那叫王排长。”
  刘小蒙一脸的不可思议,边走边看着岳西北,走过岳西北身后,又转身仔细打量他。
  林汉中指着刘小蒙:“你,抓紧上车。”
  刘小蒙一步三回头地爬上闷罐车。
  火车徐徐启动了。
  站台上响起唏唏嘘嘘的低低的哭声,母亲们抹起眼泪,父亲们的眼眶也开始潮湿。
  儿女远行,关山万里,何日是归期。
  
  和站台上家长们截然不同,闷罐车里的新兵情绪都很亢奋。大家都在使劲地大声说笑着,有的是初出茅庐的喜悦,也有的是掩饰离家别父母的惆怅,还有的是青春热血飞扬的跃跃欲试。
  林汉中在新兵中指挥着:“全体都有,背包放在地上,坐在背包上。”
  新兵还在乱乱哄哄地说笑着。
  刘小蒙磨蹭到岳西北身边:“嗯,岳、岳排长,你是什么地方人啊?”
  岳西北看看刘小蒙:“我?北京的。哦,我是北京入伍的,籍贯江西。”岳西北的话的确是字正腔圆的京腔。
  “你在济南住过吗?”
  “没有,这次接兵我是第一次来济南。”
  “你在济南有亲戚吗?”
  岳西北笑着说:“还真没有。怎么着,看我脸熟?”
  “太熟啦!你和那谁……”
  林汉中指着刘小蒙:“你,找个地方坐下。”
  刘小蒙冲林汉中一呲牙:“马上马上。”遂又把脸转向岳西北,“呃,岳、岳排长,你当兵几年了?”
  “67年兵,二年多快三年了吧。”
  “你肯定已经当了二三年的兵了?”
  当兵二三年就提排长,进步确实是快了点。岳西北自信是靠自己努力的,心中无愧。但他还是努力解释着:“新组建部队,职位机会多一些。”
  “我是说……”
  林汉中的手指到刘小蒙鼻子尖上:“说你呢,抓紧找个地方坐下。”
  “好好好,最后一个问题,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当兵啊?”
  周围的新兵们听到刘小蒙问到这个问题,也跟着七嘴八舌地大声问:“是啊是啊,我们是去哪儿当兵啊?”
  林汉中大声说:“部队调配是军事秘密,特别是我们这种一线作战部队,所以我们的目的地现在暂时保密,过几天到了地方大家自然就知道了。”边说着边推了刘小蒙一把,把刘小蒙从岳西北身边推开。
  刘小蒙听到林汉中说的“我们这种一线作战部队”几个字,毫不掩饰高兴的心情,咧开嘴呵呵地傻笑着找个地方去坐了。
  其实林汉中很想告诉新兵们他们将前往何方,这足以显示他是老兵,他优越于他们,还可以趁机谝谝自己在部队的种种风采。但是他们是一支基于战备形势刚刚组建调防的部队,上级告知,目前国际形势紧张,部队调配属于高等级机密。所以,在新兵到达部队驻地之前,任何人不得在途中泄露此行的目的地。其实,对新兵的保密期只有路上这几天的时间,到了部队驻地,大家自然都会知道位于何地了。
  新兵们继续闹哄哄地喊着,追问着此行的目的地。
  林汉中有点烦了,这些新兵蛋子这么不听招呼。他对着全车厢的新兵们大声说:“上级规定我们的目的地保密是出于国家军事战略布局,部队的驻地现在属于军事机密,这是铁的纪律,必须严格执行。军人四海为家,到哪儿都一样,把你们那点好奇心再揣几天吧。”
  他有些迁怒带头挑事儿的刘小蒙。他冲着刘小蒙说:“当兵有本事自己好好干,别尽惦记着贴乎领导巴结上级,那不是正路。”
  刘小蒙本来已经在距离岳西北很近的地方放下背包坐下了。先是听到林汉中说他们当兵的地方和国家的军事布局有关,心中暗自惊喜,看来这次参军是有仗打了;接着又听到林汉中说他和岳西北搭讪是巴结领导,一种愤怒油然而起,他“腾”地站起身来。
  旁边坐着的一个新兵一把扯住刘小蒙的衣角,使劲拉他坐下:“这位兄弟,忍着点忍着点,没听说老兵欺负新兵那是全世界各国军队的‘优良传统’吗?”
  刘小蒙也不想刚到部队就闹事,顺势又坐回到背包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听说过。”
  身边这个新兵,五大三粗的身材,眉眼间倒很温和慈善:“我叫黄建民,你呢?”
  “刘小蒙。”
  “学生?哪个学校的?”
  “原来是省实验的,今年年初分配到化纤厂了,从厂里来的。”
  “从工厂入伍的?”
  “嗯。”
  “都分配到工厂了你还当什么兵啊?能留城多不容易啊。我要是能分配到工厂我就不来当兵了。”
  “不是要打仗了吗?从小我就盼着打仗!”
  “你以为是街上小孩打群架哪?你看珍宝岛,那可是真刀真枪坦克大炮真打啊!”
  “我盼的就是真刀真枪,真正的战争。”
  黄建民摇摇头。中学同学百分之九十五的人是要下乡的,只有很少的人才能进工厂当工人。这么难得的工人指标,刘小蒙说放弃就放弃了。黄建民的爸爸在工厂干了几十年,工资也就50多元钱;而像刘小蒙这种新进厂的工人,一进厂学徒工就28元,一年以后转正就是38元。当兵一个月只有几块钱的津贴费,还得离乡背井面临战争。对刘小蒙的选择,他觉得不太理解。
  “你爸是干部吧?”黄建民觉得如此不珍惜这么难得的就业机会了,一定是轻易得来。
  刘小蒙看着黄建民慈眉善目的脸,顿了一下:“我爸?呃,是干部,机关里的小干部。”刘小蒙知道他想到哪儿去了,解释说,“我们学校学生分配都是工宣队和军宣队定的,我们这届很多人都分配到工厂了。”
  “哦——”黄建民温和的脸上笑得意味深长。
  刘小蒙懒得再给他解释,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从提包里拿出一本书,自顾看起书来。
  刘小蒙的动作无疑是不再和黄建民叙谈,中间也没有个过渡话就把黄建民撂在一边,黄建民有点讪不搭的。其实他挺羡慕刘小蒙的,刘小蒙一定不知道过日子是需要钱的,不用担心吃穿用度,做事情没有旁顾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不愿意按照自己的理想选择生活啊,可那是得有条件支持的。
  车厢里秩序渐渐安定下来。新兵们有的下军旗或象棋,有的和周围新认识的人聊天;只有刘小蒙一直在看书,一副很清高很不屑与周围为伍地傲慢神情。
  列车离开济南二小时后,刘小蒙把书放进自己的提包里,变魔术一样掏出一个拉力器。
  岳西北扫了他一眼,看到刘小蒙手中这个拉力器,心中暗暗一惊。市面上卖的拉力器都是五根弹簧,刘小蒙这个拉力器看来是自己又组合了一下,加挂上二根弹簧,一共七根。一根弹簧拉力是5公斤,七根弹簧就是35公斤。这小伙子,看来身体素质不错。
  刘小蒙很规范地做了几个标准的扩胸运动,然后就“嗖嗖嗖”地拉起来。横着拉,斜着拉,背后拉,脚踩着拉,变换了四五种姿势,每种姿势三十个,然后脸不变色心不跳地收起架势。
  黄建民坐的位置离刘小蒙最近,上车以后也是和刘小蒙说话最多的人,他认为自己和刘小蒙的关系相对其他新兵已经很熟了。看着刘小蒙拉力器练得风采,黄建民起哄一样大声叫好。他是在济南的小巷子里长大的,带着刚出校门的学生气和街道孩子的街痞气,朝气、活跃、义气。
  一些新兵们也站起来围观着跟着叫好。
  林汉中很威严地走过来:“散了散了,坐好坐好,注意行车安全,都回自己位置坐好。”
  黄建民继续闹哄着:“林班长露一手,拉一个给我们看看。”
  几个济南新兵也跟着起哄:“林班长拉一个,镇住这小子。”
  林汉中是个农村兵,没见过拉力器。他看了看拉力器,就那么几根簧子,估计没什么了不起,就从刘小蒙手中接过拉力器;抖了抖,掂掂分量也不重,不在意地笑笑,学着江湖艺人的样子,说了句“老少爷们上眼了”;同时学着刘小蒙的样子,双手向外一拉,弹簧竟然纹丝没动。林汉中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又卯足了劲使劲一拉,由于用力过猛,只觉得肩膀和双肘像脱臼一样疼痛,拉力器“哗啦啦”掉到地上。
  黄建民和新兵们“嗷嗷”怪叫起来
  对于林汉中的尴尬,刘小蒙脸上露出淡淡的不屑的笑。
  岳西北目无表情地看着,刚才刘小蒙和黄建民的对话他都听见了。看样子刘小蒙大概是哪个大院哪个干部家的孩子,清高,目空一切,不顾及别人的感觉,不给别人台阶。岳西北太了解这些孩子了,他自己就曾是部队大院的孩子头。这些各种大院的孩子,他们的父母都是一定级别的领导干部,平时工作都很忙,教育孩子都是大政方针式的,诸如要接革命的班,要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之类。由于这些父母们自己都担当着一定的领导职务,在社会上受到的都是客气和尊敬,所以他们不需要也就不会教育自己的孩子们怎么看人的脸色,不在意别人的眉高眼低。岳西北过去也曾像刘小蒙一样高傲狂鹜目空一切,是二年多的部队生活,让他改变了很多。
  由于家庭环境的相似,岳西北对刘小蒙是有亲和力的。他很知道这种兵,最好带也最难带,只要带好了,他们会像自己一样,成为最出色的兵。
  岳西北看林汉中脸涨得通红,估计他心里正在发狠,看来这两个新兵要为自己的不谙世事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了。
  夜幕降临后,林汉中开始分配睡觉的铺位。闷罐车里白天新兵们打着背包,坐在背包上,相当于软座;晚上把背包打开,铺在地上,相当于硬卧。
  林汉中一个人一个人的分配着铺被子的位置,最后指着刘小蒙和黄建民:“你们俩,睡那边,29、30号铺位。”
  29号和30号铺位,在车厢角落,旁边就是厕所。闷罐车的厕所,不像客车车厢里的厕所,不是一间屋子,只有一个可以直接看到地面的洞;列车“轰隆轰隆”的声音格外大,不时还有冷风从地下卷上来。总之,是个最脏最臭最冷的地方。
  刘小蒙一言不发,嘴角依然带着那一丝不屑的冷笑,拎着背包向车厢角落走去。
  黄建民嘴里嘀嘀咕咕:“他让咱们在这儿睡摆明了是打击报复。”
  林汉中大声命令着:“全体都有,准备就寝,5分钟后熄灯。”又对黄建民说,“你觉得谁睡在这里不算打击报复?”
  的确,这个位置总得有人睡。
  刘小蒙看看岳西北,岳西北正站在车窗前,背对着他们望着窗外,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这会儿,岳西北正望着窗外黑黯黯的大地飞快地掠向后方,他使劲憋住笑:小子们,这才刚开始呢。等着吧,有你们受教育的时候。
  
  列车走走停停,走了二三天了,每天还在“轰轰隆隆”一路前行。
  军列的3号车是指挥车,带兵的是师司令部军务科科长何伟,还有几个从各团抽出来接兵的营连级军官。
  车厢的中间高高地堆着一些绿色的军用木箱,里面装着给师医院代买的药品和医疗器械。这些堆积的绿色箱子把车厢一分为二,箱子的另一侧,是四个女兵。
  刘小沂、方放和杨小杨是这次在济南新招的女兵,他们和军列后面闷罐车皮里的男兵一样,没有领章帽徽;还有一个女兵是刚从北京海军总院调来的护士罗星星。她穿着被俗称是老鼠皮的灰色海军军装,带着红艳艳的领章帽徽,还是四个兜的干部服。部队的干部服上衣比战士服明显多出两个口袋,一样年纪的军人,是官是兵,一看衣服兜立分上下。在一车碧绿之中,罗星星的灰色军装格外醒目。
  杨小杨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圆圆的眼睛灵活俏皮,圆圆的嘴口齿伶俐,梳着两只小把子,用好几根猴皮筋扎成甘蔗辫,看上去童真无限。她已经是第N次地问罗星星:“罗护士,我们这趟军列到底是往哪儿开啊?”
  罗星星是一个美丽的女兵,唇红齿白,细细的眉,扁杏的眼,脸上有着一种不属于军人的妩媚。此刻,她带着老兵比新兵多了解很多秘密的优越神情,第N次矜持地回答说:“我不知道。”她朝绿箱子另一边努努嘴,“你问那边的首长去。”
  杨小杨不相信罗星星:“你不是调来的吗?调到哪儿去自己还不知道?”
  罗星星笑笑,不理她,自顾整理自己灰色的军装,拉拉上衣,抻抻裤腿。她不仅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兵,而且是个非常讲究的女兵,她的军装始终一丝不苟地整洁干净。
  杨小杨恨死了罗星星故作神秘的姿态,她转到绿箱子堆的另一边,对着几位带兵的军官问:“首长们,尊敬的首长们,我们的军列是往哪儿开啊?”
  每个被问到的军官都“呵呵”地笑着,宽厚地说:“往前开啊。”
  “讨厌讨厌讨厌。”杨小杨低声地嘀咕着。
  刘小沂是一个清纯洁净的女孩,白皙的脸庞,清澈的双眸,端庄的五官,脸上淡淡的温婉雅致透着一股蕙质兰心的古典味道。她从上车后一直在看书,很少说话。
  罗星星以一种老兵对新兵特有的居高临下问刘小沂:“多大了?”
  “十六。”
  “家里几口人?”
  “四口。”
  “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爸、妈、哥。”刘小沂淡淡地用最简约的语言答复了她,并没有新兵对老兵的客气和巴结。
  罗星星心中大大地不痛快了,耷拉下脸子。
  方放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孩,浓眉大眼,大嘴大嗓门,剪着齐耳的短发,一股干练泼辣的样子。她抢着给刘小沂补充着:“她哥哥叫刘小蒙,原来也是我们学校的,这次也一起来当兵了,在后面的车厢里呢。”提起刘小蒙,方放的眼睛晶晶闪亮。
  方放看刘小沂和罗星星都没有接她话茬的意思,凑到刘小沂身边,探头看看刘小沂捧着一本包着红塑料皮的书:“还是这本啊?以你看书的速度,这么一本书,二天时间,背也背下来了。”
  刘小沂轻轻地说:“我就是在背。”继续低下头认真地看书。
  罗星星对这种当着大家的面背红宝书的人有点反感,觉得这种做给人看的革命太作势,假模假式的,还让你说不出什么来。她轻蔑地哼了一声,自顾低下头继续整理自己的袖口。
  何伟走过绿箱子堆成的屏障来到女兵一侧。他中等身材,看上去年近不惑,做派沉稳,一双神气的眼睛透着成熟和城府。他本来是想和这些小女兵们说说话、聊聊天,看到刘小沂手中的红皮书:“哟,小刘,学习呢?”
  刘小沂迅速地把红皮书塞到背包底下,支吾着:“哦……是,首长。”
  何伟看着刘小沂慌张的神情,立刻明白了,马上转身离开。回到绿箱子堆的另一边,高声说:“大家都收拾一下,马上到27号兵站了,在这里全体下车。火车检修,士兵吃饭。”
  罗星星觉得何伟的反应有些奇怪。
  列车在27号兵站停稳,新兵在这里吃饭并简短休息。
  罗星星故意在后面磨蹭,等其他三个新入伍的女兵跳下火车后,她从刘小沂的背包下抽出那个红塑料皮包着的书,打开看了一眼,红塑料皮里面包着的,是爱尔兰作家伏尼契的作品《牛虻》。
  刘小沂说她在背书,她背的书居然是《牛虻》!
  
  27号兵站已经准备好饭菜,馒头用硕大的笸箩盛着,一箩箩地抬出来;新兵们拿着新发的深黄色的军用茶缸井然有序地排着队打菜,以车厢为单位围坐在地上吃饭。
  岳西北迅速地吃完饭,简短地对15车厢的新兵们说:“自由活动十分钟,谁有什么要处理的情况抓紧处理。”
  大家陆续散开,朝着临时搭起的厕所跑去。
  岳西北开始围着站台走动。已经在车厢里窝了很久,终于可以下车转转。他一边走一边活动着上身,忽然发现刘小蒙在车站捡了两块砖头,正在自来水龙头下冲洗,这么奇怪的举动引起了他的兴趣。
  “刘小蒙,你这是干什么呢?”岳西北边说边用手指了一下刘小蒙手中的砖头。两块砖头已经冲洗干净了,红红的。
  “拧花砖。”刘小蒙说着,就地蹲了个潇洒的马步,一手握着一块砖左右手相继交替着出拳,每次出手到胸前时腕部迅速旋转180°向前平伸出去;动作一气呵成,非常干净利落。“我在家用的是哑铃,每天左右各拧100次。”
  “看来你很注意锻炼身体啊。”
  刘小蒙嘿嘿笑了笑:“从小老爹就是这么要求的,不管干什么都得干出个样子来,不能窝窝囊囊的像烂稀泥。毛主席年轻的时候就为今后担当大任努力锻炼身体。我的体能锻炼和知识储备也是从小就准备着的。”
  岳西北吸了一口凉气:“你小子,口气不小啊!敢和毛主席相提并论”
  刘小蒙一边继续拧他的花砖一边解释:“不是相提并论,是楷模。真的,我也是一直用冷水洗澡,每天做锻炼体能的功课,500个俯卧撑,200个哑铃马步出拳,200下拉力器。”
  “呵,真行啊你。”岳西北心中计算着运动量,觉得刘小蒙能每天坚持这些运动锻炼还真是不简单。
  “咱从小受的教育就是不管将来做什么,都要拼全力干到最好,现在既然当兵了,我就要当个尖子兵。”
  话说的有点大有点满,但是如果在17岁的年龄都说不出什么豪言壮语,那人生也就没有什么激情了。岳西北看过刘小蒙掖在背包里的书,居然是戴高乐的《战争回忆录》。他理解刘小蒙时常挂在脸上的狂傲。这个新兵有着跃跃欲试的雄心或说是野心,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俨然就是天下者我们的天下,主宰世界舍我其谁?
  这一车新兵近千人,从新兵们相互的聊天中完全可以听出来,每个人的入伍动机各不相同。有的是想曲线找一个铁饭碗的工作,有的是想进步入党然后再打拼个人的前程,也有的是回避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还有一批人诸如刘小蒙之类,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想打仗,报效国家,成就自己的辉煌人生。
  岳西北非常欣赏这个新兵,刘小蒙有高远得可爱的青春理想,有优秀的体能基础,有良好的知识储备,还有当兵王的雄心壮志。除了他的为人处世之道还需要狠狠地敲打锤炼改造,一个阳光少年应该具备的优点在他身上全都能看得到。
  
  站台对面走过来三个女兵,女兵在军队这个庞大的雄性群体中非常显眼,所有女兵经过的地方毫无例外被授予注目礼。
  刘小沂、杨小杨、方放朝刘小蒙他们走过来。方放兴奋地挥着手,嘴里喊着:“刘小蒙!刘小蒙!”
  看到岳西北,三个人都吃惊地站住了。本来,岳西北并没有在意这几个女兵,看她们三人惊讶的样子,他也有些意外;特别是其中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兵,她惊愕地看着岳西北,脸色苍白,惊诧异常。
  岳西北被这几个女兵盯得有点尴尬:“你们好。”他大方地向她们招了招手。他们从小受的教育是男女授受不亲,她们才刚刚离开刻划着“三八线”的中学课桌,所以和女兵握手肯定不合适。
  岳西北看着女兵们惊愕的表情,笑着摸摸自己的脸:“嗨,我长得有这么恐怖吗?”
  刘小沂的脸更白了,心像被狠狠地扯了一把:连说话声音都和那个人这么像,都是从后膛发出带着共鸣的声音。不过岳西北说的是字正腔圆的北京话,而他,他说的是略带山东口音的鲁普。
  看到刘小沂吃惊的表情,刘小蒙赶紧向她们介绍着:“这是我们车厢的岳排长。”他转向女兵们补充着,“是和周东方很像吧?刚见面时我也有点懵。”
  刘小蒙接着又对着刘小沂低低地说了一句,“岳排长是北京人,已经当兵两年多了,肯定不是那个谁……”
  刘小沂把目光从岳西北脸上移开,眼里不争气地浮出朦胧的水雾。
  岳西北看着刘小沂,面对这个惆怅落寞的女孩,他有一丝心动。
  岳西北是个精明人,他很快想明白了眼前的事态。看来他和他们认识的一个朋友长得十分相像,而那个人看样子和刘小沂关系有些渊源。
  方放的注意力始终是刘小蒙。不管眼前有多少人,她的眼里只看到刘小蒙。
  “刘小蒙。”方放愿意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透着中学生时代的交情。“你说咱们还得走多久才能到啊?!这都好几天没洗澡了。这儿是27号兵站,连个兵站都是只有代码没有地名的。”
  方放又转向岳西北:“岳排长,我们现在这是到哪儿了?”
  全体女兵对方放这个问题都比较关注,大家紧盯着岳西北,刘小沂也期待地看着他。
  岳西北对这个看到自己竟然泪盈于眶的刘小沂有点感觉,准确地说是开始注意她了。他不想和这个让他心中第一次出现了柔软感觉的女孩打官腔。像没有听见方放的问话,他潇洒地甩了一下头,用目光注视着前方被夕阳照耀下的广袤荒凉大地,答非所问地说:“看那里,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刘小沂心中一动,迅速看了岳西北一眼,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口问道:“然后……”
  岳西北像是随口应了一句:“然后……”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遥远的天际之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刘小沂略一思忖,低声说:“遣戌地?”
  岳西北仍然看着远方,没有回答,微不可见地颌首。
  刘小沂低声说:“谢谢你。”
  方放追着问:“什么意思?你们这是在对诗词吗?谦虚啥?”
  岳西北收回眼神,冲她们三个女兵笑笑:“我的意思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刘小蒙知道刘小沂的文学根底,他自己更关注历史和军事,古诗词常识不如刘小沂。他在一旁看明白了岳西北和刘小沂的诗词连赋,拉着刘小沂走到人群外,急急地问:“哪里?”
  刘小沂轻轻地说:“我们现在甘肃,还在往西走,就快到嘉峪关了,目的地应该是林则徐发配充军的地方——新疆伊犁。”
  刘小蒙拍拍妹妹的肩头,兴奋得手舞足蹈:“太好了!”他十七岁的青春热血沸腾了。珍宝岛事件之后,他感觉战争的脚步渐渐近了,他认为解放全人类的历史使命责无旁代地落在他的肩上,他要当兵,要打仗,建树一番丰功伟业;而新疆伊犁,目前正处在最敏感地带,拉开战争之弦的箭,一触即发。
  刘小沂也很高兴,她苍白的脸上有了红晕,她不喜欢杀戮,但她愿意生命过得不平凡。她曾在哥哥那里看到一首在青年人中广为流传的长诗:“摘下发白的军帽,献上洁素的花圈,轻轻地,轻轻地走到你的墓前;用最挚诚的语言,倾诉我那深深的怀念……”这是一首她们同龄人写的诗——《献给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勇士们》,她像刘小蒙一样被那首诗激励得热血沸腾,她热切地盼望当兵的地方能处在战争的前沿,希望自己能像苏联卫国战争中的卓娅一样,以羸弱的少女之躯保卫自己的祖国。
  岳西北远远望着手舞足蹈的刘小蒙,知道他说的话刘小沂都听懂了,看来刘小蒙的妹妹不仅清秀美丽而且聪颖智慧。他举起右手食指放到嘴前,向刘小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刘小蒙右手食指和中指在帽檐下一靠向外飞去,美式OK,明白!
  岳西北不相信一见钟情,但他现在能够确定自己对刚见过一面的刘小沂很有好感。岳西北是一个优秀的也是优越的青年,他的周围不乏美丽,他更欣赏知识和睿智。
  远处,罗星星急急地跑过来,边跑边喊:“西北——西北——”
  岳西北调侃地对气喘吁吁的罗星星说:“小声点,注意保密哦!”
  罗星星愣住了。刚走回来的刘小蒙装着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们是往西北走啊,我们问了老兵这么半天都没问出来到哪里去。”
  罗星星怔住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跺着脚叫:“岳西北!”
  岳西北还是一脸的调侃:“哎,哎,听到了,听到了。”
  罗星星在女孩子中是非常美丽的。也许因为太过美丽,她功课一直不太好,和岳西北对话,她老是觉得自己反应慢半拍,越是这样,她越是喜欢岳西北。她喜欢岳西北的英俊潇洒阳光,更喜欢他的聪明睿智;她喜欢那种听他讲一句话半天才能反应过来然后恍然大悟的感觉,她愿意仰视他。为了能和岳西北在一起当兵,罗星星放弃了北京海军总院的工作。她加重了语气对岳西北说:“我调你们师了,师医院。”
  岳西北眉头不易觉察地蹙了一下:“我听说了。”他微微转了下头,像对刘小蒙,又像对刘小沂说,“她是我们一个大院的孩子,也是我妹妹岳小南的朋友,罗星星。”
  罗星星不以为然:“我是小南的朋友?我比她大三岁呢,是她的学姐还差不多。哎,你怎么不说我还是你学妹呢?”
  岳西北无奈地笑笑:“也是。不过八一中学近千人呢,学姐学妹的多去了。”
  罗星星再迟钝也能感觉到岳西北在和她撇清:“你知道我调你们师有多麻烦,海军转陆军,容易吗我?”
  岳西北沉默了。
  刘小沂觉察到空气中一丝丝的尴尬,没话找话岔开话题:“岳排长,你看你叫岳西北,你妹妹叫岳小南,祖国山河东西南北你家就差一个东了。”说到这里,刘小沂像想起了什么,脸色微霁。
  岳西北知道刘小蒙在替他解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他喜欢她的敏感,喜欢她的善良:“家父行伍,南征北战,估计是走到哪孩子的名字就起到哪儿吧。”他们大院很多孩子的名字都是随着父母的足迹,叫晋冀鲁豫太行秦岭长江泰山的孩子比比皆是。
  集合的哨音急促地响了,值班带队高声喊着:“全体都有,上车,五分钟后军列准时发车。”
  
  军列走得很慢,和平时期军车首先要保障地方列车正点运行,在一个编组站等上半天那很正常。日出日落走走停停已经好几天了,新兵们从每天太阳升起的方向和窗外的景致已经看出了端倪,广阔起伏的沙丘,绵延无尽的戈壁,近处星星点点低矮的灌木,远处巍峨逶迤的皑皑雪山。有点地理常识的人都知道,火车正在大西北腹地继续向西行进。
  第五天,夜已经深了,火车的播音室突然响起来歌曲:准备好了么,时刻准备着……
  15号车厢内,岳西北和林汉中像听到指令一样,俩人先是低低私语了几句后,然后命令车厢内全体新兵停止自由活动,开始集中讲话。
  估计是猜测了一路的目的地就要揭晓了,看得出每个人的心情都挺激动的。
  林汉中在车厢里组织集合整队以示讲话内容的庄重。
  岳西北站在队列前:“全体,坐下。”新兵们横竖对齐整齐地坐在自己的背包上。
  岳西北平叉开双腿以保持在火车疾驰中的平衡:“战友们——”他挥手向列车行进的方向一指,“我们军车的终点马上就要到了。”
  下面新兵一片嘁嘁喳喳的议论声。
  林汉中严肃地喝道:“肃静!”
  岳西北继续说:“我们军列的终点是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首府乌鲁木齐市……”
  下面更大分贝的嘁嘁喳喳。
  林汉中加大了声调:“肃静!肃静!”
  “我们部队的驻地,距离乌鲁木齐还有近千公里,在中国版图的西北角——新疆伊犁哈萨克自治州。”
  新兵们寂静无声了,每双眼睛都瞪大了盯着岳西北的嘴,等着他下面的话。
  “珍宝岛事件后,新疆也发生了严重的边境军事冲突。为了加强西北边疆的国防力量,总参在新疆调防和组建了几个陆军师。我们师是其中之一,驻守在以伊犁为中心的北疆边境线上。
  “我们这支部队是由总参机关和几个有着光辉军史的部队组建而成,还有你们,来自五湖四海的新兵同志们。”
  岳西北年轻的脸上充满着庄严豪迈:“敌人磨刀霍霍,对我们虎视眈眈,在祖国最需要的时候,你们来了;来到西北边陲,集结在保卫祖国的军旗之下,你们的青春从此不再平凡,你们是同龄人的骄傲。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战斗在祖国的边疆,为守卫祖国的西大门奉献我们的青春年华,奉献我们的热血生命。战友们,欢迎你们!”
  沉寂了10秒钟,刘小蒙拼命鼓起掌来,继而,全体新兵热烈地鼓掌。
  岳西北的话是富有煽动性和感召力的,看着新兵们人人脸上泛起激情,林汉中很为自己的排长自豪。一个简单的通告,就能让他随口豪言壮语。林汉中走到岳西北身边,转身向大家宣布:“现在抓紧整理自己的东西。20分钟后火车到达乌鲁木齐车站。”
  新兵的东西很少,没用多少时间就整理收拾好了,大家又开始互相讨论新疆、讨论伊犁、讨论边境战事。林汉中被簇拥着,得意洋洋溢于言表,他端着老兵的威严含蓄地炫耀着。憋了五天了,终于轮到他吹牛了。
  刘小蒙心情非常好,他吹着口哨《掀起你的盖头来》。
  黄建民低声提示他:“这是小资产阶级靡靡之音。”
  刘小蒙欲言又止,还是老实地停下来。没过一分钟,他又兴奋地唱起《共青团员之歌》:“我们再见了,亲爱的妈妈,请你吻别你的儿子吧;再见吧,妈妈,别难过,莫悲伤,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
  黄建民又小声说:“这是苏修的歌曲。”
  刘小蒙兴致彻底索然了:“你烦死我了!”
  林汉中发现刘小蒙没有像其他新兵一样往他身边凑着各种打听,没有好奇。他反而好奇了:“嗨,刘小蒙,对我们的目的地,你好像并不意外啊?”
  刘小蒙淡淡地说:“需要意外吗?闻闻你身上皮大衣那股膻味,看看你手里抽的莫合烟。”刘小蒙指指林汉中正在卷着的莫合烟,“清代地理学家徐松的《西域水道记》记载,伊犁河支流喀拉苏河,又称磨河,流经赤木儿城,是以该城又名莫合城。所以莫合烟是伊犁特产,因莫合古城而得名。”
  林汉中张着大嘴说不出话来:“你,你小子……”这小子古往今来如数家珍,这些什么西域什么水稻的他还真没听说过。
  新兵袁家新来自济南近郊章丘县,是一个地道的农家子弟。袁家新小眉小眼,大鼻大嘴,比丑稍微俊点,比俊大规模的丑,身材高大魁梧,性情敦厚朴实。他操着一口地道的章丘话说:“闹了归齐你早就知道啊,你不早说,让俺急火了这么些日子。”
  在大漠孤烟直的地方,刘小沂告诉刘小蒙“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是林则徐遭人陷害革职充军发配伊犁与家人告别时所作七律。刘小蒙马上联想到林汉中在车厢里抽的莫合烟,没错,就是伊犁。驻军伊犁是他自己的判断,他不能卖了岳西北。
  黄建民绕到林汉中背后,先伸出左手二根手指;再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圈了一个圆,意喻刘小蒙与林汉中交手战况为“二比零”。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