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对于缺少文化生活的三线单位来说，要上演一场文艺晚会，那无疑是一件受全厂职工关注的盛事，尤其是在大字报风波后，人心尚不安定的关键时刻，这更牵动每个人的神经。晚饭后大家自带着各式各样的凳子，向礼堂里汇集。
　　平日闲置的礼堂很快人声鼎沸，热闹起来。本来天气就热，李天宇、郭鸿儒、孙伟斌，张淑英等人更是忙的满头大汗。孙伟斌见廉钰琪、张淑娟、王婉诗等人来了，忙喊道：“廉钰琪，你看一下前面左侧，是女生区，你就是地标，你们负责招呼一下，让女生向你们靠拢，地上我划线了。”
　　“那我们就是在右边了。”吕禹歌听见了孙伟斌的喊声，便大声问道。
　　“你太聪明了，你就是男生的地标，让男生们向你们靠拢。”孙伟斌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方向。
　　“好嘞。”吕禹歌答应着领着人奔进了礼堂。
　　“郭主席，家属靠后坐一坐，前面的年青人好拉歌。”孙伟斌见郭文彬来了，忙和郭文彬打招呼。
　　“没问题，我负责组织家属这边。”郭文彬很热情，非常支持青年人的活动。
　　人越来越多，在厂的男女老少，能来的几乎都来了，大家热热闹闹的欢聚一堂。孙伟斌忙里忙外的见来的人差不多了，站在台前大声喊道：“来到现场的同学们请站起来。”
　　“是小学的，还是中学的。”有几个大点年龄的学生问道。
　　“都算，只要还在上学的，就算。”孙伟斌答道。
　　呼啦啦，站起来不少学生。“请同学们坐到这里来。”孙伟斌安排中、小学生集中坐到了一起，也形成了一个区域。孙伟斌见大家基本按分区已坐好，朝郭鸿儒道：“我的任务完成了，该你这个主持人上场了。”
　　郭鸿儒上身穿了一件T恤，下身穿了一条灰色的长裤，张淑娟帮他将裤线烫的挺直，往台前一站，透满潇洒。他稳稳走到台前，手拿麦克风，朗朗道：“师傅们好，师兄弟姐妹们好，大家好。爱之恋文艺晚会现在开始。”郭鸿儒说着做出鼓掌的手势。“掌声还不够热烈，再热烈些。”郭鸿儒说着把麦克风朝向了男生队。
　　掌声过后，郭鸿儒道：“下面我要提问了，先请男生这边回答，回答对了，就请女生这边先唱第一首歌。男生队注意了，我要问的问题是，‘今晚爱之恋晚会的主题含义是什么？’”
　　“吕禹歌，请你来回答。”郭鸿儒大声道。
　　“这我知道，爱就是爱国，爱厂，爱家嘛。大家说对不对。”吕禹歌转身朝大家喊道。
　　“对。”全体男生发出了响亮的回答。
　　“那恋呢?”郭鸿儒又问道。
　　吕禹歌挠挠头，道：“恋，就是对国对厂对家，恋恋不舍嘛。”吕禹歌说罢，大家发出一片笑声。“别笑，对不对。”
　　“对。”男生又发出一片响亮回答。
　　“好，回答正确。”下面请女生队唱响第一首歌。有请女生队队长王婉诗。
　　王婉诗嗓音好，歌唱得好，每次拉歌，基本上都是王婉诗带头，她几乎已成了女生队公认的队长。王婉诗大大方方从女生群里走出来，她黑亮的秀发，高高地盘起，如黛弯眉下那双清澈灵动的眼里，透着抚媚和沉静，脸庞泛着红晕，如脂的额头上淌着细汗，长年山风的磨砺，让她唇际流出一丝机床工人特有的钢毅。
　　她上身穿了一件洁白的短袖衫，下身穿了一件洁白的长裙，亭亭玉立的身形，像一个圣洁的天使，可她那袅娜的身形里，分明又透出山路坑洼练就的机床工人特有的干练。她稳稳走到女生队的前面，腼婰里透着沉静，有力挥起手臂：“远飞的大雁，唱。”优美的歌声从女生队里流出，在礼堂里回荡。
　　坐在后面的厂办小刘，碰了碰身边的王小芳，道：“认识吗？这就是李天宇的对像，王婉诗。”
　　“嗯，知道，还真是个美人坯子。”
　　“听说跟李天宇青梅竹马从小在一起，这俩人还真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
　　“嗯。”王小芳的心里是五味杂陈，暗思，自己这几天往李天宇的身上，泼了不少的脏话，把这根本就不熟识的美人也伤害了一番，谁让李天宇想阻止我妹妹回滨海呢，这也怨不得我。王小芳在心里自己给自己开脱。
　　女生队刚唱罢，该男生唱了，可吕禹歌带头喊了起来：“唱得好不好？”男生队齐声高喊：“好”。“要不要？”“要。”
　　女生队也不示弱，王婉诗挥起手臂道：“大家听我口令，一、二、三。”女生齐声高喊：“男生唱，你就唱，耍起赖，不像样。”
　　“吕禹歌该你们男生唱了。”郭鸿儒大声喊道。
　　“好，大家注意了。”吕禹歌挥起了手臂，“走向打靶场，唱。”男生队的歌声辽亮，充满了阳刚之美。吕禹歌有力地打着节拍，指挥着。
　　男生队一曲歌毕，郭鸿儒站到学生队前，道：“同学们，咱们唱一首好不好。”“好。”响起了一片童声的回应。“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唱。”郭鸿儒指挥着同学们唱起了欢快的歌曲，一片稚嫩的童声，别有风韵地唱起，儿童的歌声在礼堂里荡漾，但这童声，更多的时候是伴着山风，荡漾在群山中，荡漾在风中。郭鸿儒望着眼前这些可爱的孩子，眼里渗出了泪花。
　　同学们唱罢，郭鸿儒借回头的机会偷偷抹了一下眼角。这不易被人觉查的动作，没有躲过李天宇的眼睛，此时他和郭鸿儒一样，心里有一种深深的感动，这些孩子随父母来到了山区，每天的放学后，在宿舍区就会出现这些脖子上挂着钥匙的孩子们，这已经成了宿舍区的一道风景。他她们不能再享受到大城市里的良好教育，他们从小小的年纪起，就开始为祖国的三线建设，做出牺牲。
　　郭鸿儒稳定一下情绪，深情地道：“夏日的旁晚，宿舍区常常响起优美的琴声，如涓涓细流，如惊涛大浪，那是一曲曲震撼心灵的琴声。下面有请五车间的著名小提琴演奏家，赵桂林，给大家演奏，小提琴独奏曲《海河之夜》。大家鼓掌。”
　　赵桂林在大家的掌声中，走上前台。赵桂林潇洒地甩了一下头发，稳稳地在肩窝上架好小提琴，优美动听的琴声缓缓流出。
　　悠扬的琴声，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带着丝丝缕缕的喃喃絮语，撩绕在大家的耳际。一串串感人心灵的美妙音符，像一股叮咚跳动的清泉，润人心菲。儒雅轻柔的琴声，缓慢惆怅，大家听出了一丝丝“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那浓浓的乡情。
　　一弯明月静静地照在海河上，河水泛着碎银，映着游子淌泪的脸庞，呼喊着游子的归情。清澈的琴声，又似在静静的河水中，潺潺流动，静静地淌着，淌过青春人生，淌过磋跎岁月，淌过四千里的征程。突然美妙琴声嘎然而止，从舒缓变得激昂，仿佛一个离乡的游子，止住了轻轻的哭泣，昂起了头。琴声奏出了强烈的颤音，激昂的音符不断地敲打着人心，似乎要让人随它强有力的节奏起舞。似是海河之水汇入了长江的激流，掀起了波涛，激人拼搏奋进。
　　人们全神贯注地沉浸在琴声里，美妙的琴音，让人莫名的感动，它使人们前行的脚步变的坚定。曲终了，人们仍沉浸在琴声里，突然爆发了热烈的掌声，随后又陷入了沉静，静，静极了，那是一种极致的静，静的令人窒息，静的令人难受。不知是谁家的婴儿哭了，在这静下来的礼堂里显得尤为响亮。
　　沉静中，吕禹歌没等郭鸿儒讲话，就抢先站起来，又挥起他的手臂：“注意了，注意了，一，二，三。”
　　“女生，女生，你别哭，前面就到大直沽。（注3）”男生队在吕禹歌的指挥下，齐声高喊。
　　女生队一时没反应过来，男生队又在吕禹歌的指挥下，齐声高喊：“女生，女生，别掉泪，前面就到滨海卫。（注4）”
　　反应过来的女队开始反击，在王婉诗的指挥下，齐声高喊：“男生，男生，你别闹，前面就到解放道。（注5）男生，男生，你别怕，前面就到葛州坝。（注6）”
　　“停，停，停，下面节目是配乐诗朗诵。三车间著名诗人任翰林不仅才华横溢，而且他是我们厂连年的先进工作者，在历次会战中他均受到了厂部的表彰。尤其是，他在设备安装会战中，重伤不下火线，用鲜血谱写了建设三线的壮丽华章。现在有请任翰林，朗诵他的大作，《三线建设者》。大家鼓掌。”郭鸿儒喊了停，就开始报幕。
　　任翰林高高的个子，身材修长，浓眉下那双清澈的眼里透着坚定，鄂西山区的风霜，在他那愣角分明的脸上，已留下印痕，显得成熟而稳重。而临时拼凑起来的乐队有赵桂林的小提琴，马锁山的横笛，张峰的二胡，有王晓晓的口琴，都是大家平时在宿舍玩过的乐器，谁也没有研究过，这些乐器是否适合伴奏，但他们充满激情的参与，更多的是为大家带来欢乐。
　　任翰林环视一下大家，开始了他的朗诵。
　　“我在城市里长大，
　　没见过高耸的山崖，
　　走着平坦的公路，
　　说不清山，究竟是啥样。
　　山啊，当我以三线建设者的身份接见你，
　　才知你高俊挺拔。
　　从此，我踏上了山路的坑洼，
　　饱受磨励，走天涯。
　　山啊，你给了我坚强的性格，
　　风吹不动，雨打不垮。
　　山啊，你给了我宽广的胸怀，
　　拥抱群山，建起广厦。
　　
　　我在城市里长大，
　　伴着高楼和遍地的鲜花。
　　有着父母的呵护，
　　更说不清激流，究竟是啥样。
　　激流，当我以三线建设者的身份接见你，
　　才知你风急浪大。
　　从此，我融进了汹涌的波涛，
　　饱受风浪的摔打。
　　激流，你给了我无尽的智慧，
　　搏击潮头，笑弄潮花。
　　激流，你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傲在三线，力挽天下。”
　　在风风雨雨的三线建设中，大家风雨同舟，甘苦与共，任翰林的诗自然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再加上任翰林，抑扬顿挫，铿锵有力，极富感染力的朗诵，赢得了大家长时间的掌声。
　　掌声一落，郭鸿儒，道：“任翰林，我采访你一下，你在设备安装会战中，身受重伤，你为什么不等伤愈就又投入战斗。”
　　“父亲从我小时候起，就教育我要听党的话，听毛主席的话。我是看着我父亲的奖状长大的。我年满十八岁时就向党组织提出了申请，我要加人中国共产党。你和李天宇就是我学习的帮样，你们怎样做，我就会怎样做。按共产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是我永远不变的信念，我不会害怕任何挫折和挑战。”任翰林心情激动，眼里已含着泪花。
　　任翰林语毕赢得了热烈的掌声，大家如潮水般的热烈掌声无疑是对任翰林的一种肯定。任翰林心里暖暖的，眼里含着泪花，走下前台。
　　注3：是滨海市的地名，在这里暗示故乡。
　　注4：是滨海市的地名，在这里暗示故乡。
　　注5：是三峡市的地名，在这里暗示第二故乡。
　　注6：是三峡市的地名，在这里暗示第二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