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采煤女工
作品名称:血色枫林 作者:枫林老矿工 发布时间:2019-02-17 22:21:17 字数:4690
枫林矿区有一个最小工区,叫枫湾工区。在东南省所有煤炭企业的工区中,这算是一个袖珍式的采煤工区,但却是一个风景美丽如画的小工区。她虽然小,却有几处独特之处,第一个自然是枫林工区有一个女子采煤队。二是枫湾工区离枫林城最近,当年还没公路通矿区的时候,是用船在枫溪航行联通各村镇的,只是有了矿井之后要运送煤炭,才修筑了公路。三是这里具有极其深厚的文化底蕴,这里曾经是东南省抗战文化的旧址,东南省在抗战时期的陪都就在附近的枫湾村,东南省第一个音乐专业和美术专业也就在枫湾村。抗战时期东南省的省会“陪都”,发电厂就都建在“陪都”县城附近的枫湾村,也是综合考虑了电力防空以及与城区相近等综合优势。四是枫湾村有极其优美的风景,除了一条枫林溪水绕着山脚下的村庄和田而过,在所有的道路旁边,枫树和梧桐树高入云天。后来曾有来自煤炭部的领导说枫湾村的河湾与瑞士的莱芒湖十分相似,林林与法国著名风景油画家柯罗的《芒特枫丹的回忆》中表现的树林景简直就如出一则,因此他们曾去过国外考察,这些专家的评价足于说明枫湾村及枫湾工区是美丽景象了。
但是,除了这里树落的美丽风景,在地下,枫湾村的地下资源也同样是得天独厚。
枫湾工区的位置与枫林煤矿的矿部其实就只有一岭之隔。如果将来能在岭下打一条通道,那枫林煤矿的矿部与枫林县城的距离就会大大缩短,这几乎就是圆周与半径的关系,实际上这个想法在二十多年后就实现了,一条联接高速公路的国道就从这座城市的西部直接穿过这座山岭。
当年也就是综合考虑到这些突出的特点,所以当年的建设兵团就将女子采煤队建在枫湾村的采煤工区。后来在清理阶级队伍被打下东南省燃化局局长位置的宋静娴,也曾被安排到女子采煤队来劳动锻炼过。到1974年底,建设兵团撤消,东南省煤炭工业局的建制恢复,她不久也官复原职,重新调回东南省委,并提拔为省纪委副书记,成为一名副省级干部。
矿上的原来的一部分劳改释放人员已经适应和习惯了煤矿工作,也留在煤矿,并成为这个矿井的第一批矿工。枫湾工区在1958年以前,它就是一个很小的县办煤窑,它之所以叫枫湾煤矿,是因为它建在枫湾村。这个煤矿每年都有小几万吨的煤炭生产出来,生产煤炭只供枫林市区的民用和少数几台工业锅炉用煤,但它已经远近闻名。当年东南省在枫林市郊区有一个大型的劳改农场,按分类配套考虑,五十年代枫湾就由省会东南省公安厅接管,作为劳改犯人改造的配套煤矿。因为这里的煤炭地质储量好,煤炭的发热量高,煤质好,类似烟煤,1958年由就由东南省燃化工业局接管,并重新对矿井进行了设计改造,使规模扩大,成为枫林煤矿的一个主力采煤工区。
枫湾工区的井口是那种十分简陋的巷道口,几乎谈不上是进行过设计,完全是“有条件上,没有条件也要上”的结果。巷道只能容纳一部矿车的宽度。巷道口的外部最外则的一架木棚上部的探梁甚至伸出了巷道口的山体之外,上面有一个简单的用木板加油毛毡钉的八字型雨披,前面悬挂着一幅用宋体字写的毛泽东当年提出的“扭转北煤南运”的口号。但枫湾工区巷道口的内部还支护得比较规范,巷道从岩石和土层结构的山体向深处延伸,用木棚支架一米一个向巷道的深部支护进去。这个主井在平时,只是用于排矸车通行和运送材料下井之用。
1976年,乔子坤从当年的枫林矿区中学毕业,报名招工前,乔子坤想着父亲曾对自己说的话,“你已经十八岁了,虽然大学没有考上,这也没有什么,作为一个男子汉,男人要考虑养活自己。父母不会永远都陪着你们,迟早会离开你们,你们要自己独立了,要能养活自己和自己的家庭,这是对男子汉最起码的要求。”
乔子坤是1978年10月到枫林煤矿的,这个一无所有的煤矿子弟,他将在煤矿开始自己四十年煤矿人生岁月的蹉跎。当时枫林县城的火车站还在改造扩建之中,乔子坤和一群枫林矿区的子弟们踏着火车站施工道路的泥泞,登上了几部从枫林煤矿开出的到枫林火车站的小站来接站的车子,一起从火车上下来的人有六十多人,其中大部分是这一年从乡下招工到煤矿的知青,在卡车上甚至还能闻出知青们只有长期生活在乡村生活的人群身上才有的特有的烟草味和牛身上特有气味。乔子坤最初两个月是安置在“新兵队”,老工人都这么称呼他们的。“新兵队”主要是协助矿井的机电队架设供电线路,参加矿上的抬电杆和挖电杆腿窝的劳动,其实是矿长了解不少新工人年龄比较小,要求劳工部门要安排新工人通过劳动锻炼来增强体力。第三个月是到在枫湾工区培训点参加必要的矿井安全知识和基本采掘进技能的培训,培训主要在职工教室中听课。三个月的培训结束之后,就要正式分到矿井的主力采煤工区——枫林工区,“新兵队”的锻炼可以说是重要的一个环节。
枫林煤矿领导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建立了女子采煤队。这有几个方面的好处,除了能进行政治宣传,还能安排不少干部的子女。还有一个培训项目是在女子采煤队的工作面进行培训一周,一是帮助女子采煤队生产,这也是最关键和最厉害的措施。新工人在了解了女子采煤队的工作后,很少有人敢再开口向领导要求说自己干采煤身体吃不消,要调换工作了,领导会笑话你们怎么连女人都不如,连女青年都要安排下井采煤,一个大老爷们,还能再说什么。
在枫湾工区的女子采煤队,乔子坤遇到了几个煤矿子弟,也都是初中同学,早他两年就招工到矿井的女同学陆婉秋和罗芸,陆婉秋也是在女子采煤队。矿上对女子采煤队有特殊的政策,她们没有生产的月度考核任务,干多少是没有人去计量的,拿的是固定的月基础工资加上井下补帖,矿上要她们能干多少算多少,也不必上夜班,有时甚至连她们下井的工作的时间也都没有严格要求,而且给她们发的洗澡用的肥皂竟然是比较贵的香皂,不是象男工用点那种去污力很强,但会使用皮肤很痛的肥皂。那是一种比肥皂贵了近十倍的产品,但没有男工敢吭气。
乔子坤是在工人食堂遇到罗芸的。乔子坤在排队买饭的时候,发现有人用手拍他的肩膀,他回头时猛地发现了罗芸。罗芸并没有象其它女工一样穿着用工作服改制的一种合体的外套,她依然是穿着学生时的一件浅绿色的短上衣,一双手臂白得象莲藕似的,她用拎的是矿上发的饭盒,只有这一点使她接近普通的煤矿工人。罗芸面对着他,一脸的欣喜。乔子坤惊得几乎将手上的饭盒掉在地上,俩人互相叫出了彼此的名字,乔子坤自己的脸先红了起来。周围的工人们和乔子坤的同事也都惊奇乔子坤这儿还能遇上同学,而且还是一名漂亮的女同学。
这一餐饭,俩人特意占了角落的一张饭桌椅子,两人吃了很久,乔子坤询问了罗芸工作以来和情况。罗芸想起来,除了婉秋,这时起码有两年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同学,这天能见到老同学乔子坤,倒是十分开心,其实在她的心底,对乔子坤还是有好感的。
罗芸是乔子坤小学和初中学的同学,其实煤矿的子弟几乎都就是青梅竹马地一块长大。面对罗芸,但他内心始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他想起她的被打成了特务的母亲。她作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才获得招工的罗芸,其实有不少很优秀的品质。矿山的女孩子一般发育得早,罗芸要显得要比实际年龄更为成熟。罗芸的美丽,不是那种装出来的,她扑闪扑闪的一双大眼晴,是很传神的那种,不会输给任何所谓影星,这是一种真实的、动人的美丽。她对人很诚恳,这与她们都是家庭子女中排行老大的地位有关。罗芸长得象父亲,一张生动的萍果脸,尤其她人笑起来,那脸上的一对笑靥真是动人、友好而让人回味无穷。罗芸中等偏高,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晴是双眼皮,甚至还漂亮的眼睫毛,这让她更充满了女性的妩媚。尤其是她的身材十分丰满,加上皮肤比较白润,一双手臂象莲藕似的,活脱脱一个大美人。
她对乔子坤是比较了解的,在枫林煤矿矿初中读书时,她与乔子坤两人的数学都是班上成绩比较好的,她也象不少人一样猜测乔子坤肯定能考上。但是天不随人愿,乔子坤象绝大大多数矿山子弟一样,并没有考上大学,包括乔子坤美术学校也没有考上。本来老师曾建议乔子坤选择一个,或者只考美术学院,或者只考普通大学,但乔子坤两样都想试试。结果两边都没有考上。
乔子坤在枫湾工区培训了一个月,到十月份,培训结束,就要正式分配到另一个采煤工区——枫林工区了。乔子坤特意到女子采煤队住宿区去找罗芸告别,罗芸用认真平缓语调告诉乔子坤,干采掘工其实是很凶险、很劳累的工作,还要三班倒,她希望乔子坤不要放弃学习,要争取将来有机会换个工作。两人分手的时候,乔子坤面对罗芸似乎心思重重,乔子坤听着罗芸的嘱咐,望着罗芸已经红着的眼圈。他突然有一种拥抱她的念头,但他还是克制住了,他恨自己为什么不争气,他没忘记自己的采煤工的身份。罗芸在女子采煤队撤消不久分配到矿区医院当护士,不久就嫁给了矿上人事处的干事陈奎海。其实女人有时候也是身不由自己的。
在建设兵团撤消后的第二年,1975年陆婉秋先招工到枫林煤矿,陆婉秋的父亲为她报了名,陆婉秋在先去了枫林煤矿在枫湾工区的女子采煤队,女子采煤队的队员是要下井的。陆婉秋其实年龄都还不到规定的年龄,是虚报年龄参加工作的,当年她是煤矿子女招工的最小年龄了,几乎就是童工的年龄就招了工。当时因为她的父亲已经面临着退休,就要从矿务局工会主席的位置上退下来,再过两年自己不在岗,反而就没有机会了,因此他也急于将子女们都招了工,至少先安排至少有个工作岗位。但矿务局要在枫林工区设一个医疗所,陆婉秋因年龄小,就照顾她到医院去培训护士。
乔子坤在1978年在枫湾工区培训结束,就分配到了枫林煤矿的采煤工区。
乔子坤与许多分到枫林煤矿的采煤工区的年轻工人和知青一起,坐上接新工人到枫林工区报到车,到的时候是晚上,去报到地方是专为新工人临时建立的一座大竹棚。因为草棚中电线还没接上,先用几盏煤油马灯代替照明,但因为有山风的吹动,灯盏的火苗在闪动着,光线忽明忽暗的。各采掘队的队长们在大屋子中拿着分配好的名单站着,在那里喊着一个个陌生的名字。有的队长识字不多,还叫错了名字,直到有人提醒,才大梦初醒再更正了过来。在这里,这个陌生的草棚中,乔子坤却重逢了一个熟人,原四号井工区的兵团战士吴基元,他现在的身份是掘进四队的副队长。他告诉乔子坤,有一个四号井工区的子弟陆婉秋在这儿的卫生所当护士,这让乔子坤感到不可思议。但在那个年代,男女同学之间基本不联络,也不互相写信,因为同学之间,尤其是男女同学之间,写信之事绝对敏感,只要写一封信,那就事实上就能证明写信的一方对另一方有意了。如果女方也有意还好,如果不是,那就很尴尬了。
乔子坤分到的队是枫林工区的掘进四队,这个掘进四队其实是为采煤队打小眼的一个队。作为一名年轻的矿工,乔子坤对自己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意。总之,他知道,作为一个男孩子,离开家庭,开始自己独立的艰苦的人生岁月的日子将正式开始了。乔子坤觉得无论如何,再苦再累,自己都要先上好班,只有出勤上班,有干活,有工效,能分到进尺,才有基本的工资收入,如果所在的班组有超产,班员才能拿到一点奖金。想想自己的父辈们在当年的更困难的条件下都能坚持下来、都能干好,自己就没有理由不在枫林矿的采煤工区坚持下去。
这一年的春节前就下雪了,老话说“瑞雪兆丰年”。下雪了,枫林工区的这场雪是从昨天夜里开始的。早上一起来,整个枫林工区已经漫山遍野地飞舞着白色的雪花,地面上也积着一层厚厚的雪。食堂职工和锅炉房,以及井口等处,排出的热汽流很快遇到冷空气,立即成了白色。尤其是家属工们日常行走使用的排碴道的铁轨也成了两条银色的白线。原来是整片黑色的道路、绿色的山岭和暗红色的枫树林相间的工区全景,一下子成为简单的黑白两色。
但即便是下雪天,在井口的矿灯房外,早早已经有矿工们走动和忙碌着,工人们开始下井了。在这批冒着严寒上早班的矿工中间有一个年轻矿工也在其中,他的名字叫乔子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