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矿工十五

　　在东福市第一批八百多人的建设营队伍中，有一个年轻人的年龄是最小的队员，才十五岁，名叫邵文德，这一年他已经初中毕业。邵文德甚至不到报名参加工作的年龄，他是找了父亲的同事帮助才报上名的，因为家里父母都生着病，还有老祖母，有三个孩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生活的困难可想而知。邵文德排行在家里兄弟中是老大。他这种情况，可能还要安排下乡，邵文德觉得下乡不如下矿，虽然年龄小一点，但也就差几个月。这位在福东市机电局工作的父亲的同事正好就负责接纳报名人员的审核工作，他决定收下这个有志气的男孩子，而且安排他当机电学徒。到了枫林市区火车站，他们在车站打地铺，第二天一早，与枫林市火车站边的军供站联系好，他们送来了早餐和可以携带的干粮。车站的站长是乔英手下的一个老兵，早饭后他们到一个小码头，乘两只船又继续向前进。这是一种老式的小火轮，烧煤，已经从抗战时期开始，一直用到解放，使用了近二十年。乔英与一批先期到达的测量人员上了第一艘船，走了约三个多小时，他们才到达一个叫枫溪村的地方。这里没有房子，只有几间草棚，草棚上走出了几个戴着深度眼镜的读书人，其中一个年长的是矿井黄工程师。乔英与黄工打了招呼，就招呼两船人先将行李和各类器材搬下来，人员集中之后，乔英主任开始说话：“现在东福市的储存煤炭已经快用完了，电厂只有一个星期的存煤。我们的城市煤炭供应不能如此被动，我们要有自己的煤矿。我们的工作就是边设计、边施工、边生产，以最快的速度，用最短的时间，将前面这条河对岸山岭中的煤炭挖出来，送出去！”他吩咐各组就地开始工作，第一件事情和工作就是建草棚。
　　邵文德到了枫林工区后，听人说机电学徒要三年才能转为正式工，他立即找到矿上，坚决要求转为井下采掘工。采掘工是三个月就能转正，三个月之后，就能拿上每月45元的收入，他知道家里很需要这笔钱。在七十年代这可是一笔大钱，可以养活一家人。枫林矿正好要组织一批人去江西省的安源煤矿学习培训，回来后在矿上当采煤技能骨干。劳工股在征求矿领导的意见后，就安排他去安源学习了。邵文德在井下采煤四十年，成为在矿上受到敬重的人之一。
　　枫林煤矿的枫林工区以及枫岭工区都建在一个叫做十八橡山的巨大的山岭顶端处的一片树木茂密的斜坡的两边，这个山脉仿佛是一座巨大的金字塔，它屹立在九龙溪边。她的山脚下，有一条公路蜿延盘旋而上，正面还有一条长年山涧流水，仿佛是山脉的胸膛上悬挂了一条银色领带的小溪流。山脉中长年有茂密的森林覆盖，其中主要是枫林和松林。还有一种当地人叫“柯”的树种，其实是叫锥栗树，在秋天的时候，是枫林工区最美的季节，山林中的红枫象火焰一样；这种能结出锥栗果的野生栗树会开出满树的白色繁花，并结出果实，人们称之为小毛栗。在这些有着蓬勃生命色泽的山岭下又埋藏着的巨大宝藏——黑色的煤炭。
　　十八橡山整座山岭都是宝物。最早发现煤炭的年代已经十分久远。当地的村民在挖掘地表出现的煤炭，也叫露头煤用来精炼焦炭进行烤烟和打铁之用，这个历史已经有近百年。
　　枫林工区露头煤不少。露头煤也就是地表下的煤层也称煤线延伸到地表的煤层，也叫浅层煤。浅层煤的小规模开采比较简单，只要延着出现煤层的地表向煤层深处开拓巷道就成，巷道长了就再安设风机等矿用设备。原始的开拓方法是采用自然通风，即在下部巷道延伸后，再向上部再开拓一个小眼通向地表，使放炮后的烟尘能通过上部出风口自然排出，这样整块地层中就都有一定的新鲜风流可供开拓者使用。当地人还用一种松脂制成的松灯照明，当地人获得松脂的办法也是就地取材，用刀子将松树的皮割成一个V字型的缺口，松脂就会慢慢顺着油V口流下，滴入收集松脂的桶中。
　　但枫林工区露头煤是一种几乎垂直的立槽煤层，这种垂直的煤层结构是极其特殊的，人们形象的称之为立槽，其实就象人们平时在不少旅游景点看过的类似“一线天”的地质结构。煤层的左右两边全是坚硬的顶板，而上下才是煤层。这是一种开采程序繁杂、操作难度大、对采面支护质量要求很高的特殊煤层。
　　枫林工区是东南省省会城市东福市的第一个市办的煤矿，主要也是为了解决东福市的用煤问题。枫林煤矿的482工区是以采立槽煤为主的工区，直观的说就是煤层是在运巷的顶部，或者说工人的头上顶着的是煤层，这是一种垂直的煤层，顶和地是煤层，在一个五十米左右的区段中，要分三层或者更多层来采。从两翼的运输巷道向上山的巷道方向进行后退式和开始回采的时候，要在巷道垂直向上要打出十五米一条的天眼，分出三层，工作难度极大，小眼的支护方式也极为特殊，要用到木垛和垛盘来支护，否则强度不够。立槽煤工作面的顶板是煤层，因为煤层容易在震动下变得破碎，压力很大，垮顶垮面的事故常常发生。可以从中国煤炭史东南煤炭卷查到六十年代初期发生在东南省另一个矿区樟林矿区发生的一次五人死亡的重大事故，就是在立槽煤中发生的。
　　采煤工作顶板下沉垮面并不是一般想象中的只落下一两块石头，而是如同做面条的机器挤压面条一样，巨大的顶板压力使石头以一种爆破的力量和速度落下来，将工作面的所有空间都挤满挤实，一直到无处可去，压力和声音才会安静地停下。在这个过程中，工作面办公桌面大小的重达一吨甚至几吨的石块，只要煤巷的空间足够，它在溜槽中就就象琉璃球似的流动，而且冒顶冲击扬起的煤尘会遮档住现场矿工头顶上矿灯的强光，让你伸手不见五指，所以煤矿的矿工们的确是太不容易了。所以，经历过煤矿的艰辛，那的确不是一般的艰辛，对人性和人生来说，那的确就是最深重的苦难！
　　在立槽煤层中开采施工，发生事故的概率很高。在井下，一个开采的区段的海拔区间一般是五十米，在五十米的区段中，要对立槽煤层分成三部分来分层施工开采。第一步是打通小水平与上水平的联络眼。一层小眼十五米左右，然后小眼横移五米左右，再继续向上打第二层，依次打通第三层。三层共五十米的标高，打通回风巷道。开采的顺序是从运输巷道的煤线尽头倒退向矿井提升上山的方向加采，煤层开采完了之后，它的采空区就是“一线天”。一般人或者没有采煤经验以及胆量的人在第一层天眼处用矿灯朝上一照，就会被立槽煤的可怕吓得晕倒了，十五米就是五层楼的高度，中间用一根打了结的绳子辅助。曾经有人从天眼摔下，直接就是重伤，也有人为此送了命，但工人们每天都要带着木头等支护材料工具和火工品以及电煤钻等必须品在此通行。这种井字型的朵盘支护是八十公分一垛，主要是为了防护左右顶板在矿山压力向中间的煤眼挤动，以保护小眼中的操作和通行的采煤工人。上行掘进就是打小眼的工作，要负责在立槽煤层开出联络小眼，使下部的运巷与上部的运巷联通。在煤层没有打通之前，要用局扇和风筒来送风到工作面，因为是向上打眼，小眼内的空气也是最热、最差、粉尘也是最大的。每天下班走到井口，乔子坤和工友都是枫林工区井下工中最黑的的那一批人。
　　枫林工区的住宿条件也是很差的。有一些有动手能力的人，通常也自己动手盖一座木结构的房子，但通常是有家庭和带着孩子的职工才可以这么办，因为要用到不少矿用的坑木材料。他们一般是在路边宽敞、方便和安全之处，找一块平地，用一些废旧的钢材或木梁架空，在四周砌上墙基，树好房架、钉上木板，开出窗户，分隔成两个卧室、一间客厅，上面盖上油毛毡，地面就用些水泥和三合土夯实，在外边再建一个小厕所，建个小鸡窝，养几只鸡。然后在板房拉上电线，接上照明，再拉上水管等。矿工们在房间中的所谓家具只是以货架结构为主的那种简陋的样式，上面放在也是向工区炸药库管理人员要来的矿用炸药箱，还有就是一张木板钉的桌子，一张床铺也很简单的自己钉的结实的木架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