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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第1416-1430天

作品名称:少记风流老来看——盖壤文学日记3680天      作者:盖壤      发布时间:2019-02-15 18:00:37      字数:8295

  1960年5月11日星期三阴风(1416天)
  早晨是晴天,山是翠蓝的,山坡有淡淡的雾,下面是不怎么鲜明的绿色。地里的庄稼还没长出来,阳光下的土地有些发黄,矮矮的防风林像一带河流,被风吹得起伏动荡。起风的时候,天上蒙了一层黄云。
  王大中昨晚睡了两个小时的觉,大清早就起来拉磨。驴子停下来撒尿,他就撮小灰来垫;拉屎了,他就扫到一边。这对他这个平时不让衣服沾一点土的人来说,是个很大的变化。
  炊事员老孙头(就是刚来那天跟他一起打楂子的那位)前额几道横长的皱纹,像绳子一样,紧箍着他的头。
  社员吃增量饽饽时,不断称好。大中乐得不知怎么好,跑到食堂对老孙头说:“大家都很满意啊!”
  “一天就能搞一回呀!”老孙头带答不理地说,低着头。
  大中说:“一天三顿都搞增量。”
  老孙头说:“那一天还不得把人累死!”
  “咱们五个人可以分分工嘛。”
  老孙头像憋一股火似的,不放声了。前几天我们要搞增量,他说社员家里有粮,不愿吃干的。到社员意见大了的时候,他又说:“一人做饭,难可众人口。”但他自己顿顿吃个饱。王大中和佟一全到队长那里反映情况,队长说:“他有点个性。你们搞,等群众都知道增量,你们走了,他不搞也得搞。”
  尹君手里拿了三个小包,进门就嚷:“快来看,半斤毛粮蒸6个窝窝头!”大家一拥而上。队长也进来了,尹君说,“这是八队食堂搞的。干面子用开水烫,还好吃。咱们搞的话,人家来帮忙。”
  队长说:“咱们一定得搞。”
  “三个窝头多大饭量也够了。”
  大中说:“我们帮着搞。”
  “叫孙大爷来看看。”
  不知是谁,早把老孙头叫进来了。我坐炕沿上看陆定一的报告《在列宁的革命旗帜下胜利前进》。老孙头进来时,大家正在议论。由正达说:“不看见的话,我真不敢相信。”
  张峰德上午拉车时还对我说:“这几天我不是沉默便是亢奋。”这时又有些亢奋了,把日记拿出来说,“赶快记下来!”
  老孙头撩起眼皮向屋里一瞅,发现谁也没注意他,便低下头,步子做作,精神上却有了准备,走到人堆里,两手扶着桌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六个窝窝头,问道:“这是你们搞的,还是我们搞的?”他的意思是问:是同学搞的还是炊事员搞的。
  “食堂搞的。”尹君说。
  “怎么增的量?”
  “干面……”
  尹君解释。老孙头说:“咱们没有细箩!”他终于找到了藉口,这才把窝窝头拿起来瞅了瞅,说,“你们大家尝尝好不好吃,吃完了,再凑半斤粮票还他。”
  尹君说:“吃了吧,不用还粮票。”
  “不用尝哟,那不是明摆着六个窝窝头吗?”有人说。老孙不头知道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脸上了,没敢抬起头来。
  午后大队书记领人到食堂开了个现场会,对他说:“你也吃吧,孙大爷!”
  “去!去!”老孙头说着,用指甲掐了点发糕滓,放在手上咬了咬。
  现场会气氛和缓,老孙头也没那么紧张了。他仍强调:“没有细箩是个难事啊!”于是晃晃荡荡地走出屋子。
  “我们得向粮食革命!”
  一个是两只眼睛紧盯在粮票上,一个是喊着“要革命”,这是鲜明地对照呀。这并无宣扬知识分子比劳动人民优越的意思,但仅是这两个口号,就能看出什么是新的,什么是旧的了。
  学了纪念列宁的三个文件,我的思想始终被两个字眼占据着,“革命”。多么响亮、多么动人心弦!世界上一切事物都是相对的,唯有革命是永恒的。思想上只要有了这两个字,任何艰苦、任何困难,都不会使他退缩。革命人万岁!
  午后种高粱。小队部里人群闹嚷嚷的,分配活计、找家什,你叫我,我叫你。这里种地,犂杖后面除了点种的,还需要一个打土块的。我就担任这项工作。
  扶犂的是个富农,掀鼻,葫芦牙,我叫他把犂杖往地头再赶一赶,免得浪费土地。他说:“不行,前面是一条沟,一来水就坏了。”点种的老头姓罗,思想意识有些模糊。我问起扶犂人的情况,他小声说:“干活是个好把式,成份不好,不叫他干也找不着人哪!”
  “扶犂的在后面把土块踩一踩,用不着打土块的,省一个人。”我跟他商量。
  他说:“不行啊,累腿呀,包工里都有这么个人哪!”
  我想,我是改良主义态度,我在种地时提出意见,只能是提一提,然后看看反映,也就安心了。
  种地翻出了田鼠洞,里面有粮食。他停犂,蹲下来捡。老罗头过来说:“我也拣点,这东西比金子还贵呀!”
  
  1960年5月12日星期四晴(1417天)
  早饭后开了个座谈会:“在乡下长期落户,你有什么感想?”开会前,佟一全念了毛主席给徐特立的信。座谈中,有要求回家取衣服的,有要求回到班里去的,有说有病不能坚持创作的。
  因为我在座中谈起搞材料工作的事,尹君批评了我。他先问我:“赵洪利的入团问题支部大会是不是讨论过?”后来就批评我,说这是组织秘密,不应当随便讲。张峰德所以想回班,是怕组织问题不能解决。我有座谈会上谈这事儿,有自我表现之意,我承认有缺点。在任何时候,做事情都应当一丝不苟。
  滕书记和张书记晚上回来了。听到一些情况,滕书记说:“后天整一整。我不在家这几天,又有些回生了,有个鞋底打油的。”(他指的是12班的李亚新跑掉了。)
  晚上,我和和程迅又被调上来搞材料。商店的徐静给我们买了盏灯。滕书记说:“以后把你们俩调上来工作,15班的干部调不开。”
  这句话在我心里引起了感触。在党支部书记面前工作,自己的进步党会看到了--这是多么不正确的念头,政治上的投机性又一次有了反应。
  创作组又添了一些人。15班把落后群众全调上来,滕书记幽默地说:“这是卸包袱啊!”
  生活上问题也不少。回家的同学回来说,寝室叫外班给占用了,东西搞乱了,吃不饱了,等等。伙食放手以后,大量吃葱。栾文彦睡了,我又把他叫起来,张书记交待他一些工作。
  我们工作到晚11点。两个书记还在高声研究工作。屋里充满了黑烟。张书记对我说:“总结一定得搞得像样子,市委还要呢!”
  到地里铲谷子。开锄以后,农活上有经验的张万林在车道上给大家讲解铲地的技术:“有左右开弓的铲法,我还没大学会,咋铲的时候要慢一些,不用大哈腰,土要推平。”一面讲,一面用锄头在地上比划着。
  落锄了,人们争先恐后地往前赶,后面的锄头在前面的脚跟上移动。女生两人把一垅地。李大姐站在左边,却把右手放在前面。我对她说:“你这样握锄,脚得站到右边。”
  她站起来说:“不是两面开弓吗?”
  我说:“两面弓是指锄头分别在一条垅的两邦下锄。”
  她不改,我也就不放声了。
  曲卖菜发芽了。休息时,大家都去剜菜。云朵带着珠母的光泽,像洁白的羊群,在天空移动着。我坐在苏队长身边,跟他说话儿。他1943年从山东东昌府逃荒来到此地,人挺朴实。
  
  1960年5月13日星期五晴(1418天)
  革命在深入,有的人抗不住了。王德福要退学,马云飞要回沈阳动手术,宿玉堂怀疑有肾炎,11班的王怀安逃跑了;12班的李亚新背起行李走的时候说:“我认可作大学生的叛徒,也不再探索下去了!”滕书记和张书记态度坚决地表示:“到车站去找他!给他指明前途。告诉他:当逃兵在社会上也是没有出路的!我们还是要争取他,咱们也不希望社会上多一个敌人。咱们是在炼钢,炼钢就会有滓!”
  晚上,全体同学又聚集在三小队食堂开会。创作组和12班拉歌,一家唱一支,后来全年级都拉我们了。
  为了便于工作,干部配备合理,把11、12两个班抽散,分配到各个班里去。现在是全年四个班级了。名单公布以后,老班的同学鼓掌为,表示热烈欢迎。
  张书记最后讲了话,他说:“革命以后,许多人都活起来了;但又有两个死了,不革命了,思想已经死了。在八个月的锻炼中,今后还会有人逃跑。跑就跑,这只能使我们的队伍更加纯洁。有的人在吃粮问题上散布冷空气,这是富裕中农思想。海丰化肥厂的工人一天吃八两粮,人家是怎么干的呢?这几天,我常想起老解放区里的人。我们要继承老解放区学生的优良作风。卫生所很信任我们,要什么药都给;这两天就不像话,人家不给还要找人家谈谈。我们比早先好多了。那时候,上课没有文件,只讲讲公民课、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我们明天都要学习!
  “今后一段时间,要劳动二个月,学习一个半月,彻底清除冉、刘修正主义影响。真革命,假革命,我们今后看!要搞出成品来;搞成搞不成,要看革命彻底不彻底。今后还要组成突击组,到外地去,我们给一切方便条件。党要把我们培养成工人阶级知识分子,你们还不好好干,上哪儿找机会呀!
  “我们要大搞技术革命。后天派人到学校学习用超声波做饭,有志者来报名!”
  散会后,叫了几个干部到卫生院讨论方案和总结。总结这边由我的主持。大家都热情提供材料。但梁旭昌睡觉了。老梁仍然担任团支部书记工作,王兴担任副书记。梁旭昌很高兴。今后要防止他有优越感。于成全似乎不大高兴。刘玉崑担任16班的团支部书记工作。滕书记困了,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散会后,走出门来,他问:“提供些材料了吗?”我说:“材料很新鲜。看来还得做调查研究。”
  “明天再开个会。”
  11班干部中阶级路线差,六个地主家庭出身,四个当干部,信任他们有能力;地主家庭出身的杨国声,打击贫农出身的刘玉崑。地主家庭出身的李兰英与地主家庭出身的杨文凯谈恋爱,大约是阶级感情相投的缘故吧?总结里想把这一点写进去,就去问11班的干部们。李兰英说:“我们班没有那样多的地主,是别班的情况吧?”
  我又去问祝洪发:“不是你汇报的吗?”
  祝洪发把我叫去说:“李兰英本身就有问题,你怎么能当面问呢?”
  我说:“我不了解情况;再说,她也用不着掩盖矛盾。”
  滕书记说:“你用不着耍急子。就是你个人说的又怎么样?为党工作,不是光明正大的吗?”
  叫我修改总结,我是有些畏难情绪。这时,大家帮我解决问题,多么使我高兴!
  夜凉了,青蛙在叫,月色光明,清彻而幽雅。
  
  1960年5月14日星期六晴(1419天)
  四点钟吃完饭就到木工厂来。桃花开了,梨花开了,干技梅也开了。菜栽子长高了,肥壮得可爱。榆树钱一簇簇挂在树上,孩子们折下一枝撸着吃。太阳出来以前,池塘里的青蛙不叫,水平如镜,蓝天、绿树,清楚地映池水里。
  五人的座谈会开了一个上午。深津纯子谈学习理论的收获很生动。
  午后写总结。晚上滕书记把总结看了一遍,叫来几个人连夜复写。
  全年级抽调30个人回学校编文学批评史。李长庆回去了,我叫他捎些东西回来。
  又派了几个人回学校去学美学。张书记嘱咐他们:“今天党训班讨论了你们的入党问题。你们要再接再厉,把工作当成党的工作来完成,不是为了个人。别钻到书本里去,做党员教师,不做教师党员;学习毛主席,要超过毛主席。”
  规划也连夜搞出来了。
  
  1960年5月15日星期日雨(1420天)
  党支部批准梁旭昌等四名同志入党了。早晨,王桂莲回校,出发前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叫我努力。我记住了。
  但昨晚滕书记让我修改创作规划(教学方案的一部分),我提出一个问题:作品一律署名集体创作吗?
  “你说呢?”滕书记扭过头来,看着我的肩头。说不上为啥,我的脸红了。因为我想从党的全民利益里为个人找一个合法的地位。
  “个人和集体的都可以有。”我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滕书记说:“为什么呢?党让你深入生活,党给你创作时间,劳动人民创造了伟大的生活,写出来的东西为什么就算你个人的呢?”
  我的脸热辣辣的,不敢正眼看他了。外面雷声夹着暴雨。滕书记叫我到九队食堂去睡一会儿。我去了,炕上睡满了人,只在炕头剩一个地方,放着两个面盆。我勾着腿,头朝里,躺下就睡着了。但名利的耻辱曾打搅了我一瞬。
  总结最后一部分还没写。滕书记吃完早饭回来的时候,我说:“你乍不着急呀?滕书记?”
  “你忙啥呀?”
  到屋里,他对张书记说:“有的学生干部没摸着参加整风,情绪不少呢,类似李耀才这样的。”
  “这正说明他不能参加。去了以后,提意见还接受不了,不提嘛,又有情绪。”张书记说。
  午后,创作组新调来的那些人都搬来了。我们小说组的五个人住在老罗家。
  晚上,创作组的全体人员开了会,告诉全体同志马上行动起来。散会后,韩世维办伙食方面的事。我与李琳开了两个人的座谈会,还写了挑战书呢。
  
  1960年5月16日星期一晴(1421天)
  脸和腿都浮肿了,怀疑是肾炎。尹君叫我在家做些零活。上午到卫生院去检查,是脾虚--受潮了;要给我汤药,我没拿。回去把创作组人员思想调查表刻印出来。
  午后挑土。女同学打窗簾子,说笑着,唱长征诗。周长文打簾子盖酱缸,用柳条编筷篓,女生采野菜,与社员一起吃。
  晚上学习《列宁主义万岁》。
  
  1960年5月17日星期二阴(1422天)
  有人想得病,得不着;有人不想得病,医生为治病,找上门来了。卫生院的马院长到三队找我治水肿病。
  午后,党支部找小队长以上的干部开会。布置支部组织工作与宣传工作计划。
  晚上与程迅工作到11点。在卫生院熬汤药。
  支委会把思想状况研究了一下。
  
  1960年5月18日星期三晴雨(1423天)
  刘宝代表支部把劳动、生活情况总结了一下。劳动干劲立即掀起来。尹君带头挑大筐。
  午后拉车。风雨来了,天边挂起了破布一样的雨云。我想这样的情景:拉大车有许多人,两个人说相声,另一个人拿着法文小词典在看。
  休息时,冷。王大中直扭肩膀,不愿拉了。后来换人了。有一个人想离开劳动队伍,听到这宏亮的声音,犹豫,又回来了,因为报上公布的是大跃进的消息。
  晚上,支部讨论组织工作计划。
  
  1960年5月19日星期二晴雨(1424天)
  上午学习毛主席的《‘讲话'》。午后劳动。下大雨了。大家扛着犂杖往回跑。雨夹着雹子,在地上乱蹦。我留在后面,从妇女的手里把种子筐接过来。刘静用锄头挑着个小土篮,在后面扭扭跶跶地走着。她得意洋洋地说:“哈哈!我觉得挺有趣!”
  晚上,与第三小队的贫下中农联欢。临时凑了些小节目,演得倒高兴。刘宝代表讲话:“我们是来上劳动课的,我们干活不要钱!”
  联欢会散了,回到住处,房东老大爷打开话匣子,讲起与五类分五斗争的事。他有个长脸高鼻子,眼睛盯住你就不放,一切坏事都逃不过他的目光。
  “我就是好说,不管谁。”他说话的语调短促有力,不可辩驳的,“那些五类,哪儿有好处,把头削个尖往里钻……”
  
  1960年5月26日星期四阴(1425天)
  搞创作、忙工作,日记不能天天写。19日那天,尹君告诉我写一份自传,23日交。我搞了几个夜战,写出来了。我理解,我的个人主义的核心问题是名利思想,其实不然,在对党的态度上,我还是不驯服的。
  昨天,创作组对批判冉、刘问题分了工。我领导批判人性论小组,晚上作了辅导。散会后,我把小组的成员留下来,擅自做了决定:在对冉、刘人性论的三个基本观点批判中,我们只选一个“文学的全人类意义问题”进行批判。另外还有两个问题:和平主义和人道主义。今天,我把小组的准备情况对肖荣讲了。他说我们要全面批判。我又找小组成员把这样做的必要性重新讲了,夜战到晚11点。这篇日记是12点写的。
  为了防止水肿病,我被调到小队部的热炕上来了。肖荣也来了。他一躺下,我蜷身到他的身边说:“我觉得我的工作有些脱离党的领导;另外,刘宝回校参加运动会以后,佟一全担任支部书记工作,我就想:为什么不叫我担任支部书记工作呢?
  肖荣说:“要多做工作,少想个人的问题。”
  我的个人主义又有些新的表现?与其三同志合搞一个剧本时,我的脑海里经常涌现别的想法:我写自传了,是不是七一前能入党呢?爱情也想过。但我否定这一切,一心一意做好工作,为共产主义奋斗。
  搞伙食的几个人需要吃苦。他们也想办法叫同学吃得更好。女生剜野菜,王慧说又要包菜团子吃。
  
  1960年5月27日星期五晴(1426天)
  这篇日记是三天后写的,得回忆,生活得乐观,有朝气。
  昨晚仍然搞夜战。郭铢情绪一直不高。他说:“今晚再搞下去,不就完蛋了啊!”
  批判《英雄乐章》的时候,小周执笔写提纲,他手里拿了一本不知道是什么书,总是那副铅色的面孔,说:“同学们读《英雄乐章》的人很少,批判两句就行了。”
  我说:“得仔细地把提纲写一写,这样,对人性论就有了全面的认识。”
  于芳说:“刘雅文也没有人道主义呀?”
  我说:“我写第一部分,他用抽象的概念评论作品中的人物,你写第二部分,批判他的人道主义观点。”
  “我不能写,你写得了,一篇发言怎么能两个人写?”
  “你也有一些观点嘛!”
  他又很烦躁地在纸上写了。我又说:“时间不早了,11点钟了,你就写一个提纲就行了。”
  “你这是怎么了,总变动,叫我怎么写?”
  “你去睡觉吧,我来写。”
  大约到了12点才睡。于芳要去睡觉的时候,有些过意不去了,他说:“还是你来与吧!我的理论水平太差。”
  我笑着说:“这是有没有战斗自觉的问题。”叫他去睡觉了。
  
  1960年5月28日星期六晴(1427天)
  山披穿上了盛夏的服装,绿了。早晨还有淡蓝的雾。
  《青年烈火》的架子搭起来了。我领着他们务了务虚,两戴姓的同学情绪很高。他们着急,但完成任务的信心很足。佟一全知道这件事后,说:“这件事做得很好。”
  晚上,与程镇家到卫生所开会,把明天批判人性论的问题讲了一下。于成全介绍了学校的批判会,说:“高擎洲以前讲课大家都睡觉,现在讲得大家直鼓掌。他直截了当地说:冉欲达,你也听听……咱们学校是全省修正主义的老根。”
  明天将是一场斗争。
  上午就人性论问题,创作组进行了讨论。程镇家在会上提出:“苏联的芭蕾舞在美国演出时,艾森豪维尔还鼓掌呢!”
  钟林斌说:“那是外交家的虚伪手段!”
  林兆良说:“美国艺术代表团到苏联演出时,赫鲁晓夫也鼓掌了,那也是虚伪的吗?问题是复杂的,应当全面理解。艾森豪维尔是从他的政党角度来看的。”
  胡文彦说:“这是立场问题。美国的代表团不是代表人民的,怎么能等量齐观?”
  对朴准阳的发言提了许多意见。他批判人类之爱时,把爱分了好几种,阶级的爱是根本的。此外,尚有母子的爱、朋友的爱、两性的爱。他说:刘雅文的修正主义观点与别人的不同,刘雅文有他的个性,恋爱至上,是两个方面的思潮。他的反动性在于他们为爱情能忘掉一切。有一个音乐家,为了向少女求爱,在少女家的窗下拉小提琴达15年之久,少女终于爱上了他。
  从卫生院回来,看到厨房里的人忙得很,夺馅子,明天吃包子。李丽也在那里,我告诉她拿行李到16班的住处睡觉,她说“行。”
  食堂的歌声未断,真像过节了。
  为了准备明天的发言把陈伯达的文章又看了一遍。战斗要自觉。11点才睡,然而精力充沛。
  
  1960年5月29日星期日晴(1428天)
  端午节。举行《批判现代文艺修正主义思想大会》。柳树的两旁挂着两条标语:
  高举马列主义毛泽东文艺思想红旗,彻底批判现代修正主义观点。
  坚决贯彻党的文艺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的方针,做文艺战线的尖兵。
  这是一次战斗。在批判冉欲达的“心理刻画愈鲜明、愈深刻,典型化愈强烈”的言论时,孙成嗣跑到台上去说:“我是即兴发言,能杀一刀是杀一刀……《沙菲女士》的心理刻画深刻不深刻?这是什么样的典型?”
  曹景会发言后,有许多人提出质疑。他认为人有自然性和社会性两种属性,就劳动创造性这一点,资产阶级已经丧失了人性……”
  “这是二元论!”祝文发站起来说,“你承认人们的自然性,就等于说:人是有共性的。”
  曹景会说:“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再说一遍:人的肉体、血液、胡子、本能要求等,这是共同的,如果说错了,这回观点暴露得更全面……”
  于成全说:“修正主义拿人的自然属性,冒充人类本性,是错的。我是引姚文元的话,这句话是有经典意义的。”
  李振远说:“人的自然属性是有的,人的本质在于他的社会性,否则,就会掉到修正主义泥坑里去。”
  有人反驳:“戴眼镜的这位同学更曲折,你认为人有自然性,不过我们不那么理解就是了,这比公开承认人有共性更危险。”
  朴准阳认为修正主义是有个性的。伯恩斯坦与铁托的不一样。而刘雅文的人性论是以爱情至上为特点的。别人反驳他,他又说:“我们不能拿一篇文章来当标准,反对任何修正主义都拿来念一遍。”他主张,对资本主义的文学遗产,应当把蜜糖和毒药分开来。
  又有人反驳:“这是错误的。高乐基告诉我们:对资产阶级的遗产,要采取全面批判的态度,绝没有蜜糖可吃。对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我们不能去其炮弹,吃其弹皮……”
  大家都笑了,说:“你们的遗产是超阶级的吗?”
  滕书记说:“争论很好,大会初战告捷!”
  
  1960年5月30日星期一晴(1429天)
  上午创作组继续批判人性论。支委会讨论创作计划,让我和佟一全分别领导两个外出小组。先是决定让我到黑山去写教育革命方面的事,佟一全要和我换,我说:“算了吧!”后来,我们都表示要把方便让给别人。
  晚上在卫生院上党课。于成全回校参加对修正主义的批判会。他领着同学下小馆。喝得伶仃大醉。醉酒时说道:“我是忠于党的呀!党为什么不信任我呀!”叫他写自传,他说:“我才不给他写呢!”问他对回校工作的同学有何感想,他说:“你看记录吧!”
  滕书记讲了几个问题:为什么入党?
  我检查自己的投机思想。
  
  1960年5月31日星期二晴(1430天)
  “党为了挽救你们,给你们改造自新的机会;如果你还想跑的话,马上可以跑!我们这儿不是客店!”滕书记态度坚决地说。这是他在批判两个逃兵会上的发言。
  午后,创作组两部分人就逃兵一事,检查了个人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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