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中午李天宇在宿舍还没吃完饭，赵子豹来了，看得出来，他带着一脑门的官司，进门就嚷：“李天宇，听说你动员三车间的人回车间干活去。我告诉你，你别做对不起弟兄们的事。”
　　“赵子豹，你把话说清楚。”李天宇放下碗筷，也是一脸的严肃。
　　“我说的，你听不懂是吧？我告诉你，现在大伙都憋着劲，等谭威发话怎么办。你动员大家回车间干活，这不是釜底抽薪拆大家的台吗？”赵子豹气愤难平，一口气道出。
　　“三车间接了‘一字号军工任务’，是部里下达的紧急任务，必须按期完成。别说咱们是本厂职工，就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国家有难的时候也要往上冲。”周围有不少的人在听，李天宇有意地提高了嗓音。李天宇知道自己不坚决顶上去，那动员工作没法做。
　　“那谭威为什么不让他女儿来干，想让我们干，让谭威来动员，你动员不行。”赵子豹不服气，气哼哼顶撞上来。
　　“对，让谭威来动员。”有人大声附和着赵子豹。
　　“我是团委书记，动员团员青年完成国家紧急任务，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也是在场每一位团员青年，义不容辞的责任。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民族都有英雄，也都有败类。我们要向英雄看齐，我们要将败类钉在耻辱柱上。”李天宇环视了一下，见大家在静静听，继续道，“现在国家有难了，有任务了，让我们上，我们绝不能以任何理由当逃兵。”
　　“李天宇，我们也不是不想干，厂里这样的不作为，也实在是让人有气。”大概是李天宇铿锵有力的正气起了作用，人们的话就显得缓和了许多。
　　“问题，肯定是要解决的。我李天宇不会放松每一天的时间，来反映大家的诉求，寻求解决的办法，请大家相信我。我这里也请求大家了，为这一字号军工任务，大家都出一把力，来按时完成它。我们是职工，也是建设三线的光荣战士，在关键的时刻我们必须顶上去。我们绝不能将军工任务晾在那里。”李天宇审时度势，态度语气稍缓和了些。室内一时间静下来。
　　郭鸿儒趁机道：“哎，实际上，干活也不是给李天宇干，也不是给谭威干。现在要是和美帝苏修打起来，让咱们上战场，我相信在场的没一个孬种。现在咱们造尖端武器保家卫国，实际上和上战场是一样的。大家说，是不是。”
　　李天宇、郭鸿儒和大家的处境是一样的，利益诉求是一样的，整天大家都朝夕相处在一起没有根本利益上的冲突。而且李天宇又处处干在前面，也乐于助人，谁有了困难就主动帮一把，因此李天宇说的话，就是重了一些，大道理一些，大家一般也能接受。
　　李长学坐在一边始终没讲话。李天宇用眼睛盯着他，李长学感觉到了李天宇看他的目光如芒在背，便说：“你看我干嘛？我下午去车间，谭威不仁，我李长学不会不义。我就是走，我也干完这批活再走，行吗？”
　　李天宇接着李长学的话，又说道：“退一万步讲，006厂垮了，影响了国防建设，对我们没有一点好处，也绝不是我们想看到的，而且我们还会心疼，这里有我们的血汗，我们已有兄弟姐妹长眠在了这里。我们对一些人的做法不满意，不能用影响国防建设来出气。我再大声说一句，为了我们的国家，兄弟姐妹们，我请你们下午一定要到车间去。”
　　并不是李天宇有多能干，而是和共和国同龄的青年人从骨子里是热爱国家热爱党的，三车间又热闹起来，大家各就各位开始忙，车间里又响起了机器的轰鸣声。
　　这批军工活的外形不规整，各工序需要组合夹具的地方比较多，加工起来既繁琐又困难，尤其是深细孔的高精度加工更是困难。而原料毛坯中，有些材料是进口的，弥足珍贵，要尽量避免出现废品。李天宇知道精密零件的加工，需要大家稳定心神，气定神闲的细致加工，心浮气躁绝对不行。李天宇和王旭阳商量，决定向厂申请，给大家增加免费午餐并送到车间，这样既可节约大家跑路时间又能尽量减少外界的干扰，让大家尽量稳下心来搞生产。王旭阳认为这个建议很好，便去找王寰宇商量。
　　“李天宇，吴强还是没来。”廉钰琪发现吴强没到岗，赶紧过来说。
　　“好，晚上我看看他去。”李天宇一边答应着，一边看张工，王松林，任翰林，王婉诗等几人研究深细孔的加工问题。
　　“我看光是做镗模还不够，还要做带导向柱的专用刀具，来解决深细孔问题。”张工思索了很长时间，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意见。
　　“咱们厂刀具的热处理，还不过关。”王松林说。
　　“用外购通用刀具改制。”
　　“有合适的吗？”
　　“用加长铰刀试一试。”张工是一个说干就干的人，他不是光动嘴的那种技术人员，而是勤于动手解决问题。张工去改制专用刀具。王婉诗去组装镗模。
　　大家全力以赴赶任务，尽管困难重重，但还是一步一步进行着。这天早上一上班，冯茹发现机床上的高硬度高精度的钻石修整刀没了，冯茹立刻惊出了冷汗，她又仔细地寻找一遍，还是没有。没有它，干不了活。冯茹无奈，只好跟廉钰琪讲。这时周晓岚，李玉环也发现，她们机床上的钻石修整刀也没了。廉钰琪仔细观察，放钻石修整刀的位置，外人根本发现不了。大家无奈将事情报到王旭阳，王松林那里。王旭阳立刻向周红军报案。时间不长，武装保卫部的代锋开着带斗的三轮摩托，载着周红军来了。
　　周红军、代锋又是勘察，又是拍照，一通忙活。大家分析，这种东西被盗，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了解情况的内部人，二是针对军工任务的高级特工。没有这小东西干不了活，立刻就影响生产。这一击正中军工任务的命脉。周红军、代锋还带来了让大家，更为震惊的消息，昨晚值班的贾副校长死了。
　　大家一惊。郭鸿儒问：“怎么死的。”
　　“一把尖刀，刺中心脏，一刀毙命，手法非常专业。”代锋说。
　　“这么说，是他杀了。”李长学插话道。
　　“现在还不能下结论，贾副校长以前在公安系统也干过。”代锋说。
　　“我看他杀面大，干嘛自杀，自杀得有理由。”吴强说。
　　“因公死和自杀的善后处理有天壤之别，待遇可差很多。”李长学说。
　　“现在只有等公安破案了，真相才能大白。”代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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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副校长的死，钻石修整刀的无翼而飞，这一连串的事件，给大家带来了不小的震惊。是不是敌特的破坏，大家不清楚，但这是一次赤裸裸的破坏行为是无疑的，就是要破坏军工生产也是无疑的。大家面对这种情况，激起了一种决不能让破坏分子阴谋得逞的斗志。这一点可能是破坏分子万万没有想到的。破坏分子不仅没有阻止了生产，反而坚定了大家要按时完成军工任务的决心。
　　这天，李天宇想到精密磨床室看看，敲了会门，冯茹将门打开。磨床精密室里只有冯茹一个人。李天宇见冯茹眼圈有些发青，便关心地问：“怎么，眼圈都青了，没睡好觉。”
　　“嗯，没睡好觉。”冯茹低着头答道。
　　“家里要是有什么困难你就说，别不好意思。”李天宇的语音自是透满了关心。
　　实际上冯茹的穿衣打扮跟刚来三线时已有了较大的变化，似乎也有些时尚起来但这些大家谁也没有注意。
　　“嗯，没事，有事我找你。”冯茹还是低着头，语音轻轻。李天宇见她这里没事就走出了磨床精密室。
　　冯茹这几天心里翻江倒海般的纠结。她给那位摄影老师寄的所谓“工作照”里，就有钻石修整刀工作时的情景。她本来就怀疑，那位“摄影老师”会不会是特务，但她又总是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不愿断了这条财路。出了这么大的事，冯茹暗思，我无论如何不能再和他联系了。
　　可她又接到了那摄影老师的来信。信中要求他拍摄这批军工零件的图纸，每张照片500元，如果质量好钱还可以增加。冯茹再愚味也看出来，这哪里还是什么摄影比赛，明明就是盗窃军事情报。冯茹后悔自己贪便宜上了特务的当。冯茹仔细回忆自己给他寄去的照片，可能泄漏了哪些秘密。她越想越头疼，越想越恍惚。
　　冯茹想着自己已经成了特务的帮凶，想着自己给家里寄的那些钱，都不干净，想着寄信人用自己家的地址给自己写信，自己还沾沾自喜，认为这人真聪明，真不给自己找麻烦。自己就不深想想，这样连自己的家人都有危险啊，自己的家人都有可能成为他手上的人质啊。又想到自己拍的照片在他手上，自己不配合他，他随时可以向公安举报自己，冯茹想到这惊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晚上冯茹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望着窗外，天空没有月光，没有星光，黑黢黢的像是无底的深渊。冯茹看着阴森而恐怖的夜空，感到不寒而栗。星光一会儿又渐渐地从云层后露了出来，像是无数双眼睛，越来越多，闪闪的像是要窥破冯茹心中的秘密，冯茹下意识地紧了紧被，想把自己盖得更严实。冯茹偷眼看了看同室的杨苦花和刘俊娇，见她们睡的很沉，心里稍稍踏实了些。进而羡慕起杨苦花和刘俊娇来，她们心底无私，睡的多香多踏实。
　　冯茹心里一阵阵撩过悲哀，家里母亲有病，弟弟年幼，自己又远在4000里外的鄂西，人穷志短啊。冯茹又恼怒起三线建设来，要不是建设三线，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怎么会惹上这些狗特务，害的自己现在提心掉胆的，生不如死。冯茹没睡好，早上起来精神恍惚，她强打精神洗漱，又恼怒起这军工任务来，如没有这军工任务多好，狗特务也不会来找我的麻烦。想到这，冯茹又后悔起来，当初在船上时，李天宇就反复提醒要警惕和陌生人打交道，更不要留地址，自己就是贪小便宜不听劝告，才有今日的深陷泥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