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孙有才之死像爆炸了一颗炸弹，在006厂立刻产生了巨大的波澜。
　　厂生活区就像是一个大院，大家上班是工友，下班是邻居，人们虽来自五湖四海，但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了一起，人们整天生活工作在一个命运共同体里，面子上的情感，自然就近了许多。孙有才的左邻右舍帮着孙二友安排孙有才的后事。来孙有才家吊唁的人落绎不绝。
　　在厂的领导都来了。孙有才的死，完全出乎王寰宇的预料。王寰宇心里很内疚，后悔昨晚没和孙有才多聊一聊，使劲回忆自己的话，是不是过分刺激了孙有才。他看着孙有才老伴一夜间变白了的头发，更显苍老的面容，心里阵阵难受，道：“嫂子，别难过了，你要多保重啊。”王寰宇顿了顿又问道，“孙有才生前说过什么吗？”
　　孙有才老伴擦了擦泪，平静一下情绪，说：“他昨晚说话时，我太傻了。”刚说了一句，孙有才老伴就又哭了起来。
　　“嫂子，节哀，别哭了，人死不能复活，以后的日子还要过呀。”郭文彬劝道。
　　孙有才老伴渐渐止住了哭声：“孙有才说，请求厂里将孙二友调到车间，让他到生产一线好好锻炼。”
　　王寰宇听见了此话，当然理解孙有才的良苦用心，暗叹，可怜的天下父母心。
　　还没等王寰宇说话，孙二友大声喊了一声：“妈。”，孙二友那意思是明显不过，不想让他妈说话。
　　王寰宇只是默默地点点头，没有讲话。王寰宇的心里也有苦，他知道孙有才的死，给大字报反映出来的问题，增加了解决的难度，出现了更多的变量。孙有才的死，用共产党员的标准，他无疑是在是非面前当了逃兵。王寰宇等几位厂里领导安慰罢孙有才的家属刚走，徐斌夫妇来了。
　　孙有才的死，同样也大大出乎徐斌的预料，他完全没有想到孙有才会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离开人世。昨晚俩人还坐在床边谈心，今日就已天人永隔。孙有才的去世，对徐斌的心理上，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徐斌的心里，有难过，有自责，有惋惜，是一种错综复杂的心理状态。昨晚和孙有才分手时，徐斌心里已燃起了解决这次事件的希望，他多么希望006厂能从阴影里走出来，而孙有才的死，无疑又给这事件的解决，蒙上了一层阴影，增加了诸多的不确定性。
　　孙二友见徐斌来了，顿时紧张，比几位厂领导来吊唁还紧张。孙二友一家和谭威、黎明的关系不错，孙二友在心理上不怵几位厂领导但他怵徐斌。孙二友知道，徐斌两袖清风，一向不循私情，秉公办事。自己从前有父亲罩着，和徐斌一直倒也没有什么交集。今后，也许徐斌一句话，自己就可能挪窝。
　　孙二友双膝跪地向徐斌夫妇行了孝子礼后，想请徐斌夫妇到里间屋喝茶休息一下，想和徐斌说几句话。徐斌满腹心事，提出要给孙有才烧纸。孙二友要跪在一边陪着烧。徐斌见孙二友如此，担心误了孙二友迎客，便只好起身告辞。
　　张覃武夫妇吊唁来了，孙二友立刻哭出声来。
　　大字报事件发生后，张覃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他团团转。王小芳更是坐卧不宁。厂里基本上停产了，青年人围着大字报，围着办公楼，围着孙有才家转，虽没出重大事故，但张覃武知道，厂里的形势就像是布满了干柴，点火就会着。
　　张覃武没有想到，事情这么快就会泄漏出来，事情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张覃武心里没底。李天宇平时很少在办公楼里待着，现在一整天都在办公楼、宿舍区来回奔波。李天宇的动作也紧牵着张覃武的神精。张覃武也曾想找孙有才，想嘱咐孙有才沉住气，但张覃武始终没找到机会。
　　下班，张覃武一进屋，王小芳就逼上来问：“厂里会不会下力气再把谭俊花和王小菲调回来？”
　　“这就看谭威了，我想一般情况下不会。这里天高皇帝远，能管谭威的人都在几千里之外，他们都在忙反击右倾翻案风，在他们眼里，这就是偏远地区的小事一件，谁有闲心管这事。”张覃武实际上心里也没底，他便按照自己的判断来安慰王小芳。
　　王小芳信服张覃武，听张覃武如此一说，心里便踏实了许多。
　　第二天上班后不久张覃武风风火火到档案室：“王小芳，你知道了吗？孙有才死了。”
　　王小芳大吃一惊：“怎么死的。”
　　“今天一上班，孙二友就去部里报丧，说他父亲去世了，死因跟心脏有关。”张覃武说。
　　王小芳一听，神情暗然地跌坐在凳子上。
　　“你怎么了。”张覃武问
　　“你看这事，因王小菲的工作调动问题，还出人命了。”王小芳有些神情暗然。
　　“不是因为王小菲，是因为谭俊花，你用不着难过。昨天你还六神无主，这回呀，你就放心吧，这回问题无解喽。”张覃武像是搬掉了身上的石头，显得一身的轻松。
　　“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王小芳心不在焉。
　　“你想呀，谭威是老油条一个，孙有才一死，这回他顺水一推六二五，该装聋作哑了。逼急了他，他就回滨海了，厂里好坏跟他一毛钱关系也没有。我敢肯定地说，谭俊花和王小芳肯定不会回来了。而且这回，把我也撇得干干净净。”张覃武满脸的兴奋，就差手舞足蹈了。
　　“王寰宇、徐斌、李天宇这些人会善罢甘休吗？尤其是李天宇不会带着年青人闹吗？厂里停产了呀？”王小芳将信将疑地说。
　　张覃武暗思王小芳说的有一定道理，事已至此，也只能见招拆招走着瞧了，便道：“回家拿点钱，咱去看看孙二友娘俩。”
　　张覃武和王小芳来到孙有才家，礼毕，张覃武一脸的庄重，说：“嫂子，您一定要节哀，保重。孙大哥不在了，一切还有我呢。您有什么事，您就说，可不能拿我当外人。”又朝向孙二友，道，“你以后得多疼你娘，有娘的孩子就是宝，能和娘在一起就是福。”张覃武自是一番热热乎乎的虚寒问暖，显现出了十二分的关心。
　　王小芳适时地将钱塞到孙二友的手里，道：“拿着，这是覃武和我的一点心意。覃武在我面前总是夸你能干，你的前途真是无量啊。”孙二友握着王小芳给的钱，听着夸奖，心里美滋滋的。
　　张覃武看着孙二友，眼里流出一丝不易让人觉察的鄙夷，但话从他口中说出，却又是一种风景，他十二分认真地嘱咐孙二友，道：“孙二友呀，你赶紧写一份困难申请报告，我代你向厂里申请困难补助。一定要写啊，懂吗？”孙二友迷着眼，对张覃武感激不尽。
　　张覃武此时的心情，就像是下棋走出了一步妙棋，扭转了困境还领先了一局，心满意得。离开孙有才家时，他就差哼着小曲了。
　　孙有才的死给单身宿舍区里带来了一片阴影。李天宇的宿舍里聚着不少青年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还盼着从孙有才的嘴里知道点真像，这可好，他死了。”李长学不无惋惜地说。
　　“这回死无对证，再想弄清真相，难了。”吴强说。
　　“调动，都有手续也。谁经办的，怎么办的，肯定有档案也。他死了，只是他自己解脱了，这事情过不去，想查就能查也。”任翰林说。
　　“解铃还得系铃人，必须得让谭威出面，讲出真像，讲出解决办法。”郭鸿儒说。
　　“我看，咱们也得加入写大字报的队伍，给谭威施加压力也，让他快点回来。这事情解决得快，对哪方面都有好处也。”任翰林说。
　　“告诉大家，不解决问题，谁也不许上班。”李长学说。
　　“不行，问题要解决，但不能停产，不能罢工。厂里的生产形势刚好转，不能毁于一旦。”李天宇严肃地说。
　　“不停产，行吗？现在谁管了，没压力就没人管。”李长学争辩着说。
　　“怎么没人管，昨晚王寰宇回厂，没回家，直接就找孙有才去了，徐斌带着病也去找孙有才。解决问题得有程序，一定要有理有节。”李天宇说。
　　“我不跟你争，看看厂里怎么解决吧。”李长学一脸的无奈。
　　“我找过刘政，他已向谭威汇报了，谭威已答应赶回来，现在过去两天了，我估计再有二、三天他就应该到厂了。他回来之前，这个问题解决不了，要想把他女儿调回来，这事只有谭威能办。所以明天大家上班去，不要在宿舍里待着。”李天宇说毕，大家沉默着，没有人言语。过了一会郭鸿儒道：“按李天宇说的，大家明天上班。孙有才死了，谭威没回来，大家先等等看看再说。”
　　“郭鸿儒，走，咱俩串串门去。”李天宇和郭鸿儒到青年党员，团干部的宿舍转了一圈，主要是讨论上班恢复生产问题。
　　第二天大多数青年人来到车间恢复了生产，尤其是青年党员和团干部，很理智地，起到了恢复生产的骨干带头作用。这绝不是李天宇有多么能干，主要是这些年青人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长期受毛泽东思想的熏陶，长期受到长辈，爱党爱国教育的结果。他们多么希望能在健康的大道上奔跑，把祖国建设的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