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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医院里来了及时雨

作品名称:远去的洞庭湖      作者:徐克映      发布时间:2019-02-01 13:56:13      字数:3294

  余可可眉头紧锁,边收拾东西边不停地叹气。小灵看看她说:“可可你别动不动就叹气。满婶子说,人越叹气越招来霉运。天又没有塌下来,大不了回去休息一段时间,到时候再来。”
  余可可本想叹气,小灵这样一说,忍下来了。苦笑着说:“什么时候才能来呢?卜医生说了,这样的病最好不间断。停止治疗,前面的功夫等于白费了,钱也是白花了。”
  面对医院的最后通牒,现在真的是无法可想了。
  的确,办法已经想尽了。吴小秋来过几次,凑了一些钱。为此,他和他妈妈吵成了冤家对头;因为经常跑市里,公社领导也有了批评,不能随意过来了。小灵为了凑医药费,找妈妈软磨硬泡,要来两百元,外婆的私房钱也被她哄出来了。余可可试着找妈妈单位,那位办公室主任脸色冷得像冻僵了的猪板油,用鼻孔跟她说话。
  药昨天就停了。护士对她说,床位紧张,外面病人排着队等床位。
  也不怪人家催,你没钱了还赖着不肯腾床位,人家生着病捏着钞票住不进来,道理也说不过去。没办法,她只能带着妈妈走。东西很简单,一个暖水瓶,一个搪瓷盆,几件换洗衣服,用网兜装着,由王小灵提着;自己扶着妈妈,很不情愿地离开。临走,还是把凌乱的被子折叠整齐,把床单拉扯平整。她不愿让人家说闲话。
  王小灵提着网兜在前面走,余可可扶着妈妈后面跟着,两个人慢慢走,脚步有些沉。王小灵走到门口停住了,听她嘴里大惊小怪地嚷:“哎呀呀,今天是什么日子呀,遇见贵人了!我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你到这里干什么?家里有人住院?”
  余可可在后面问:“小灵,遇见熟人了?谁啊?”
  “嗯,熟悉得很。一个烧成灰都认得的人。”小灵俏皮地说。
  王小灵闪开身,余可可看见李韦良站在她们前面。几个月不见,李韦良精神了不少。皮肤依然油黑,脸上却少了颓废,少了倦容。蓝卡机布中山装显然是新添置的,一看就知道是乡下裁缝的手艺,虽说不太时髦,却比破旧褴楼的罩衣体面多了。看到李韦良,余可可忽然涌起一阵亲切感。明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了,隔些时间不见,陡然一见,一种见到亲人的感觉油然而生。当然不只是李韦良,杜司晨、王小灵她们也是一样。不过,见到李韦良,除了亲热,还有一种隐隐的痛。这种痛已经埋得很深很深,不肯轻易流露。今天,这种痛一波波往外冒,像什么东西拴着她的心,一把把地扯动。这种感觉十分古怪,像失去了的东西突然找到了,却怎么也够不着,拿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余可可微微皱眉,似笑不笑,嘴里喃喃道:“你来了......”
  李韦良讪讪地笑,笑得没有自信。他在什么人面前都自信满满,唯有在余可可面前没有。他们曾经有过约定,那个曾经属于他们两人的约定。她做到了,他却没有把持住,败给了一时的放纵。她比他内心坚定。家里遭遇不测,磨难山一般压着她,她咬紧牙接着,承受着。他不如她,日子不好过了,拍屁股走人,哪里好过去哪里。她的心比他强大。他看着余可可一脸憔悴,原本白皙光滑的皮肤,像用久了的瓷器蒙上时空的灰尘,有些暗淡。他不敢看她的眼睛,眼光从她脸上掠过。看看她妈妈,又看看王小灵手里的网兜,问:“阿姨好了?出院了?”
  余可可摇摇头,嘴唇咬得紧紧的。
  王小灵凑近他悄悄说:“治了一半,没钱了,被赶出来了。”说着鼻子酸酸的。
  “赶出来?不是说革命的人道主义吗?医院怎么能这样?见死不救啊?”李韦良气恼地说。
  王小灵哼着鼻子说:“说得好听,没钱就停药,还逼着让出床位。床位紧得很,不腾不行。”
  李韦良连连自责道:“真该死,昨天回晚了,没来,差点误事了。”
  王小灵问:“听你这口气,你有办法?医院里有关系?”
  李韦良苦笑道:“什么关系?这年头谁还会认我们这些人?”说着,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纸包递给小灵说,“不能这样出院,你去交住院费。伯母的病得接着治。”王小灵迟疑地接过纸包,打开一看,吃惊地问:“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余可可也吃惊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李韦良接过小灵手里的网兜说:“先去把钱交了。放心吧,这钱来得正。”
  王小灵去交钱,李韦良帮余可可重新安顿好她母亲,看着她消瘦而憔悴面孔,他摇摇头说:“苦了你了”!
  一句“苦了你了”,听得余可可酸楚汹涌,按都按捺不住,眼泪不争气地流。她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脆弱、如此爱哭起来。她不想让他看到她哭,使劲忍着。然而,胸腔里的酸苦在翻腾,憋也憋不住;一股气憋在喉咙里,抽抽噎噎,进不得进,出不得出,憋得全身轻轻颤抖。
  看她难受的样子,李韦良的眼睛湿润了。他心疼地说:“可可,想哭就哭吧,别硬撑着。我知道,你心里比谁都苦。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哇”再也憋不住了,余可可失声痛哭,哭得浑身发抖。李韦良终于也没有忍住,眼泪滚了下来。他轻轻拍着余可可的肩膀,无声地安慰。余可可压抑着,隐忍着想把声音逼回去。可是实在压制不了滚滚涌出来的哀伤,她像受尽委屈的孩子,见到了亲人,无法遏止地想宣泄想倾诉。她将头抵在李韦良胸前,两手紧揪着他的衣襟,全身打摆子一样剧烈颤栗。声音像石头缝里挤压出来的一线水,极细却极富穿透力。一阵一阵,压抑的哭声撕心裂肺,满腹的心酸,满肚子委屈像决堤的水尽情倾泻。
  爸爸走了,妈妈如今这个样子,在这个世界上,她没有了亲人。没人可以诉说了。王小灵、杜司晨虽说形同姐妹,但都太稚嫩,没有容量,接不住她背负的太沉的痛苦。李韦良的到来,触动了埋得极深的那根神经。她也知道没有理由把自己的苦痛向他倾述,没有理由让他和她一起承受属于她的痛苦,可是,情绪突然爆发,就像打开闸门的水,想关也关不住了。她已经无法停止下来,她紧紧抵住他,嚎啕大哭,奔涌的眼泪濡湿了他的衣衫。李韦良默默地,双手抚着她不停悸动的双肩,把安慰通过掌心向她传递。
  王小灵办完手续回到病房,余可可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
  王小灵盯着李韦良有些润湿的眼睛说:“多亏了你这些钱,要不伯母只能回家了。这么多的钱,你那里来的?”
  李韦良轻描淡写地说:“我还有什么本事?画呗。我和小早去农场画画,赚来的。”
  “画画能赚这么多钱?画些什么啊?”小灵好奇地问。
  李韦良手一挥:“整个分场画遍了,画宣传画。人家按定额算钱,我和小早起早贪黑画了三个月,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小早现在怎么样?怕有小半年没见到他了。”余可可担心地问。
  “这家伙运气不好,眼看就要发财了,不小心被工商抓了个正着,弄得鸡飞蛋打一场空。若不是他机灵,怕是送拘留所了。后来和我一起去农场画画,现在回队上了。”
  小灵说:“听说大队要整治你,你还回不回去?”
  “回去。不回去去哪里?城里已经没有我们的地盘了,家里呆不住,只能回乡下。”李韦良说。
  “回去不要跟大队硬顶,大丈夫能屈能伸。乡下人犟起来容易犯牛脾气,好汉不吃眼前亏,吃了亏不值。韩信能受得了胯下之辱,你也学学人家,低低头没有什么。”余可可像亲人一般谆谆叮嘱。
  李韦良浅浅笑道:“我哪能学得了韩信。不过,我也不会学楚霸王。太钢易折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回去无非是让他们批判一场,写写检讨,没收非法所得。爱批爱斗随他们,只要不挨我的皮肉,我都会忍了。我口袋里还有二十块钱,要没收就给他们,无所谓的。”说完,自嘲地拍拍空瘪的裤袋。
  余可可说:“好好保护自己吧。我们这些人唯有靠自己了。”她转向王小灵问,“郭强他们的房子动工没有?听说队上好些人送了木头、稻草,芦苇,不知道盖房子的材料备齐了没有?”
  李韦良奇怪地问:“郭强盖房子做什么?”
  小灵神秘地说:“你还不知道,他要做爸爸了。她和司晨总得有个住的地方呀。”
  李韦良听了皱着眉头说:“他们怎么就不知轻重呢?真想在哪里过一辈子呀!生了孩子就像牛軛子套上颈脖子,只能揹一世的犁耙了。成了家,苦日子没有尽头了啊。”
  余可可说:“好多事情都是无可奈何的。其实,郭强和杜司晨两人也很纠结,可是事已至此,只好这样了。以后的事情谁说的清呢?”
  细细想来,的确如此。谁知道呢?三年五年以后,他们这些人奔而立之年而去,怎不能做一辈子王老五吧。立业无望,成个家凑合着过,总比孤孤单单独傍秋风茅屋强。李韦良想到这里,苦苦一笑:岳二爹说过,命里只要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也许是命吧。明天我回乡下去,他们盖房子,怎么也得出一份力吧。他突然想起什么,在裤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两张皱皱巴巴的票子递给王小灵,说:“这二十块钱不能让大队没收去,你拿着,给郭强他们买几根木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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