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梦断山情（1）

　　化子离了徐实正两口儿，在坎坷不平的路上，踽踽独行。看着自己的影子陪伴脚步不知疲倦地前进，没有孤独和失落之感，心里充满了光明。阳光透过浓樾，斑斑驳驳落到路上，小鸟倦卧枝头累得不再歌唱，溪流依然叮叮咚咚向远方奔跑，白云眷恋峰巅不愿离去，苍鹰扇着翅膀在天空飞翔，牧童坐在老水牛的背上横笛放曲，羊群像白云一样在山坡游荡，更有樵夫忽闪着柴担在蜿蜒山路上前行，充满了山的灵气。看着桐柏山就像自己曾洒过汗水浇出的动感十足的图画，化子引以为乐，心旷神怡，把八道河和酒店的事儿忘个一干二净。看见云雾雾飘绕的太白顶想起曾经住山洞的岁月，那是何等荒唐的日子！一晃多年过去了，不愿再去那地方，让愁茫茫的往事随风飘散。再瞅周围的大小山村，都是塞满自己足迹的俗地，不愿重复。有人看见化子面熟，问道：“你不是几年前那个讨……讨……讨饭化子吗？失踪几年又回来，别处没人打发你，还是桐柏山下好混。真是干一行爱一行，要饭要出门道了？”
　　化子知道那人就是自己当年来固庙喊门，大白天搞女人，被惊了一吓，差点被尿憋死的秃子，真是冤家路窄！怕这秃子旧恨不忘，不敢暴露自己。化子咧嘴斜眼瞧着秃子，似笑非笑，心里骂他兔子眼尖，相离既久，还能认出爷来。急急说道：“认错人了！我是徐霞客的徒弟，来勘察桐柏山自然地貌的。”秃子又对化子仔细瞧瞧，说：“对不起，眼不济事了。你和有个讨饭化子长得极像。那伙不明事理，正在快活呢，‘咣咣’打门，吓得我精液堵尿道差点儿出人命，要是他，非狠狠揍他半死不可！”化子想：这秃驴挺实在，啥事就往外冒！二球货！说道：“君子度大量宽，切勿为小事儿耿耿于怀，那对身体不好的。”秃子说：“给女人睡对身体最好了，就怕半路有人打搅！你懂个啥子？”化子笑道：“我懂地质，我是资深的地质专家！”秃子闻听不敢怠慢，用敬佩的眼光看着化子说道：“你看桐柏有啥矿藏？”化子装腔作势，“腾腾”跑上高岭，撒泡尿，转着眼睛搜一大圈，大声说道：“桐柏是块宝地，金矿，银矿，铜矿，铁矿，石英矿，还有一个很深的乌金矿，等着人们开采。”秃子听后心中一震，惊讶地说：“高人高人，名符其实，果然是地理专家洗虾逮高徒！地理先生属于上九流，走，到我家‘米西米西’。”此时，化子直觉肚子有意见了，咕噜一阵，就跟秃子来到固庙西头的大院里。这个大院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院墙掉了几块砖，有个豁口。记得当时他秃子二掌柜只顾在女人“井里”喝尿，怎么打门就是不开。自己投个大砖头搅散他云雨之乐……不敢再想，怕笑出来被识破就糟糕了。秃子大喊：“婆娘，婆娘，快做饭，高人来了，闷干饭，炒腊肉！”女人答应着走了出来，说：“看看贵人啥好劲！”化子扫她一眼，想她就是秃子的老婆了。只见这婆娘，披头散发，脓眼眵模糊，裤裆里烂条口子，露着阴毛，就觉秃子缺德，故意把老婆弄成这样。一股馊味冲得化子喷嚏连天，忙说：“秃子哥，不饿，不饿，我还有急事的！”说着推门而去。秃子哈哈大笑道：“走了好，老婆咱好好打炮！”只听“咣啷”一声，大门紧闭。化子笑得肚子痛，看禹王锁蛟井去了。
　　锁蛟井坐落固庙北边，面临公路。禹王锁蛟井，原来是口颓废荒井，井边立个石头柱子，柱子上拴根铁链子，坠到井里，人们便说是“禹王锁蛟井”了，是真是假无从考证。现在已经被汉白玉栏杆圈着了，给人们吹乎成了国家的“历史文物”保护起来了，给固庙小街增添了远古历史的光彩。禹王锁蛟的传说，彰显远古的大禹治水无量功德。那时蛟龙兴风作浪，荡荡洪水未割，尧帝命禹父鲧治洪，因措施不对，未果，被杀。大禹续治，累得腿上毛也脱光了，“三过其门而不入”，最后逮着蛟龙锁到丼里，便成了禹王锁蛟，留下千古传奇。据说后来蛟龙狡猾至极，买通上界。上界的高级官员更他妈的混蛋要死，黑白不分，邪正不辨，善恶不清，“咔嚓”一个炸雷，崩断铁索，蛟龙乘机逃窜，继续祸害百姓，却留下一段破铁索。现在人们请电焊工将铁索焊接完整，变成了纪念大禹治水锁蛟功绩的见证。还有的说，远古时代，因蛟龙兴风作浪，洪水滔天，黎庶倍受祸害，天神共愤，助大禹降服蛟龙，禁锢到一口八角井中，人们就把这井称为禹王锁蛟井。有关禹王锁蛟井传说纷纭。有说在河南禹州，有说在山东济南，有说江苏淮阴，有说在四川重庆巫山。
　　最有意思的是有关禹王在禹州的网络传说。传说龙门山原先是一条阻挡黄河入海的恶龙，能翻江搅海，平地巨浪，洪水像猛兽一般祸害百姓。大禹凿开龙门山，把恶龙拦腰斩断。其子蛟龙得知立志报仇，暗藏起来，伺机施暴。他毁坏黄河，使洪水更凶，破坏禹王治水大业。黄河不久又起巨洪，两岸倒塌，其祸更甚。大禹同难民携手并肩向巨浪搏斗。大禹问道老者制服蛟龙之法，老者便说：“大禹能治水，必能锁蛟龙！”大禹拜说：“若要锁蛟龙，尚需大家齐心协力。”老者说：“锁蛟火急万分，我硕大的石锁可以镇着蛟龙！”大禹就到龙山寻到长葛数万丈以缚蛟龙。大禹冲进滚滚恶浪，同蛟龙殊死搏斗。一个要为民除害，一个要祸害生灵。邪不胜正，最后禹王把蛟龙捆个结结实实。遂挖一深井，立个高大的石桩，将蛟龙锁入井中。至今禹州市区古均台街，依然保留当年大禹锁蛟的遗址——禹王锁蛟井。井口有石塔，汉白玉雕刻而成，塔高两米，七层。塔顶为方形，一米高，雕工精细。中有玲珑佛龛，内有菩萨雕像，为稀世珍品。井上建有仿古亭阁，歇山磨角，琉璃碧瓦。内有禹王雕像，右手摁蛟头，左手紧握铁链，威武雄壮。像前有深井，以巨石盖之。石穿铁锁链以示锁着蛟龙。禹王锁蛟井为1984年禹县人民政府重建，列为旅游胜地。缅怀大禹治水的丰功伟绩。化子后来曾去看过一回，确比固庙的锁蛟井很有气势。固庙禹王锁蛟井虽小，但被夸张性地装饰一番，颇具规模，成为地区旅游景点，吸引游人前来参观。一旁立仝石碑，好像时间不久。上面刻有一首诗，落款胡生撰。化子大吃一惊，想自己的朋友像蛟龙一样呼风唤雨了！看那诗文道：
　　上古洪水惹祸殃，只因蛟龙太凶狂。
　　鲧事不果遭殊杀，禹承父职雄志昂。
　　三过其门而不入，舍生忘死除暴忙。
　　沉重石锁共铁链。锁蛟入井息洪汤。
　　为民博取太平日，千秋万代颂流芳。
　　癸丑岁，胡生撰
　　读罢胡生佳作，唏嘘感叹不已，自愧弗如。望天飘来飘去的白云，怅然若失。大风刮起，山呼海啸，仿佛时光穿越，回到了洪水荡荡的远古时代，禹王辛苦治水的形象耀燃目前，有民族的气魄，有自己的沮丧。直觉在桐柏山区断断续续闯荡了许多年，比大禹治水还要有意思。好俗道的意思，需要找一点儿新意去，哪里寻呢？正当思绪万千时，忽听铃铃之声，来一道不道僧不僧的老者。
　　只见那老者，头戴雪白方巾，身穿黄不黄、红不红的纱袍，脚蹬紫色鞋袜，飘然而至，对化子笑吟吟道：“青年既然游戏人生，因何又愁肠百结？”化子作揖道：“您老有所不知，鄙人乞讨有年，睁眼闭眼，山也，水也，林也，人也，俗之又俗，不得新意，故此恼愁，老伯又有何法解卸我之忧苦？”老人笑说：“又有何难？此去东南百里，有紫金山，实属桐柏山脉相连，虽不及其高，但秀丽实属罕见，内有仙人居之，快乐无比！你说此处新也不新？”化子低头沉思，久久不语，暗想：纯属日大虾的，世间岂有神仙？抬眼仔细端详老人，仙风道骨，不像撒谎蹽屁之人，半信半疑道：“果有此处，陶渊明的家吧，您去住过？”老人捋着胡须道：“老朽偌大年岁，还与你撒谎不成？信不信由你！”说罢，一阵风似往东南飘去。化子好纳闷，青天白日的还有奇人？究竟是佛是魔，天能晓得见了。化子犹豫不决，坐在老槐树根旁，苦苦思索那个奇人，不知是什么缘由。突然黄狗对他“汪汪汪”咬起来。化子猛然间吓了一跳，说那狗道：“您也认识我？谢谢欢迎！”就觉得肚子饿了。知道古庙街以前要饭要个遍，不能再要剩饭了。就往南竹竿园走去，因为从未来讨过饭。
　　这里住了两户人家，中间隔个碾盘，紧挨着大竹林，竹林里也是那么多的鸟雀，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化子想好幽静的来处，想起仓房庄刘居士给黄云治病之事，去看看吧，也是俗道，不去的好。就提起笔蘸饱墨水，往门边“唰唰”一首顺口溜，高声念道：
　　稽首到门前匔询主人安
　　父慈子多孝福寿比南山
　　化子念罢，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走了出来。只见她穿一身蓝花花的灯笼服，双眼皮，鸭蛋脸，白里透红，身材高挑，姿色颇足。对化子打量半天，问道：“娃儿，你是哪里的？”化子说：“讨饭！”妇人大笑：“我能不知你是讨饭的？问你哪里人？”化子说：“南阳地区的。”妇女仔细瞧了他一阵，朝屋里喊道：“秀华，把菜包子拿几个，给你这个兄弟吃。”秀华的声音清脆悦耳动听：“外头多热，屋里来多好。妈，您叫他上屋来吧。”到屋，一笤笈两搀面菜包子端在桌上叫化子随便吃。他“叭唧叭唧”一连下了几个包子，母女俩看着化子只是笑。吃饱后打几个响嗝问道：“有米酒吗？”妇人说：“天旱稻谷欠收，煮米汤就不宽，哪有米酿酒？你这娃要饭想得真云势？有瓶白酒你喝不？”化子心想，就没喝过白酒，不中了试试？看着秀华说：“试试！”
　　秀华，亭亭玉立，年方十八，父亲去世，母女相依为命。她衣着粉裙，脸儿像熟透的苹果，瀑布般的秀发挂到屁股上散着芬芳。化子深深吸口气，想到女人真香。她从橱柜取出白酒，化子只管看着“红苹果”发起傻来。妇人心里笑化子有意思，接过酒，拧开盖，说道：“化子喝酒！”化子诧异，问道：“不曾相见，如何知我名字？”妇人笑道：“你不是讨饭化子还是当官的哩？尝尝淮源老窖啥味。”化子看看秀华，喝了一小口白酒，噙到嘴里，久久不能下咽。秀华嘻嘻笑说：“不是毒药，要不了你命！”化子就把个脖子一仰，“呼吞”一声咽到肚里。不好了，登时心中“咚咚”乱跳，面红耳赤，阵阵头眩，趴在桌边，久久不敢抬头。秀华到压井边取一碗井拔凉，下了白糖端给化子说：“别要病的样子，下了这碗龙井玉液，酒劲就灭了！”
　　“龙井玉液？”他捉着秀华的手脖往自己嘴里灌。呼噜一阵全倒了肚，咂咂嘴说，“啥龙井玉液呀？井拔凉加块糖，喝到肚里拉饥荒！”秀华笑道：“俺家没块糖，都是白糖。”化子说：“白糖？白糖也拉饥荒！”妇人拍着化子的头道：“没事没事，老娘给你顶着的！”然后又郑重其事地说，“我就一个女儿，想招个坐堂女婿，你这孩子挺老实，不如落户怎么样？”化子听得此言，吃惊不小，急说：“不妥，不妥！我要当神仙。”妇人哈哈大笑说：“我是专门制造神仙的！”化子惊霎霎地想，这女人必定是个妖精，神仙没造你，你敢造神仙？小女子脸红得像团火，说不定也是个怪物！妇人见化子晕乎乎的样子，拽着他衣袖往里间看神仙。来到里间，只见大神柜上用砖摆了二尺高的台子上，一溜彩塑泥胎，花里胡哨，好不吓人。麦秸草香燃烧，飘着灰色烟雾，气味呛人，不异妖精洞府。化子心里一阵哆嗦，拔腿猛蹽。妇女喊：“回来，回来，我说的事还没回答呢？！”秀华气呼呼地说：“咋碰个神经病，就不知坐堂女婿干啥的！”
　　化子生怕她们追上把自己吃了，一口气窜了一里多地，坐到石头上拉风箱。拉足拉够，就想起老者说的话，世界里真有神仙？往他说的方向真有紫金山？反正自己是个流浪人，无所事事，到哪里都是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死心塌地找一回去吧，有没有就安心了。不一样的地方不一样的风光，也许还有不一样的人呢。看人家唐僧上西天取经，见过多少风光，多少国家，多少形形色色的男女，还有稀奇古怪的妖精，虽是经历千辛万苦，假若取不到真经，开了眼界，就是被妖精吃了也值得。人家取经，我取神仙！整几个神仙玩玩比活着还值得！去！拿定主意，牙一咬，脚一跺，一路东南而行，哼着神仙之歌找仙人去了。
　　都说神仙长得好
　　变化多端法术高
　　腾云驾雾
　　去来无踪
　　无拘无束任逍遥
　　韩湘子
　　黄龙山上修神道
　　饮风啜雪多少年
　　证果蹬高
　　足踏彩云飘
　　如今我要成神仙
　　何惧艰险
　　不见紫金山
　　莫回还
　　他越想越高兴，仿佛自己就是神仙，丑陋不堪的貌相也变得美丽无比，隐隐感到此次之行必定大有收获，同仙女仙童结为朋友，一起上天见玉皇大帝，也能顺便看看大闹天空的弼马温，学学他老人家的养马技术，再到蟠桃园里偷几个桃吃，也可以去老君那里借些仙丹尝尝，好和天地同寿。仰脸看天，觉天也好可怜，自己能不费吹灰之力把天踏在脚下。若能见到那猴子，拜个师父，学会七十二变，专变个仙女喜欢的东西，天天取乐。他想入非非，好像自身如置云端，梦想成真了。直到一只黄狗跑来“汪”的一声，照他腿上狠狠地啃了一口，痛庝入心，才醒过神来，才知道自己打妄想了，就迈着脚步往东南猛蹽。
　　蹽了大半天，肚子稀里哗啦喊着饿了，看着不远的村庄，只能重操旧业，顺便打听紫金山的下落。走了大约二里之遥，来一村落，见一老者，衣服端正，面色红瑞，身板壮实，在房前一棵桃树下端碗吃饭，化子不觉脸厚，向前乞讨。老者笑说：“你这青年不知羞耻，身强体壮不劳动，如此下作讨要，可怜！”化子听得此言，好似甘露灌顶，如饮蜜糖，抱拳打躬道：“老伯言之有理，岂知我并非不劳之者，乃赶路错了时头，饥饿难耐，特求施舍余食，以济枵腹，深谢！”老者笑道：“文绉绉有字脉，值几块红薯。别慌，给你拿吃食。”老者到屋端出半笤箕热腾腾的地瓜，说，“敞开肚子吃吧，不要钱！”化子道声“谢谢”就甩开腮帮子，狼吞虎咽。饱后说：“敢问老伯高姓大名，高寿几何，此为何村？”老者笑道：“老朽名金字效共，八十有九。此村名叫金蟾村。”化子吃得过量只觉有点儿肚胀，打着嗝儿道：“伯伯心善自然高寿。您可知紫金山否？”金老不慌不忙，指着东南雾罩罩、时隐时现的峰峦道：“那是小金山，过了那山再走百十多里，见一大水库，离紫金山就不远了。”化子闻此就想到当年住浸水塘时，大田冲王大伯曾说过紫金山修水库的事儿来，当时听着云云雾雾不是很相信，弄了半天，自己要去的正是此处。化子欣欣然拜别金大伯，继续前进。不知化子能否找到紫金山，且往下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