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七、误解

　　两团黑影几乎同时飞起，黑貉的目标是它的妈妈，它在空中居然来了一个很大的拐弯，硬生生阻止了母貉往前飞腾的身影，扑通一声落在地上，母貉嘴里的麻绳也自然松开了；公貉的目标就是那团麻绳，他似乎料定母貉要撒手放弃，不顾自己瘸了一根腿，空中接力一般张口咬住，往连如江倒下的方向一送。幸亏这边剩的绳子足够长，毫厘之间连如江抓住了麻绳这端头，否则弄不好公貉也要被带到那个流沙陷阱里去。
　　小黑貉救得了母亲，自己掉落的方向则面对流沙方向，但这家伙不等靠近地面，居然一个空中翻滚，滚向陷阱边缘，看他的反应有点像是特种兵一般，沙坑居然没困住这个小家伙。
　　连如江此时完全顾不上欣赏小黑貉的表演，他下意识地一把抓住公貉递过来的麻绳，眼睛看着徐子婵消失的方向，心中万念俱灰。但似乎这根绳子仍在往下坠落，带的他也想往前挪动，他才猛地明白自己还有机会，于是双手牢牢攥住手里的绳子，又命令公貉：“快，快把另一端绕到我身上！”
　　公貉似乎明白他话的意思，咬住麻绳的另外一端就往连如江身上绕去，本来刚才已经围着树和徐子婵绕了几圈，但由于绳子这端没有固定，因此又带得绳子顺溜下滑了不少距离。但好在刚才母貉的工作没有白费，徐子婵也只是往下走了一米左右，如果不是绕在榆树上的绳子开始发力，这时恐怕连如江再有神通也于事无补。看这边已经稳定住了局势，连如江用尽浑身力气开始往上拖，一个人憋住气可能最多也就是二分钟，尤其刚才徐子婵已经筋疲力尽，估计多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
　　这次连如江忽然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就是自己身上平白增添了许多的力气，原本刚才用皮带拉拽使他差不多筋疲力尽，后来再三调整身体也于事无补，就觉得浑身无力两臂酸麻。但此刻却好像脱胎换骨一般，他略一用劲就往上游动许多，麻绳变得格外坚韧，他给自己鼓劲：“一二三，走！”徐子婵先是头部，紧接着肩膀慢慢划出流沙地表，连如江更是力气倍增，就连旁边那三个小动物也都吱吱喳喳叫了起来，似乎在给他鼓劲。连如江一鼓作气，拖着徐子婵往外滑来，他觉得越往上自己越有劲道，到得后来看徐子婵的腰部也慢慢离开了那团流沙，接着大腿、小腿，整个身体游离出来了。连如江高兴地大喊一声，再度用劲一拉，不成想他背后就是那棵高大的榆树，"嘭"的一声传来，连如江左脸重重撞在了树干上边，他觉得两眼金星乱冒，差点一头晕倒在树下。
　　连如江顾不得自己脸上已经鲜血淋漓，忙俯下身子查看徐子婵的情况，徐子婵一动不动，看她有点像是木乃伊，浑身上下全是泥沙，肯定刚才掉进去的时候鼻子和嘴里灌进了沙土，暂时没有了呼吸，这可怎么办？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树林间传来风声树叶碰撞的哗哗啦啦声音，连如江知道现在徐子婵很危险，虽然摆脱了流沙，但暂时没有呼吸这可是大事，他必须要先给她清洗口鼻，然后做人工呼吸，只是附近哪里有水呀？他在心里嘱咐自己要沉住气，沉下心来想了想最近的地方就是土丘北边有一片沼泽。虽然那里的水不一定清澈，但此时此刻顾不上这些事情了，心中只有马上救人这个概念，他扛起徐子婵就往土丘之下跑去。
　　准确地说这不应该称之为一片沼泽，而更应该像是一个小的泥塘，泥塘不大，不到一百平方的面积。今天是阴历八月十四，月亮悄然升起在天际，照着周围或高或矮的树木，泥塘中间的睡莲也似乎是开放的，只是它的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芦苇。在夏秋交际之时，芦苇们从叶到杆都应该是碧绿碧绿的，仿佛能滴出油来，现在如轮月光下，它们临风摇曳，婀娜多姿，显示出一种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景象。按常理来说，一根芦苇是弱不经风的，因为它们长达二米高，但只有小指一般粗，所以，只要一阵不大的风就可以把它击败。也许芦苇深知自己这一大弱点吧，因此它们总是集群而生，聚众而长，好似一片浩瀚无边的林海，任你风吹雨打，都击不败它们。又似一个生生不息的大家族，永远都是那样团结一致，那样坚定不移。连如江踩倒一片芦苇，顾不得下边潮湿，就把徐子婵放到了上边，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是赤裸着下身，只有一条内裤穿在身上，但此时谁会考虑这些，他干脆一把扯下自己的衬衣，跑到池塘边兜了一兜子的水跑上来，虽然漏了大半，但仍有许多剩余，他毫不客气地把水洒到徐子婵脸上，哗啦一声，他闻到一股强烈的水草腐朽的味道。他本以为徐子婵会一跃而起，对他怒目而视，但很可惜，那女孩依然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水似乎对她没起到一点儿作用，连如江慌了：徐子婵不会已经挂了吧？那可完了。
　　他试着把手放到她鼻子前面，没有一点鼻息，这让连如江如遭雷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但他不死心，又用手抓过徐子婵的胳膊，用右手去探她的脉搏，同时左手依然放在她的鼻子下边，感受一下她是否有动静。周围一片安静，那三只小貉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只有微弱的风吹动芦苇的动静，月亮也悄悄躲到了一片云里，连如江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但徐子婵毫无动静。这几乎让连如江绝望，他问自己怎么办？
　　不能放弃任何一点求生的希望，连如江镇定了一下决定采取急救方式，他学过两种，一种是前些年在学校学到过的人工呼吸；另外一种则是前段时间南京鼓楼医院大夫抢救王阳时候的心脏按压术，他曾经向一个老专家学过。
　　胸外心脏按压就好像“人工心跳”，能够暂时帮助心脏进行工作，将血液压出去，流回来，使血液仍能继续循环。由于心脏按压的部位在胸部，此时又必须同时做人工呼吸，而俯卧压背、仰卧压胸、仰卧牵臂式人工呼吸法就不易实施，只能作口对口吹气式人工呼吸，最好的方式自然是一人作心脏按压，另一人作口对口吹气。为了使操作顺利，病人要躺卧在木板或平整的地面上，以便救护人按压时背面有硬物支撑。胸外心脏按压术适用于各种创伤、电击、溺水、窒息、心脏疾病或药物过敏等引起的心搏骤停。很明显现在的连如江只好自己一人担当两个角色了，他重新调整了徐子婵的躺倒位置，又用自己湿漉漉的上衣替她清洗一下口鼻，好在徐子婵一直闭着嘴，嘴里倒没有多少泥沙。
　　连如江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伸手就把徐子婵的上衣撕开，露出洁白粉嫩的胸部，他跪在徐子婵左侧，用右手的掌根贴在病人胸骨上三分之二与下三分之一交界处，另一手叠在这只手背上，两臂肘关节伸直，用尽上身重量作快速按压，使胸骨下陷约三四厘米深度，以便心脏间接受到压迫，然后放松；有节奏地一压一松，他的手一直放在胸骨接触面，以免移位。按压的速度和正常人呼吸频率差不许多，这就需要很快的速度。因为他清楚记得人工呼吸口对口吹气与胸外心脏按压要同时进行，一般每吹一口气，作四到五次心脏按压。由于连同学单打独斗，他一般都是一呼一吸吹两口气，然后作十次心脏按压，按比例反复进行。这种动作很不雅观，要在外边不明事理的人看起来就有点色情的含义，最让人无法接受的就是连如江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内裤和袜子，月亮似乎都在为他害羞，躲在云层里不肯出来。
　　这个动作看上去简单，但却极其耗力气，不到十分钟，连如江就已经浑身大汗了。不过低头看徐子婵，忽然发觉她的头部居然有影影绰绰的红色光圈开始显现，似乎也有了微弱的呼吸，连如江心中高兴，手上动作也是越来越大。
　　徐子婵其实并没有像连如江想象得那样已经生命垂危，只是她身上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刚才就已经发挥作用，沉入流沙之时就好像开启自动保护一般，整个身体进入了龟息状态，这种道法她原来根本不知道，只是处于当时极度危险状态就会自我控制，如同一个死人般再无呼吸。据说西藏高僧曾有这般修炼到一定境界，可以被深埋在泥土中达几个月之久，可以不吃不喝不呼吸。徐子婵当时万念俱灰之下就好像通灵一样，进入了那种状态。传说青藏高原上，活佛在最深沉的观想和静定状态下，从而直悟出生命的认知，达到物我两忘，从外到内，从感觉到精神、理性，而后到意识，最后把握自我同内在的精神融合为一，达到天人合一。徐子婵刚才就是这种情况，只要在合适的状态下，慢慢就会自我醒过来，这也就是所未出世入世。很可惜连如江同学不懂得这些道理，他见徐子婵没有了呼吸，自然是着急上火，不惜采取各种办法抢救，果然他的抢救方案也起到了效果，慢慢得徐子婵清醒过来。
　　徐子婵感觉自己好像在空中飞腾，她清晰记得自己掉入流沙后皮带崩断那一刻的想法，随即而来就是深层次的入定了。她的身体好像不存在了，无我，无法，周围世界也都不存在了，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有的只是无边的“空”。其实这种被迫的入定归一很危险，可能入定醒来人间已过几十载，要真是沉入泥沙，那更是永堕深渊。
　　说起来佛法也好，道法也罢，对那种超脱自然的说法都叫入定，一般初级入定，应该是听而不闻，视而不见。有一些人总觉得闭眼后可以看见周围的事，那就是入定修行有一定境界才有的神通。一般喜欢被人称之为元神清明，不用眼睛就可以感知周围，这个比用眼睛看还要清晰无比，甚至可以听到蚂蚁爬动的声音，可以用听到清楚感知周围一切。至于更高境界，那就是佛门传说的眼神通了，只不过世界上尚没有人可以达到此种境界的。徐子婵的入定则属于被迫的自我保护，那就是完完全全的龟息状态，对外界事物一无所知。
　　徐子婵慢慢得有了反应，开始是元神并未清明的阶段，看一个赤裸男子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她又羞又恼，仔细辨别一下，这个人竟然是连如江，更加火往上冲，她已经觉察出了自己的衣衫不整，最恶心的就是连如江主动凑过来居然和自己接吻，那双脏手更是在自己身上按来按去，徐子婵慢慢聚集身上的力量，决定给予这匹色狼致命一击。
　　连如江觉得自己眼力又有了精进，淡淡的月光下徐子婵的五官本不清楚，但他看着却觉得犹如一幅被慢慢掀开的画卷。徐子婵的面相算不上很好，甚至妨害其父母，她的眉毛有一个小小的漩涡，父母离散的先兆，看来她的父母应该不像她所说的常年外地工作，而更应该是离婚局面。他刚要继续看下去，就觉得徐子婵身上的红色变换成了五彩，刚才要被掀开的画卷愣生生遮挡了去，他低下头想继续人工呼吸，但嘴唇靠近徐子婵的时候觉得她的呼吸声已经很正常。他刚要做出反应，身上的八卦玉佩剧烈跳动起来，就看到徐子婵的左手成掌刀模样直奔自己的颈动脉飞来，这要是一掌切准，估计自己马上就要脑部缺血，不死也要重伤。他来不及解释，急忙一个闪身往后躲去，这一掌重重击在他右脸上，力量之大让连如江就像一个断线的风筝直接飞了出去，他身后就是那片泥塘，扑通一声，他仰面朝天摔了进去。
　　这一掌汇聚了徐子婵全身力气，看他落到泥塘她并不肯罢休，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怒斥道：“我要杀了你，连如江，你乘人之危算什么男人？”
　　连如江觉得自己脑子好像短路了，本来他的左脸刚才就在榆树上碰得血肉模糊，这下右脸又被打得鼻青脸肿，气得直打哆嗦，说道：“你疯了？我刚才是救你好吧。”
　　徐子婵并不听他解释，她一眼看到旁边有一根三四米长的树枝，顺手抄起来就直奔泥潭中的连如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