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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李韦良上演“空城计”

作品名称:远去的洞庭湖      作者:徐克映      发布时间:2019-01-26 16:44:59      字数:3682

  余可可带着妈妈回到了青年组。余可可的家庭变故让伙伴们心情沉重,李韦良为此更是忧心重重。他不敢直视余可可那双忧伤的眼睛,也不敢和她单独相处。因此,他像偷鸡贼一样处处躲避那双眼睛,尽量避免尴尬;特别是当余可可请来德保帮她砌了个泥砖灶,另起伙食的时候,他的那份愧疚之心更甚了。是他伤害了余可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加上家庭灾难,使得余可可雪上加霜,痛上加痛。面对伤痕累累的余可可,他除了愧疚、心痛,却是一筹莫展。
  受到伤害的余可可也许不想和他这个负心汉一口锅里共用碗筷了,李韦良痛心地想。
  晚上,他把青年组里的大米分成两份,要小灵将那袋米送给余可可。
  余可可看着米袋问小灵:“青年组不是没有米了吗?这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米?”
  “李韦良搞来的。”
  “他……”余可可表情复杂地盯着米袋一言不发。
  小灵说:“你恨李韦良吗?”
  余可可说:“恨有用吗?小灵啊,我已经麻木了,对什么都无所谓了。我问你米,你提他干什么?”
  小灵说:“李韦良固然可恼,可是近段时间他表现还是不错。这个家伙如今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了,如今他像个有勇有谋的狗头军师,导演了一出‘空城计’。这些米可以说是他从虎口里夺回来的,要不我们这段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余可可叹口气说:“其实,他这个人是个顶聪明的人,只是比别人成熟得慢一点,生活会逼得他更聪明的。”
  小灵感叹道:“可可啊,其实你是最懂李韦良的人,李韦良失去你,是他一辈子的损失。”
  “天命,也许一切都是天命。”余可可不想谈李韦良了,她说,“小灵,现在粮食这么紧张,我留下一部分,其余的你们自留着。”
  小灵浅浅笑道:“我们现在粮草差不多了,不会担心饿肚子啦。”接着她给余可可描述了他们不久前经历过的胆战心惊的一幕。
  
  那天,刚刚吃过早饭,满老爷匆匆来到青年组,神色紧张地问李韦良:“昨晚大队丢了两袋稻谷,大队部已经炸锅了。一大早开支部会,决定全大队展开搜查。大队从每个生产队抽调几个基干民兵,分队交叉搜查。吴德生发出狠话,如果搜出来谁偷了稻谷,先勒令偷谷的小偷背着稻谷全大队游乡,然后捆了交公社处理。听岳春生的口气,大队怀疑你们青年组和平时几个手脚不干净的人干的,你们这里也是重点搜查的地方。我怕你们不服气一时冲动,闹出乱子来。昨天小早不是又回来吗?那家伙是个死胆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这事情该不是你们干的吧?”
  李韦良边听满老爷问话,边脑子里迅速转动,要不要跟满老爷说实话呢。想了想,决定不告诉满老爷。一则这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说出来没意思;二则这件事不是一个生产队长能够掌控得了的。告诉了他又怎么样?于事无补。他强作镇定地说:“放心吧,不关我们的事。”满老爷点点头说:“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满老爷走后,李韦良忐忑不安,紧急思考对策。事情既然发生了,总得想办法应对。李韦良被推上了风口浪尖。郭强是一个没有主意的人,小早虽然聪明机智,却遇事不会思前想后,何况人已经远走高飞。如今,这难的担子只有由他来承担了。李韦良冥思苦想了好久,一个念头蹦出脑海:诸葛亮抚琴摇扇冒险骗过司马懿,自己何不学学古人,也来一场“空城计”。主意定下,人也轻松了不少。
  平日里,农户家丢一只鸡,失一只鹅的小偷小摸行为偶有发生,偷大队部的东西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只有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才敢去偷大队的东西。大队好歹也是一级行政机构,偷大队的东西,不等于在太岁头上动土吗?吴支书愤怒,治安主任生气,民兵营长恼火。那还了得,哪个毛贼如此胆大妄为!他们决定发动群众全大队地毯似搜查。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谁家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稻谷,抓赃很容易。一场席卷全大队的搜查行动马上就要展开。
  李韦良让郭强、王小灵快去队里出工,什么事也别管。他用很小的弹子锁锁上房间门,大门任由敞开,然后径直走向队屋。队屋里,岳春生和几个外队民兵正商量搜查顺序和搜查重点。李韦良稳了稳神走进去对岳春生说:“听说你们要全队搜查,我们要出工,家里没人接待,这是我们的门钥匙,到了那里自己打开门查看吧。”说完,漫不经意地把钥匙递过去。
  岳春生愣了片刻,看看李韦良。李韦良神态自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岳春生没有立即接下钥匙,脸上皮笑肉不笑地说:“这样不好吧,大队支部决定全面搜查,一家一户过筛子。我们要是拿了你的钥匙,好像是专门针对你们青年组来的;再说,你们没有人在家,丢了东西我负责不起啊。”
  李韦良笑道:“岳队长说笑话了。你岳队长什么人,不相信别人还不相信你吗?再说,我们青年组有什么东西可丢?一人一张床,几件换洗衣服,还能有什么?不像你们的家,柜子栊子,米缸谷箩,一屋都是值钱的东西,我们是彻底的无产阶级。既然是全面搜查,为公平起见,我们那里还是进去看看,好让党支部放心。”
  岳春生沉默了。大队给他暗暗交代,五队的重点搜查对象有两家,一家是青年组,稻谷是没收得他们的,他们肯定心怀不满,有作案动机;另外一个是鸭拐子梁湖生。这家伙好搞情家母,偷了稻谷给相好的,不是不可能。如今粮食奇缺,那家女人不爱黄灿灿的稻谷呢?
  李韦良的一席话,消掉了他五分怀疑。青年组的确空空荡荡,从窗户外面一看,房间里面的情景一目了然。藏两麻袋稻谷几乎不可能。不过,作为政治队长,责任在肩,得圆满完成大队支部交代的政治任务。于是,他一本正经地说:“你能积极配合大队支部,态度是好的,值得表扬。既然信得过我,就把钥匙交给我。执行完任务还你,保证青年组不丢一针一线。”说完接过了钥匙,装进腰围巾口袋里。
  其他几个青年民兵,都是实实在在的湖乡青皮后生,听到下放学生李韦良说得字字恳切,句句在理,疑虑消了不少。他们按照事先的部署,从五队西头起,依次搜查过来。青年组在东头,在全队的尾子上,再过去就是六队的地界了。搜查队伍很认真,这是政治任务,不能马虎。家家很自觉,留了老人或半大孩子,开门接受检查。搜查队伍张家进,李家出,一户不落。
  王小灵在即将成熟的稻田边锄红芭根草。红芭根是一种很顽强的野草,草根扎在田垄上,草茎朝田里伸展,草茎每个节上都会生出强劲的根须,根须扎进田里与禾苗抢肥料,那些盘根错节的草茎所到之处,禾苗像营养不良的孩子枯瘦零丁。斩断红芭根的根,将之连根拔起,是田间管理的重要环节。她一边锄草不时抬头看看废堤上那排茅屋子。她的心提到了喉咙口,“怦怦”地跳。
  从大田中央看,几路人马奔赴各个队,个个一副严肃认真如临大敌。看来,全大队撒开了天罗地网,严密搜查,不达目的决不收兵。她几次准备丢掉锄头跑回去,跟搜查队伍,跟大队部吴德生他们放开性子大闹一场。也许她继承了匡老头的血统,她血管里留着外祖父沸腾的血液,关键时刻敢于豁出去,骨子里就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劲。她知道,在这节骨眼上,她出头才是最好的选择。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估计搜查队伍离青年组不远了。她几次要跳上田垄,都被在不远处的李韦良用眼光制止了。
  满秀在一旁看得真切。她就在王小灵附近挖草根,王小灵紧张的神色,心不在焉的动作,让她猜出了几分。满秀对大队部割资本主义尾巴原本深恶痛绝,下放学生赚钱买点粮食,全部没收,没有天理。满秀从王小灵的动作表情里看出了些许端倪,她猜想稻谷很有可能在青年组里。
  岳春生带着几个人一家一户搜过去,不一会就会搜到青年组了。
  满秀早已打定主意,就在王小灵跳上田垄的时候,她用手势制止了王小灵。与此同时,她双脚抜出泥泞,跨上田垄扛着锄头朝废堤上那排房子走去。堤边上栓着队上的几头水牛,正悠闲地嚼着岳五爹割来的红芭根草。满秀走近那头缺了半只角的青毛。这是一条凶狠好斗的“骚牯子”,这头牛生性顽劣,那半只角就是跟邻队的水牛打斗时崩掉的。青毛看见满秀过来,低着头把那对弯月似的牛角顶过来。无奈牛綯系在木桩上,它施展不开本事,鼻孔重重喷着粗气,瞪着眼睛徒劳地原地转圈,四蹄踢出一阵尘土。满秀朝青毛高高扬起锄头吓唬它,青毛怕挨打,立马老实了,将牛角收了回来,四只蹄子不动了。满秀从木桩上解下牛綯,牵着青毛往东走了几步,青毛获得自由,昂头朝东跑。满秀趁机用锄头朝青毛屁股上狠狠砸下去,很重很重。青毛受到袭击,剧痛难忍,散开四蹄狂奔。
  此时,搜查队伍已经到了青年组,几个基干民兵从窗口朝里面张望。房间里空空荡荡,一张白木书桌,几条骨牌凳,床上胡乱扔着被子,看不出可疑的地方,连床底下也一览无余。基干民兵纷纷说:“他们这里怎么能藏得住大麻袋啊?没有没有。”岳春生不愧是政治队长,办事讲原则,从腰围巾口袋里掏出李韦良给他的钥匙,正准备开锁。忽然听人大声疾呼:“青毛发飙了!青毛发飙了!”他扭头一看,那头缺角的骚牯子朝这边飞奔过来。他一惊,这家伙太野了,如不及时制伏它,那家伙就像大闹天宫的孙猴子,会四处寻衅闹事。找邻队的牯牛打架,还有可能伤人。而且,一旦跑远,寻找回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何况伺候牛是他老子岳二爹的事情,他不能坐视不管。岳春生连忙招呼几个青皮后生拦住烈性水牛,几个人扑下堤。年轻人眼尖手快,在青毛减速而过的瞬间抓住了拖在地下的牛绹。
  青毛被制服了。岳春生看看青年组空空荡荡的房间,原有的一点点戒备释怀了。
  搜查工作同时宣告结束。
  李韦良、郭强、王小灵长长吐了一口气。王小灵坐在田垄上,双腿软塌塌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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