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长篇』吸脂（第五十一章）

尚玉临出门的时候，只说出去散散闲步就回来。结果两人一谈起来，不觉间个多小时就去了。满脸郁色地回到家里，苏永问：“怎么出去这么久？有事？”
　　尚玉迟疑了一下，才答道：“没事！”
　　她决定还是不说。以她对苏永的了解，说这些事情只会使他将那两人看得满身污点，有什么意义呢？
　　苏永却越加狐疑，思虑之下又没作声。尚玉并没多看苏永的神色，转而照顾孩子去了。
　　第二天，杨尚龙没来上班。
　　尚玉想了想，在点名册上为他划了个“请假”，也没追问。
　　苏静芹倒是来了，一脸的菜色，像是没休息好。
　　点名册上还有二十个人的名字，今天来了十九个。点过名，十九个人便迅速无声地隐没在这五层钢筋丛林里，安安静静。
　　王云过来了，告诉尚玉“县局宣教科石科长又在电话中催促我们快些发新闻稿件的事，说是有几个乡镇都完成过半的任务了，而我们清河镇却迟迟没有起步呢。”
　　尚玉问王云：“你没联系一下其他乡镇的宣传员吗？问问他们怎么发的稿件？走的什么路子？”
　　王云浅笑道：“算是各有各路吧！听说松阳镇那边都是党政办那边一个女孩帮助发的稿，这个女孩的同学就在市报社里做记者。朱坊镇和松北镇还有陶埠乡，听说都是一个叫向英杰的人指的路。”
　　“那柳庄镇呢？我总忙于别的事，也没问过李镇长，你没听他们宣教员如何说吗？”
　　“柳庄计生办的宣教员说过，他稿子写得不多，只是大体说说什么题材，然后多由党委宣传员代写代发。那个宣传员在省市各级报纸的发稿量一直很大，全县宣传部门都很闻名的。”
　　“哦，我知道是谁了！行，你先写些备着吧，我联系一下他们，看看哪个路子比较好些。”尚玉说。
　　“好的，那你忙吧，我回去了。”王云说着，退了出去。
　　尚玉打通李方蕊的电话，表达了想通过她们那个党委宣传员来发稿的想法，李方蕊笑道：“这事啊，你可能真挨不上号呢！因为他实际上担当了好多单位的宣传任务，忙不过来。你还是找向英杰吧，他那边可能还松闲些。”
　　“向英杰是哪个？刚才我也听王云提说了一句，只是没细问过。当时一心想着你这边的路子呢！”
　　“他是松北镇党委的一个年轻秘书，人挺好说话的。开价也不算高。”李方蕊说，“我一会儿将他电话号码和QQ号都发给你，你自己联系吧！”
　　“开价？呵呵，我还以为请人坐坐，吃个饭喝个酒就行哩！看来我这思想的确没做到与时俱进啊！”尚玉自嘲道。
　　“嗨，人家联系那么多稿子，一个乡镇就得几十篇呢，如果老是吃饭哪吃得过来？再说了，这是人家报社的一个版块收入，并不是说看着他的面就能给白白发了。其实我觉得还是直接点钱利索啊！”李方蕊说。
　　“嗯，也是呵，那你发过来吧！”尚玉说。
　　十分钟后，李方蕊将联系方式一发过来，尚玉便立即给这位向秘书联系，然后又在QQ上谈了会儿。向秘书说，他也是由于干宣传工作久了才与市报某记者相熟的，人家每一期报纸只能分出巴掌大点地方给这类小政务信息，这一块地方能发得了几条信息？所以都要有计划的，我们要提前将稿件传过去，然后排着队等待。如果没有我们这些小信息，人家发广告也是收入啊！所以，收费就是必须的了。报社都有内部规定，一般在市级报纸上每条政务信息必须在二百字以内，收费三百元，先汇款后排版。今年全市各乡镇计生办发稿任务都很重，所以每天都有大量的信息等着发，候个三五天发表就是极正常的了。
　　尚玉听了，才明白原来如此。又问那省报方面，你能帮助发上吗？
　　向秘书说，也能托上关系，只是要价高一倍，而且要等得更久，这是行规。
　　尚玉听了，在心里粗略一算，完成今年的发稿任务须得一万多人民币才能拿下了。此数不小啊，她说，我得先给领导汇报一下，过两天给你回话吧！
　　向秘书发了个笑脸来：“不急，呵呵，手边还有七八篇排着队呢！”
　　尚玉下了线，便通过电话将此事汇报给许永兴，许永兴说：“等两天吧，我抽空和田书记汇报一下。”尚玉应着，在许镇长后面挂了电话。
　　她心里还是不安。这么多发稿任务至今没开头，在全县排名可是倒数第一啊！
　　再滤滤其它的事儿吧，打造宣传教育示范村居的工作，这一期报了五个，都是清河镇硬件设施拔尖的村，以王云的精干，只要提供足够的资金支持，弄这些事儿还是不在话下的。这五个点分布在三个工作区，三个网长也会极力配合的，尚玉已经为他们与王云之间做了明确的分工。只是接下来的两期示范点打造难度就会大得多了，有些村居集体经济力量薄弱，成年过着入不敷出的日子，就是拿五六千来打造最低档次的宣传环境，怕也很难，到时势必又有一翻协调工作要做。
　　不过，相较之下，这些宣传教育的事儿其实还真不算事儿。不是有这么句话吗？“能用钱解决的事儿，就不算个事儿。”
　　难的是这些用钱也解决不下的事儿。
　　当前第一季度进站比率已经计算出来，清河镇站在全县第七的位置。尾子还要继续清扫，否则要接着算在第二季度里。尚玉想到这事便又联想起房梅小舅妈的事儿来，这些天也没听见她露个风声。心里想着，手里就按了房梅的号码，临了却又合上了手机。还是不打吧！有些事儿，眼睁睁看着，还不如闭上眼睛糊涂着好。
　　第一轮的引产指标还差两个，第二轮又开始计算了。这点倒不十分着急，因为至今还没有一个乡镇完成任务。——如果都完不成，最后如何收场呢？尚玉想到这儿，又不免暗嘲起自己的迂腐来：杞人忧天！

　　这儿还没等来许镇长的回音，佟家园却出了件用钱解决不了的事儿——支书佟正卫被县纪委双规了。
　　佟家园在佟正卫的治理下，这些年看起来一派太平。佟正卫和袁天茂一样，也是县人大代表之一。这样的政治光环，戴在村支书头上可是十分耀眼的。他在佟家园已经连任到第三届，八年的时光，佟家园从只依靠长清河里取黄沙为经济支撑的村，发展到今天全县有名的蔬菜种植专业村，佟正卫自然功不可没。可是从前年的选举后，尚玉隐约感觉这个村子有点像唐玄宗的开元盛世，繁华和荣誉就近尾声了。哦，不，应该说村落不会败落，经济不会败落，会败落的只是佟正卫的政治生涯。说是政治，有点给小孩带个大帽子的感觉，可说不是政治的事儿吧，它还真的就像。麻雀虽小，然而五脏俱全。
　　佟树枝在前年秋天的逐鹿大战中，以二百票的距离落在佟正卫身后，只做了个村委委员。大家都觉得佟树枝还太年轻，肩膀还太稚嫩，还挑不起佟家园这个大挑子。佟正卫大概也以为这二百票的差距会让他在这一届任期内高枕无忧吧，却没料到佟树枝会像起义军一样飞速壮大起来。这支壮大起来的队伍还就坚决地和他较上了劲。这两年里，这支“起义军”一直围绕着经济问题搜寻证据，不断地到镇里、县里甚至市里去实名举报佟正卫，说他侵吞公款四十多万。
　　听说正月十一那天，佟正卫还在镇上来的工作组面前轻松笑谈“佟树枝那是臆想症，一个佟家园一共有多少集体资产？我一个人全吃了？那佟家园老百姓这八年岂不是在喝西北风？”说得大家哈哈大笑，齐齐举杯笑贬败寇之形，大褒成王雄风。
　　而今看来，那时候佟正卫的笑谈怕只是个虚脸面了，心里是不是惊惧只有自己知道的。
　　如今，这支“起义军”推翻了“小王朝”，是不是真的就能“入主金銮殿”“治国平天下”呢？还无法得知。佟正卫被双规后，镇里宣布的是：佟家园的工作暂时由老会计佟正言代理。
　　佟正言无意争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下一步，他会改变初衷顺势接任还是心平气和地将担子转给他人？只能拭目以待。
　
　　关于发稿件的事儿，许镇长迟迟没有回话。
　　最近让尚玉心里最放不下的，还是杨尚龙和苏静芹那点纠葛。
　　杨尚龙从那天被尚玉谈话之后一直没来上班，后来给尚玉打来电话说办停薪留职了。再过些日子又传来一个消息，说他到松北镇那边承包了一个采石场，已经做起了老板。
　　苏静芹却坚定地离了婚。她和白相容说，离婚是她自己的事儿，与杨尚龙无关，并说杨尚龙如今过得好好的。
　　但是杨尚龙并未和谁说过，自己与老婆之间到底如何渡过此劫的。就是是否真的“过得好好的”，尚玉也并不能确定。偶尔接他个电话，他自己不提，尚玉也不好多问人家私事。反正，杨尚龙的老婆是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来，这点，或许就说明他们安然渡过了吧。
　　可苗霞她们不这么说。苗霞私底下传说着“苏静芹离了，正好没了约束，杨尚龙下海单干去了，他老婆就没了牵制他的手段。现在，苏静芹就整个儿成了杨尚龙的情人。”
　　现在与苗霞一个言论立场的还有邢丽平。邢丽平竟然也参与到此事的议论中，是大出了尚玉意料的。
　　苏静芹看起来，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从不在其他同事面前多说半句。就是跟关系最近的白相容，她也只会偶然间，没前没后地表达一星半点伤感之态。
　　尚玉始终不相信苗霞的论断。她相信经过这么一劫，苏静芹会越来越成熟的，不可能再将自己置入那样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