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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五十七 :稻谷的风波

作品名称:远去的洞庭湖      作者:徐克映      发布时间:2019-01-24 12:56:11      字数:5885

  五十六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韦良又赶了十多里夜路,直走到鸡叫头遍,才回到青年组。
  一大早,李韦良叫上德保、郭强,驾着一条划子,到镇上买粮食。李韦良和郭强在岸上拉纤,德保在船上掌舵。小船沿着小河驶向草尾小镇。德保知道,那里有一个粮食黑市,有各种主粮杂粮,价格比计划粮食高出很多。他们买了五麻袋稻谷,兴高采烈地返回。当小船停靠在闸口码头时,支书吴德生、治安主任庄有才、岳春生和几个基干民兵堵住他们。吴德生严肃地说:“你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不和贫下中农同甘共苦,私自外出搞资本主义,你们的行为非常严重。”
  李韦良反驳道:“我们已经饿肚子了你不知道吗?王小灵差点饿死了你不知道吗?满老爷一家吃糠粑粑了你知道吗?我们一不偷二不抢,赚点钱买粮食救命怎么啦?犯什么法啦?”
  吴德生生气地说:“谁说饿死人啦?饿死了吗?不要往社会正义脸上抹黑。你私自外去赚钱,大队、生产队同意了吗?这不是搞资本主义是什么?去黑市买粮食,破坏国家粮食政策,这都是违法行为。我代表大队支部决定没收全部粮食,李韦良,你必须写出深刻检讨。”
  郭强一屁股坐在麻袋上,倔强地说:“我们已经没有饭吃了,你们要没收粮食,就先把我扔到湖里去吧”!
  岳春生帮腔说:“强,注意你的态度。跟党组织对抗是什么性质你知道吗?会有什么后果知道吗?基干民兵同志,执行支部决定,把粮食运到大队部去吧。”
  郭强和李韦良拦在船头,不准民兵靠过来。岳春生跳过去,抓住李韦良的衣袖想把他拖下船,李韦良使劲挣扎;两个人一个在船上,一个在水边相互拉扯,眼看李韦良要被岳春生拉下去了,郭强跳过去抓住岳春生的另一只手,两人强行把岳春生拉到了船上。岳春生恼羞成怒,用力推搡还击,三个人在船头上推搡扭打起来。小船乱晃,岳春生的家机布褂子不禁拖拉,“撕拉”一声,袖子被郭强撕脱,岳春生哎哎哟哟叫着一头栽进湖水里。不想岳春生是个旱鸭子,掉进水里“咕噜噜”呛了几口水连喊救命,李韦良慌忙跳进水里把他推到岸边。岳春生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们犯了法不认错,还要谋害贫下中农,翻天了啊!你们这些民兵干什么的?给我把他们捆起来!还看什么?捆啊”!
  几个民兵看着吴支书,毕竟一把手在,他们等支书发号令。吴德生气坏了,脸铁青,额头青筋暴露。不过他毕竟是支书,还算理智,他声色俱厉地对两人说:“你们这种行为太恶劣了,完全可以捆起来送司法机关处理。你们马上回去写出深刻检查,认罪态度好,可以从轻处理;至于这些粮食,我代表大队支部宣布,没收归公。民兵同志们,执行大队支部的决定,把这些粮食送到大队部封存起来。”民兵们一拥而上,不由分说把两人拖下船,驾着船扬长而去。
  眼看着费尽千辛万苦弄来的稻谷被拿走。李韦良气得胸口发痛,郭强气得冲天骂娘。可是他们毫无办法,他们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政策条文为根据,又有那么多身强力壮基干民兵,你能举着石头打天吗?俩个人窝着一肚子气,骂骂咧咧回家
  李韦良生气归生气,想起他承若给那个姓司马的右派送药的事情,找詹有才讨了治疗疟疾的药,趁天色还早,赶紧送到白莲湖司马的茅棚里。这时候,茅棚里只剩下司马一人。他孤零零躺在凌乱不堪的床上,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茅棚顶上垂下的稻草屑,面色惨白,瘦骨嶙峋。李韦良胆战心惊地走近床铺,司马转过白多黑少的眼睛,气若游丝地说:“你来了?”李韦良看见司马还能说话,心落了下来,担心地问:“司马老师,高原呢?他怎么把你一个人丢下不管呢?”司马断断续续说:“他、他说到、分场、给我拿药、去、去了。”李韦良说:“我给您拿来了特效药,我给您烧水去。”说着,去灶下烧了开水,还给他煮了一点稀饭。喂过药,又他喂了一碗稀饭。经过一阵忙碌,司马精神好多了。司马看着李韦良黑瘦的面孔,皱着眉头说:“看你这个样子,日子过得挺艰难吧?”
  李韦良闷闷地说:“我们好不容易赚了点钱买回一些粮食,被大队没收了。这些人的良心被狗吃了!唉,这下我们又会要饿肚子了。”
  司马听了半天没作声。他看着李韦良,轻轻摇了摇头,眼里有些湿润。他说:“小李啊,我床底下有点米,你带回去对付几天吧。”
  李韦良说:“这不行,拿走了您吃什么啊?”
  司马说:“高原他们有的是办法,农场比你们公社好一点,我不会挨饿的。”
  看看不早了,李韦良叮嘱司马按时吃药,告辞走了。
  
  五十七稻谷的风波
  
  周小早是趁着夜色回来的。他轻轻敲响梅花的格子窗。
  在小早外出已经十几天里,梅花天天想夜夜盼,扳着指头算日子。盼着小早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这么晚了,窗外的声音让她心头一震。第六感觉告诉她,是小早。她来不及开门,拉开小拴,揭开木格窗户,日思夜想的小早站在窗前,黑了,瘦了。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哽咽着不知说什么,只是“小早,小早”地叫。
  小早笑嘻嘻地说:“怎么哭了咧,我不是回来了吗?我要看你笑,笑的梅花才漂亮呢。”梅花嗤地笑了。小早从窗口敏捷地跳进屋里,梅花一下紧紧抱着他,又哭又笑。小早拿开她的手,让她把左手伸出来。梅花听话的伸出左手,问:“你要做什么?”小早不说话,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亮闪闪的东西,扣在梅花手腕上。“手表!”梅花惊喜地问。小早说:“我说过的,要给你一块电子表,这就是电子表,香港出的,不用拧发条,自动走时,还带有日历,喜不喜欢?”梅花点点头,什么也不说,在小早脸上重重吻了一下。小早说:“有吃的没有,我饿了。”梅花说:“只顾高兴,把这事忘了,我给你做饭去。”小早说:“不做饭了,随便吃的什么,红薯、芋头都可以。我出去的时候你家就没米了,拿什么煮饭啊?”
  梅花说:“前天李韦良送来了十来斤米,还剩下一点。小早,说起来气死人了,本来我们有饭吃了,前些天李韦良去农场那边画像赚了一些钱,买回一些稻谷,原以为可以勉强吃到早稻开镰收割,哪知道买回的粮食被大队全部没收了。小早,对不起啊,给你熬点稀饭吧。家里还有几个芋头了,我再给你煮几个芋头。”小早心里酸酸的,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拉着梅花的手说:“梅花,是我没用,让你受苦了。我尽快把手里这批货卖了,回来买粮食。”
  梅花说:“你千万要小心,别让大队知道了,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小早边喝稀饭边问:“李韦良他们买了多少粮食?全部被没收了吗?”
  梅花说:“五麻袋,德保说有五百斤,全部都被没收了。”
  小早半天没说话。五百斤啊,能救多少人的燃眉之急。他痛心地皱紧眉头沉默着,一言不发。
  梅花煮饭惊动了满老爷夫妇,梅花悄悄地告诉他们,小早回来了。小早看见满老爷夫妇起来了,连忙过来招呼。满老爷问:“这次回来不走了吧?”小早说:“还有一些事情没处理完,还要出去一趟。”满老爷说:“岳春生老是问你哪里去了,我只好说你家里人生病了。你处理完事情就马上回来。”小早点头答应尽快回来。
  小早拿出一个四方盒子递给满老爷。满老爷问什么东西,小早说,外国香烟。满老爷吃惊地打量着盒子,问:“外国烟,好多钱一盒啊?”小早说:“十块钱一盒。”满老爷拿烟的手有些抖。平日里,一毛三分的纸烟,待客时才舍得买,十块钱一包的烟不但没见过,听也没有听说过。他埋怨小早说:“十块钱能买一担谷了,你不该这样糟蹋钱。小早啊,这烟哪里买的退到哪里去,我们作田人不敢吸这么贵的烟。”小早笑着说:“这烟美国生产的,退不回去了。买也买回来了,您就尝尝洋烟的味道吧。”
  喝过稀饭吃过芋头,小早回到青年组。李韦良、郭强、王小灵将小早团团围住他,审讯似的问:“发财了吧?到了大城市,见了世面,捞了多少钱啊?”小早一声不吭,笑模笑样地解开外衣扣子,展开来一亮相,大家目瞪口呆。小早的双臂全都是手表,胸前也挂满手表,满身黄灿灿的晃人眼睛。王小灵瞪大眼睛说:“你不是变魔术吧?这些都是真的?”小早说:“你摸摸看。”小灵伸手拿起一块手表,叫道:“是真的啊!”郭强说:“这么多表,值多少钱啊?”小早说:“大慨几百块钱吧。”李韦良叹了口气说:“暴利啊!小早,你那些才鱼花了一百多块钱,倒腾一下变成几百块,难怪有人说,富要经商。快点收起来吧,这是走私,比搞资本主义还要严重。被大队的那些人知道,要倒大霉了。”
  小早收拾好手表,问李韦良:“梅花说你画像赚钱买回的稻谷,被吴德生、岳春生他们没收了?”李韦良默默地点点头。郭强气愤地说,“那些家伙简直就像土匪,他们抢了我们的东西,还要我们写检讨,还说我们犯了法,真是岂有此理!”
  小早说:“你们吃什么啊,不是早就没有米了吗?”
  小灵说:“李韦良从农场那边带回一点米,这点米很快就要吃完了。”
  小早说:“韦良,我们必须去把那些稻谷要回来。妈妈的,欺人太甚了。人家辛苦赚的钱,他们说没收就没收了?明天我们一起去大队部。”
  李韦良说:“他们会给吗?想都别想,要不回来了。”
  小早说:“不给,我们就抢回来。”
  郭强气鼓鼓地说:“对,抢回来。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东西,怕什么。”
  李韦良摇摇头说:“没用的,斗不过他们的。他们人多,他们代表政府。”
  小早眨眨眼睛说:“明抢不行暗抢。晚上大队部没人,我们现在就去......”
  “那不是偷吗?不行不行。”李韦良反对。
  郭强说:“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韦良一直反对。韦良你做正人君子,小早我们俩做一回小人,不管是要也好,抢也好,偷也好,拿回一点算一点。顺便出出这口恶气。”
  平时性情平和的王小灵,这时语出惊人:“他们算什么政府,一帮狐假虎威的家伙。小早,我跟你们一起去。”
  李韦良沉默了一会,说:“为这点粮食闹出事情不值得。事情闹大了,对我们没有好处。这里不是我们久待的地方,有机会我们每个人要设法离开。要离开,必须经过大队同意,必须有大队那个红巴巴公章。俗话说,宁可得罪君子,莫要得罪小人。为这点事情和他们结下怨,对我们没有好处,也没有必要。”几年的湖乡生活,时间像一块磨刀石,磨掉了他许多的愚钝,让他慢慢变得明白起来,也能干起来。不知不觉之中,他成了知青组的主心骨了。
  小早看李韦良顾虑重重,伸着懒腰说:“好了,睡觉去吧。”郭强还想说什么,小早眨眨眼:“睡吧,不早了。”
  
  郭强在睡梦中被小早推醒。小早在他耳边悄悄说:“我们背稻谷去。嘘,轻一点。”说完,像猫一样轻巧敏捷地闪出了房门。郭强清醒过来,蹑手蹑脚跟出来。夜已深沉,露水湿了草尖,田野间黑沉沉的;昆虫的叫声,落沙婆凄厉的叫声,这些,他们早已司空见惯了,他们已经不害怕了。摸着黑走田间小路已经习以为常了。两人凭着感觉,高一脚低一脚直奔大队部。大队部和广播站只隔着一道泥砖墙,平日余可可在这里住,余可可回家去了,大队部空无一人。小早用薄铁皮片轻易打开了碰锁,很快摸到了装谷的麻袋。郭强轻声说:“一麻袋差不多一百斤,你行吗?”小早说:“没事,你力气大,你就背三趟,我就背两趟。”郭强说:“全部背走吗?”小早说:“自己的东西,为什么不全背走?留给大队干部开夜餐吗?”
  大队部经常晚上开干部会,开完会就打牙祭。或到哪个队鱼塘撒一网捕两条鱼,或去哪个队的鸭棚了拿些蛋,捉只鸭子,敞开肚皮吃一顿。干部们肚子里同样没油水,逮到机会吃一顿“社会主义”,享受一下特权。
  郭强想想也对,留给他们白吃了,谢字也没有一个,岂不便宜了他们。他抓住一个麻袋往肩上一扔,大步流星往外走。小早背一袋稻谷有点吃力,不过咬咬牙还是坚持得住。两人一前一后大口喘气地回赶。大队部离青年组约有两里多路,加上天黑道路不平展。回到家,累得像赶急了的老母猪,吭哧吭哧喘粗气。小早早就体力不支,将麻袋重重扔在地下,一屁股坐在上面,半天出不了声。响声惊动了李韦良,他点亮煤油灯,看看地上的麻袋说:“你们胆子太大了,如果被民兵抓住,性质就不同了。盗窃,他们可以冠以盗窃罪名,他们可以把你们绑起来,可以让你们挂牌子游乡,甚至批判斗争。”听这么一说,两个人有点心虚了。王小灵也有些后怕,她说:“要不,还是送回去?”
  李韦良摇摇头:“送回去反而多一次危险。既然已经拿回来了,想个办法藏起来。”话是这样说,真要藏好两麻袋稻谷,不是一件容易事情。房间里三个床,一张书桌,没有家具遮掩,没有犄角旮旯,一览无余;莫说两麻袋稻谷,就是两只空麻袋也无处收藏。
  王小灵心存侥幸地说:“全大队这么多人,不见得就会怀疑到我们头上吧。”
  李韦良说:“没收稻谷到时候,郭强抵抗情绪那么激烈,如今稻谷丢失,他第一个会被列为怀疑对象。”
  小早也感觉事情不妙,不管怎样,盗窃不是一个好名声。下放学生做贼,以后怎么抬头做人。他说:“干脆,连麻袋稻谷一起,扔到湖里去。”
  郭强同意,弯腰去扛麻袋。李韦良制止道:“这样不好,如今粮食金贵,扔掉太可惜。”他心有成竹地说,“小早、郭强,把你们的内裤拿出来。”说着,他从箱子里翻出自己冬天穿的内裤,扎紧裤脚口子,往裤子里灌稻谷。内裤鼓鼓囊囊能装下半麻袋稻谷。他锁紧裤腰带,把肥嘟嘟的内裤放到床上,拉开被子盖住,不知内情的谁也想不到被子里会藏着秘密。
  小早郭强恍然大悟,连忙找出内裤,将稻谷装到内裤里。
  鸡叫三遍,东方才露鱼肚白,李韦良就叫醒小早,让他赶紧离开。他知道天一亮,一场暴风雨就会降临。小早必须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否则,他的那些“商品”一旦被发现,将会引发一场更大的风暴。投机倒把,走私,这些罪名足可以把小早送进监狱。
  王小灵一夜根本没合眼,她心惊肉跳地等待天亮。她几次迷迷糊糊中看见岳春生领着基干民兵进了青年组,指着鼓鼓囊囊的内裤问是什么东西。她吓得惊醒过来,她能想象得出来,天一亮,大队部发现少了两包稻谷,必定会全大队大张旗鼓的搜查,青年组必定会是重点怀疑对象。如果被大队民兵搜查出来,李韦良、郭强就会背上偷盗的罪名。他们两人家庭政治背景都不大好。李韦良的父亲,一说在台湾,一说在美国,不论在哪里都对他极为不利;郭强的父亲是体委羽毛球教练,培养过省冠军、全国冠军。如今被定罪为走白专道路的资产阶级反动权威。这样的家庭背景如果再背上偷盗罪名,两人的前途就完了。她天真地认为,这件事唯有自己出面扛着,才能冒险过关。
  事情已经没有退路了,她只能站出来说背稻谷是她的主张。为什么?理由很简单,自己早几天差点饿死了,粮食就是她的命。再说稻谷本来就是我们青年组自己的,大队凭什么收去。而且,大队必须把那三袋稻谷归还青年组,否则,她将这件事情反映到地区军管会主任匡老头那里。她豁去出了,她还会强硬地宣布,赫赫有名的匡老头就是她的外公,你们大队耍横,看你们能不能横得过匡老头。当然,她非常不愿意走这步棋,她不知道外公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情。这件事可大可小,说搞资本主义,目前有政策依据,是当下潮流;说生产自救也说得过去,左与右之间,积极分子们宁愿选择“左”,因为“左”是一杆大旗。外公会怎样选择她不知道,但是,外公耿直钢硬,他看不顺眼的事情,敢把天捅个窟窿。她这样做有点“拿虎皮作大旗”之嫌,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王小灵忐忑不安地盼到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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